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底的魔鬼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
“哎？”正在画设计图稿的尉迟树停下手上动作，回头望住工作桌边表情歉然的女子。旋即，他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轻笑了出来，“瑶光在说些什么啊？”
瑶光抿紧了双唇。的确，自己在瞎说些什么呢？这只是一个和以往一样平常的加班夜晚不是吗？日商百货的专案正进行到最为关键的时刻，一个礼拜之后就是决定成败的比稿大会了，这时候她和尉迟树都应该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心无旁骛不是吗？
可不知为什么，望着尉迟树伏案工作的背影，那灯光下好看的侧脸以及专注认真的神情，她的心头便忍不住的泛起一层酸意。然后那句完全与工作无关的话语，便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对不起。”瑶光听见自己把那三个字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好像不能再当成玩笑了——尉迟树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凝住神色，没有应话。这一刻，只有冷气机低频的嗡嗡声，毫不知趣地持续响在偌大的设计部办公室里，加重尴尬氛围。
“唔，知道了。”片刻后，尉迟树微笑着点头。
“尉迟树……”瑶光愧疚又窘迫地望住面前白衣男子俊美的脸庞，心想，她根本就是全天下最糟糕的女人了吧？
尉迟树是多么好的人呵，被他守护着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她为什么不知足？又为什么偏要不识好歹地去破坏这一切？
日商百货的案子开跑已有两个月了。在这段日子里，尉迟树真的教了她很多很多。是他鼓励她，没有美术功底没关系，可以用文字描绘出自己心中设想的画面，是他带领着她完成了生平之中第一个图文简报，是他不惜放缓整个Case的进度，耐心地等待着完全零起点的她一步一步慢慢上手，是他陪着她每晚加班，在她每次感到焦躁想放弃的时候扶住她的肩头，施放温柔地安慰：“瑶光心里在想什么，告诉我啊，我把它画出来。”
这样美好的男子，任谁有幸拥有了，都会觉得如获至宝、打心底里好好珍惜的吧？
可是为什么，和这样的他在一起，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感到快乐呢？
此刻，望着尉迟树温柔得要滴出水来的笑颜，瑶光的心被内疚湮没。自己真是差劲透了，不要再害人家了吧？
“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够好，也……耽误你太久了。”她低下头，不敢再与他的目光交会。虽然这阵子两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交往，只是每晚凑在一起加班而已，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他似的。
“说什么傻话？”见她这样，尉迟树走近前来，一如往常那般以手按住她肩头，眼色温柔，“瑶光只是没办法喜欢上我而已——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啊。”
“可是……”这明明就是她的错，是她心底的魔鬼在作祟啊！当初明明是那么期待能和尉迟树交往的，然而两个月后的现在，心湖却被另一个身影搅乱……
“其实瑶光心里，已经有了在意的人了吧？”他笑得好似很理解她的苦衷。
“我——”她企图否认的话语哽在喉间，下意识地，眼光往办公室某个角落扫了一眼。当然，那里并没有谁，同事们都回家了，只有半开放式的毛玻璃门板，隔着一张略显凌乱的办公桌而已。
尉迟树没有错过捕捉这个眼神，然而，他不认为自己的风度好到能和在一个五分钟前刚甩掉自己的女人谈论她真正心有所属的对象是谁。于是他浅浅一笑，带离了话题：“瑶光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一星期之后的比稿大会。不许再分心了，不然我会生气的哟！”
瑶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这份温柔，沉默片刻，只找到也许不是那么合适、但最贴近自己此刻心情的两个字：“谢谢。”
“这么客气？”尉迟树笑了，黑眸中并没有被拒绝后的伤心或失落，仍是亮闪闪地灿若晨星。他走上前，亲昵地拍拍她的头，“工作啰！今天可不想再陪你一起加班到凌晨了。”
“嗯。”她乖顺地应声，尉迟树毫无芥蒂的笑脸，终于将她心中的愧疚冲淡了少许。他说的对，现在最不该的就是胡思乱想了，比稿大会就在眼前呢！
心底的魔鬼快走开，此刻的叶瑶光不需要儿女情长，工作第一啦！
这阵子，关哲夫逐渐养成了在家加班的好习惯——对于公司来说当然是好习惯，他不占用公司一厘一毫的资源，却自愿把做不完的工作带回家来消耗。然而，对于他个人而言，恢复单身的36岁宅男生活，即使算上无偿加班这一项，也只不过是多添了几分灰暗罢了。
笔记本电脑风扇持续转出令人烦躁的声响，关哲夫没发现自己毫无效率，只盯着屏幕上的小窗口发呆。
眼前打开的是尉迟树发来的日商百货设计图稿，照理他应该要在本周结束以前给出修改意见的，然而他的全副注意力，却只集中于全然不相关的地方。
他脑中想的，不是这些图稿哪个地方需要改进，而是哪个地方——隐约透出了叶瑶光参与过的痕迹。哪段文字，依稀是出自瑶光之手，哪个小细节，大约是来自于她的创意……
他凝了眸光，惊讶地发现，自己全都认得出。尉迟树精工细致的完美学院派风格，点滴掺杂着叶瑶光初生之犊的天然拙稚，然而他的眼，却只看得到那些拙稚的部分，并且，看至怔忡入神。
果然，他没料错，瑶光是有潜力的，缺的只是有人狠狠逼她一次。他并不后悔做了升她的决定，虽然肩头担着重大责任，也和上头保证过，一旦叶瑶光惹出了什么过失，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个人，是他。
