第二章英雄的污点
随着两人的离去，光荣丘陵再度陷入了仿佛永恒的沉默与肃穆之中，肃穆得让人不敢去打扰。
或许，那才是英雄们最终的归宿吧？
雷特从小就在沃尔特镇担任着导游这个职业，他带过很多很多游客，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们，比谁都清楚一样的面包会养出百样的人的朴素道理。所以他看人很有一套，可是今天，这个英俊的金发男人却让他生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那时从远方而来的一些冒险者们身上所带着的气息。能够横穿半个黄昏森林，来到此处的人，大多是职业评定为高级的强悍冒险家。难道这个男人，竟然也会是一名高级以上的战士吗？
明明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上十岁而已啊！这让正准备进行见习战士考核的雷特有些沮丧。
“先生！”雷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身边的男人，问道：“请问您是一名伟大的高级战士吗？”
金发男人笑道：“高级战士？伟大吗？”
雷特很诚恳地点点头，一脸憧憬地说道：“我的梦想啊，就是能够佩戴由王朝颁发的战争之剑徽章，成为一名伟大的高级战士！”
“仅仅只是战争之剑而已吗？”金发男人盯着雷特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明的狭促笑意。
雷特被他盯得有些涨红了脸，每个战士男人的心中，都有个屠龙的梦想。雷特曾经也不止一次地在梦中杀过龙。于是雷特粗着脖子叫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戴上黎明之剑！我想去屠龙！”
刚喊完，雷特就缩了缩脖子。黎明之剑啊！屠龙啊！那时多么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想？
战争之剑：在这个世界，永远没有真正的和平，只有战争才能带来一时之安宁。我们人类没有没有想过用战争去征服世界，但如果这个世界想用战争来征服我们。那么我们手中的战争之剑，将带给这个世界——永恒的噩梦！
那是只有经过王朝职业高级评定才能够佩戴的高级徽章。
黎明之剑：如果这个世界陷入黑夜，那么我们的剑，将为人类带来黎明的曙光。
更在高级之上，唯有特级以上的强者才有机会获取的徽章。
而屠龙呢？特级的评定仅仅只是门槛而已。唯有那些被称作为“剑圣”的，位于人类金字塔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才能够参与的——史诗级的战争。
这个世界从不缺乏幻想者，至少雷特在这一刻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幻想者了。
可他旁边的金发男人却是轻轻地微笑，说道：“如果有一天，给你一个选择，可以屠龙的力量，以及任性，二者只能选其一，你会选哪个呢？”
雷特连想都没有想，就一口说道：“当然是力量了！”
人性？指的是什么呢？自己作为一个人类，人性这种东西与生俱来。如果指的是善恶的话，作为一个标准沃尔特人的雷特会告诉他，所有沃尔特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心中的正义。
“是吗？但愿你不会后悔。”金发男人说道。
气氛再度陷入了冷场，雷特是个挺善于交流的人，这是一个导游所必备的职业素质，可对上这个奇怪的，连说话也很奇怪的男人，他感觉完全找不到共同的话题。
“咳咳。”不想再这么冷场下去的雷特连忙干咳了两声，主动挑起话题。
“先生您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从神圣之城而来。“
“神圣之城啊！”雷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灼热的温度，看起来十分艳羡。他说道：“那可是王朝的首都，听说很繁荣是吗？这个世界上第二大神奇的城市之一，有着世界上最高的贤者之塔。”
金发男人感慨地说道：“贤者之塔确实很高。”
雷特有些惋惜地说：“可惜我没去过，等我通过了中级战士考核，我想去一趟。其实我最想去看的并不是贤者之塔，而是诺亚。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乘上诺亚，去看一看——那个不一样的天空。”
“是吗？那个龙的天空？”
