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阳光梁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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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命悬一发的惊险

死亡不是“无常”,而是“正常”。但当死亡降临时,活着的人就要面对失去亲人的悲痛,而无疑的,这是人生最大、最难走过的伤痛之一。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死亡”,是在我九岁那年,妈妈的养父去世了。这个被我叫做“爷爷”的老人因为意外摔伤导致严重骨折,最终引发肺部感染而离开人世。

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那个午后,我和妈妈去医院给爷爷送鸡汤,听医生说爷爷的情况不太好。

离开的时候,我终究有太多不舍,于是站在爷爷的病房外,隔着大大的玻璃门看他。

那时的他已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身子微蜷在病床上,瘦弱得近乎孤独。我静静地望着爷爷半睁着的双眼,微张的下颌,像是看着一滴烛泪很沉、很重地下落。我想当烛泪落下凝结成薄膜,或许便是这生死之痛。

下午放学回到家,就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我趴在床上痛哭了好久,幼小的心灵第一次觉得天地间没有了一种抚慰的力量,一种切肤的痛随同绝望笼罩了九岁的我。

或许是冥冥中的注定,十多年后,“死亡”与我是那样的接近。

9月22日晚上八点多钟,救护车一路鸣笛终于抵达了湖南湘雅医院。由于颠簸,我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呼吸困难,不停大口喘息。

一入院,我就被火速送往急诊楼进行救治。怎么到的病房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只记得最后我们经过一条幽暗的长长的走廊,在一间灯光昏暗的病房门口停下,门牌上白底黑字的“抢救室”让我发怵。

小小的抢救室里紧凑地摆满了病床,躺着四五个病人。我的病床是临时搭建的,挨着墙角的窗户,隔壁就是护士工作间。趁别人为我整理病床,我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一间再简陋不过的病房,没有任何装饰,白墙上灰朦朦的还沾着尘垢,昏暗的灯光照射着陈旧的屋子,压抑得使我更加透不过气来。

他们连抬带搬地把我弄上了病床,而后护士给我插上了氧气管,让我慢慢感觉好受了许多,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不久就有医生来到我的床前,掀开被子,才发现我还齐整地穿着白天用来录制节目的服装,于是赶紧叫妈妈给我解开。其时我的后背已经被挂着的衣服商标压出了血红的痕迹(每次主持服装都借自专卖店,用后归还,价签不摘)。不知道是看到这一幕还是因为我的感觉丧失,又有不少医生在对我摇头,表情与省人民医院的专家一样严肃。

后来医生把爸妈叫远,我看到他们说话时,爸妈在焦急地点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影一样笼罩了我。

不久后,各种点滴迅速挂到了我的床前,接着,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也陆续连接到我的身体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医生又发现,我失去知觉的身体已经一天没有排小便了,这是很严重的尿潴留现象,如果不及时解决,后果将不堪设想。护士小姐为我进行了导尿,尿液很快从身体排出。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才意识到自己丧失了大小便的功能。

白天在省人民医院的遭遇,让我一直有种后怕:如果治疗继续延误,我的情况将会怎样。所以,当无色纯净的点滴延着透明的小管进入我的手臂,我心里有了一种塌实感。

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已是晚上九点多,妈妈问我想不想吃点东西,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滴水未进了。疾病使我几乎丧失了饿的感觉,经妈妈这样一问,我第一次有了想吃东西的欲望。周总给我买来了一篮时鲜水果,妈妈和同事们选了猕猴桃,很细心地剥了皮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我吃。也许是真的饿了,我的胃口在这时候显得出奇的好,一个大猕猴桃竟慢慢被我吃完了,看到我终于能吃些东西,妈妈及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探望的人开始陆续离开。周总伸出了他宽厚的大手,放在我失去知觉的手背上,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似兄长又似父亲的亲切:“梁艺,一定要坚强!我们都爱你,都在等你回家!”

周总的话勾起了我内心最强烈的一种想念:我热爱的舞台,我熟悉的领导和同事,还有那些此刻正守在电视机前仍然在收看我节目的观众,从今以后的日子,或许再不能和你们息息相守了。我感情的闸门再一次失控。

夜深了,抢救室里变得清冷,三位年轻的同事被留下来陪伴我,几位护士还在不知疲惫地忙碌着。不知为什么,我的呕吐停止了,呼吸却总是时好时坏,随时有窒息感。实在不能忍受时,我就用微弱的声音哀求爸爸去叫医生,似乎只有医生在场我才会感觉安全。

连续几次后,医生再一次把爸妈叫去了,回来时妈妈眼圈红红的,爸爸也在极力掩饰什么。我的感觉也微妙起来,注意到妈妈时时盯着那些连接在我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只要我轻轻转动头部,就会引来她一阵紧张,爸爸会长时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仿佛视线一转移我就会消失。他们的身体语言都在告诉我:这个长夜,对我来说危机四伏。

事实上,我的生命的确受到了威胁,人体至关重要的中枢神经被压迫导致呼吸肌瘫痪而出现呼吸衰竭。医生一连给我下了两张病危通知单,还叫爸爸签字达成协议,如果一旦出现呼吸问题必须立即对我进行气管切开术。这些,全是很久后妈妈告诉的我。在我看来,是爸爸妈妈顶住了精神上的巨大压力,用他们坚强的信念帮助我度过了危险。妈妈说,她一直坚信我会挺过去。

回想起那个漫漫长夜,至今我仍是心有余悸。整整一个夜晚,我被病痛折磨得无法入睡。病床是钢丝床,很窄,我的身体只能平躺着,而平躺久了,虽然瘫痪部位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但还是会不断有烧灼的异常幻觉出现。深夜,当疲惫的爸妈和同事开始打盹,我独自一人醒着,肆机想要挪动一下,身子却像进入一具尸体的灵魂般无法动弹,万念俱灰般的绝望又袭上心头。

醒着熬过了后半夜,接近凌晨时,抢救室里突然出现了呻吟声,隔壁病床上躺着的几位危重病人病情加剧,病房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所有的人都被吵醒了。护士们进入了紧急抢救状态,医生也都来了,有病人家属在小声啜泣。妈妈怕我害怕,赶紧拿了一扇屏障将我的视线遮拦起来,我不安地向妈妈打听情况,妈妈说是一个出车祸的人,可能伤势转重,医生们正在抢救,还有另一位病人是晚期癌症,疼痛难忍在大声呻吟。气氛被弄得沉重紧张。妈妈用身子挡住我视线可能触及的角度,一再安慰我不要害怕。

半小时后,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痛哭声——出车祸的人因为抢救无效死亡了。房间的气氛沸腾起来,凌晨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哭声与嘈杂声混成了一片。几分钟后,尸体被运送出去,经过病房门口时,妈妈赶紧用她的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可我还是看见了被白色被单裹住的死者躯体,他的家属在伤心欲绝地哭喊。这样的情景使我再次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天空已渐渐露出了它淡淡的光芒,有一缕亮色从窗孔钻入,正好射在我纯白的被单上,阳光是那么的跳跃,却无法明亮我黯然的心。

“妈妈,天亮了。”我艰难地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妈妈已经熬红的双眼。

“是,天亮了。”妈妈把我的被子掖了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想到这一天来的不寻常,生命竟然可以在旦夕之间发生如此迅疾的变化,而最终,顽强的生命力替我赶跑了死神,突然有一种“活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