“什么叫龙的天空？”雷特不满地叫道。“天空从来不属于谁谁谁亦或者是哪个种族。天空属于任何人，只要谁能看到，就属于谁的。如果有一天我能看到那里，或许我就应该在诺亚上大吼一句：这是我的天空！”
听着少年的话，金发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丝酣畅淋漓的愉悦笑意，说道：“的确是我错了。那么祝愿你，能早日到达——你的天空！”
“会的！”
雷特狠狠地点头，还有握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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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走回到了沃尔特镇的街道上，街道的两旁是多数在冒着炊烟的房子。
有男人蹲在自家门口，大口大口地抽着水烟，或者在擦拭他们心爱的武器。女人则坐在矮凳子上，和邻居叨唠着家常。当然也有淑女在捧着一本书，借着门前的灯光在安静地阅读。
不同于大人的世界，孩子们总是调皮的，他们奔跑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玩闹着，发出天真又稚嫩的笑声。雷特很羡慕，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欢乐。他是个孤儿，孤儿的童年，哪怕最廉价的快乐都是短暂而又奢侈的。
这时候雷特忽然歪了一下脖子。
一团泥巴带着风声从雷特的旁边擦过。
雷特瞪眼，冲前面的草丛呵斥道：“小莱克！”
前面的草丛悉悉索索的响，然后冒出来两颗稚嫩的脑袋：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都是七八岁那样子，长得十分清秀。男孩学雷特那样在额头上绑了根蓝色布带，女孩穿着公主裙，很安静文雅。
小莱克指的当然是小男孩啦。此时他吐了吐舌头，叫道：“雷特哥。”
雷特翻了个白眼，然后对旁边的金发男人说道：“先生您等我一下。”
“嗯。”
等到金发男人点头后，雷特才来到那对小孩的跟前，然后很不客气地给了小莱克一个爆栗。接着不理会他一手捂住脑袋还挥动另一只小拳头的抗议，雷特很温柔地摸了摸旁边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的头发，是一种很病态的苍白色，就像迟暮老人的发须。但是雷特摸起来，很滑顺。女孩此时正眨巴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似乎很享受雷特那个抚摸她头发的动作，张开嘴大咧咧的想笑，却没能笑出声音来。
雷特蹲下身体，面对小女孩，眼中罕见地露出一丝温柔，微笑道：“小爱丽丝可不能跟着哥哥乱玩哦。一个淑女可不能那么调皮。”
小女孩张张嘴，说不出声音，然后他就抱住小莱克的一只手臂，意思仿佛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啦。一边的小莱克哈哈大笑：“我们家的爱丽丝才不要当淑女呢。”
雷特瞪眼道：“这么疯，长大了可是会嫁不出去的哦。”
小莱克对这个毫无杀伤力的眼神可是毫不畏惧，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爱丽丝想玩，我就陪她玩，至于什么淑女不淑女的，不需要！那种生活本来就不适合爱丽丝。嫁不出去的话，我就养爱丽丝一辈子好了。你说是不是啊？爱丽丝！”
小莱克转头，对爱丽丝笑着说，言语和神情中都带着浓浓的宠溺。
爱丽丝也很配合的挽着哥哥的臂膀，重重地点头，那模样倒是可爱的很。
雷特无语地摇着头，好像对小莱克这么溺爱自己的妹妹有些不认同。可是想了想，发现似乎自己对爱丽丝除了溺爱外，也都还是溺爱。这个爱丽丝就是整个沃尔特镇的小公主，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个看起来很文静但却很皮的小女孩。
雷特站起身，说：“好了，我还要工作呢。明天我请你们吃布丁。”
“噢！我要两杯，爱丽丝也要两杯。”小莱克欢呼。
就连爱丽丝也很雀跃地伸出两个手指头在雷特眼前晃荡。
雷特开心的笑。
金发男人也在看着那两个小孩，脸上依然是一副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只是看见那两个小孩为了两杯布丁而蹦蹦跳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后，他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温柔。
雷特重新回到金发男人的身边，继续带路。
走着走着，雷特忽然开口：“那个小女孩啊，从小就不会说话。”
金发男人看雷特还有说下去的欲望，便没有急着去发表一些并不讨喜的感慨，只是侧着耳朵，示意自己在聆听。
“她的母亲，莉亚阿姨，是位很贤淑的女性。或许您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不过莱克和爱丽丝的父亲，您一定听说过。”
“嗯？”金发男人用一个轻轻的鼻音，表达自己的疑惑。
雷特的嘴中吐出一个名字：
“巴纳德！”
脚步停下，金发男人第一次地皱起了他的眉头。
雷特也停下来，看着他。
两个人的视线相交。金发男人的是疑惑、震惊还有难以置信。而雷特的目光，则是坚定不移。
雷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道：“是的，您没有听错。也正是您想象中的那个人。六英雄之一，被称作是最强战神的佣兵之王，奥丁之锤——巴纳德！”
“很疑惑吧？那个家伙明明都是九十岁的人了，为什么会有一对这么小的儿女？”雷特的语气，渐渐带上了一股愤然。
金发男人也在深呼吸，似乎想平静一下心中的震撼。
“那个男人，是我们沃尔特镇六十年来最大的骄傲，但同时，他也被我们所深深埋汰着。在八年前的一天，那个八十多岁老英雄，在酒馆喝醉了！酒馆老板的女儿，那时候仅有十六岁的莉亚阿姨好心送他回家。所面临的下场——是被他——那个禽兽给强暴了！”
雷特赤红着眼睛，言语中的恨意，越来越浓，浓到令金发男人蹙眉。
“之后，巴纳德逃离了沃尔特镇，再也没有出现过！莉亚阿姨呢？她怀孕了。双胞胎！就是小莱克和小爱丽丝。在我的记忆里，巴纳德就是个整天酗酒的臭老头，该死的家伙！他有什么资格名列于六英雄之一？那个禽兽，违背最基本的战士准则。然后他竟然逃跑了，扔下了莉亚阿姨和两个孩子，抛弃掉自己的尊严，自己一个人跑掉了。他是个懦夫！！！”
金发男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雷特嗤笑着望向蔚蓝的天空，从他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对那位传说中英雄的不屑。接着他看着金发男人那紧紧锁住的眉头，神色恢复平静地说道：“先生，我不在乎您反驳我。说什么六英雄的特权之类的，反正我已经听过太多那些话。我说这些，只是看不惯那些盲目崇拜他的信徒罢了。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巴纳德的丑陋面目。可惜，每一次我对游客们说起这事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就算是相信了，也会无所谓地说着【大英雄犯了点小错误】之类的话。我也知道，这件事注定无法流传到外界去。王朝绝对不允许这么一位寄托了无数信仰的英雄身上出现任何的污点的。”
金发男人并没有反驳些什么，他的反应很奇怪，情绪平复回来后，他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的话，你没有必要骗我。而且巴纳德的酒品一向很差。可是我不相信他会在做出这样的事情后会逃跑，一个连恶魔与巨龙都正面过的男人，他懂得什么是责任与担当。”
莫名其妙的评语！
在雷特的脑子里还回荡着金发男人这句话的时候，旅馆已经到了。
很大很漂亮，金碧辉煌，远远的看上去就有一种贵气！
旅馆老板娘说的：那些吃饱了撑着雇佣一大群冒险者护送他们来这里参观游览的贵族老爷们是肥羊，能宰就宰吧。只不过在宰的时候，把刀子磨得漂亮些，会省去很多麻烦。看，我这旅馆这么漂亮，怎么也得收他们十个金币一天吧？
这个旅馆最便宜的房间，都要两个金币一天。对于雷特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可是沃尔特镇上只有这么一家旅馆，拥有独一无二的游客接待权。
谁让歌莉斯汀老板娘一个人就承担起整个沃尔特镇百分之七十的税收呢？
雷特带着金发男人走到这家沃尔特镇上唯一的超级昂贵旅馆，心中想着这个金发男人应该也是个不会太在意被宰的有钱人才对。
只是刚走进旅馆的大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然后还有重物杂碎某些东西的声音。
雷特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红玫瑰旅馆的歌莉斯汀老板娘，可是沃尔特镇上最娇艳也是最刺手的一朵红玫瑰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