“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你。”MSN视窗突然闪动，有人扔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哲夫点开一看，是前女友叶瑾如。
有时候他觉得，他和瑾如都成熟得有些过分了。分手后非但不屏蔽对方的ID，反倒比以往更加心平气和，时常会不痛不痒地聊上两句。
叶瑾如选择回到Austin继续她的学业，她有没有同那个美国人分手，哲夫并不知道，也不想再问。
所谓的好聚好散，便是如此吗？
他自嘲地笑笑，扔了个疑问的表情给她：“什么问题？”
“那天我回来的时候，你和我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关哲夫僵住了正要回话的手指。
“当时我只顾着挽回你，有很多细节没来得及注意到，但回来以后越想越不对啊。我妹穿成那样不说，你的表情也很可疑呢！”那端的叶瑾如一句接着一句敲来质问，“关哲夫，你该不会是爱上我妹了吧？”
哲夫愣住，张口瞪着屏幕。心底最不想让人窥探的角落仿佛被这句话重重凿开，好不狼狈。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
“你变心了吗？”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那边的叶瑾如似乎也不淡定了，还介意着前男友的感情去向，字字追问，逼他到墙角。
冷汗挂下额角，关哲夫手一抖，直接伸手切断电源。电脑屏幕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他起身离座，烦躁地踱到厨房，开了咖啡机，想借由别的什么动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但目光突然停驻于某处。高级橱柜上，虹吸式咖啡机旁，惯用的雪色瓷杯边缘——爬着他这辈子最讨厌的生物。
黑黑的，小小粒的，连成一串以Z字形攀爬的——蚂蚁。
他眼神一暗。
都是叶瑶光干的好事。
她这个不讲卫生的白痴，把砂糖到处乱洒，招来蚂蚁，无孔不入钻入他的家，充斥在他最清洁私密的领域。望着它们在他心爱的瓷杯上扭出古怪的曲线，关哲夫头皮发麻，心头纷乱，却也在同时，顿感挫败地，不得不承认，他，爱上叶瑶光了。
那女孩同这蚂蚁一样，不请自来，只是循着小小甜头，便大咧咧爬进他的心房，日侵夜占，咬得他心头麻又痒。
等发觉时，早已无处不在。实在很讨厌，但恁地挥不掉。
原来这种无力又烦躁的感觉，纠结又深陷的困扰，甜蜜又苦涩的情绪，是爱情。
哲夫以手抚额，吐气苦笑。他……向来不善于应付这种感情的呀。真该死，没头没脑的，自己是在乱爱什么呢？年纪也不小了，别幼稚了，别在深夜里耍酷喝黑咖啡，若是害得自己一夜不能寐，又要胡思乱想了。
哲夫摁关咖啡机，将爬了蚂蚁的咖啡杯浸入水槽，关上灯，不再看着它。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叶瑶光的验收大限——日商百货的比稿会终于到来。
记得六年前，她曾因为向关哲夫表白被拒而逃过了实习期的那场比稿会——那时候在她心目中失恋最大啦，她忙着大声哭泣缝补自己的少女心，当然没空儿工作。
而这一次，没有任何借口。两个多月的拼命工作，全组同仁的努力加持，无数个加班的夜晚——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
比稿会当日，瑶光穿上了正式的灰色套装，早早来到客户指定的会场等待。比稿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内举行。她双手紧抱着笔记本电脑，立在这宽阔空间里，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参与的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一开始，还曾经埋怨过关哲夫的不通情理，但真的被他逼上梁山以后，心中反倒生出几许感激之情来。
没有他和他的严苛，今日她不可能站在这里啊。
“瑶光！”身后响起同事们的呼唤，她回过头，见大家都赶来给她打气了。连平日里穿着最随便的几个男同事，今日也换上了正式西装。黎绮双手捧着一大束黄灿灿的向日葵，笑着举高到她眼前，“瑶光，我预感到我们今天会赢的，瞧，花都买好啦！”
瑶光接过花束，开心地笑了。工作了这几年，就属今天，感觉到自己最受重视，肩负的责任最大。她将手伸向人群中含笑不语的尉迟树，眨了眨眼，“拍档，等下就拜托你了哦！”今日的比稿大会，她是主讲人，他负责PPT演示。
尉迟树缓缓握住她的手，两人郑重其事地搀了一把，三秒钟后，彼此会意地笑了出来。这两个月来共同工作所培养出的深厚默契，令他们到了今天，已无需再多说什么。
“咦？leader还没到场吗？”黎绮四下张望着，“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又迟到啦？”
“谁说我迟到了？”
一个悠扬男声不紧不慢地响起，瑶光听见了，耳根顿时微微发烫。她将目光投向声源，只见关哲夫正由会场另一端缓步踱来，他身穿铁灰色三件套西装，领口系着斑马纹丝质领巾，看起来颇具贵族气息。他双手插袋，脸上带着和悦的笑意，行至瑶光面前站定。
“加油。”他直视她的眼眸深处，轻轻勾起嘴角，只说了两个字。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坦率而温暖的，充满鼓励与信赖。
“嗯。”瑶光点头。被他的目光暖着，心头的忐忑和慌张，奇迹般地得到和缓。
这一刻，那些曾与关哲夫有关的暧昧情绪，甜蜜的，酸涩的，怨怼的，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眼睛里，只看见他令人心安的灿烂笑脸。
上午十点，比稿会正式开始。一共有四家设计公司参与此次的比稿，Tess & Co.抽签抽到了第二顺位。趁着第一家公司关在会议室里做PPT呈现的时候，瑶光打开笔记本电脑，最后一次检视这两个月来的工作成果。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笔记本电脑的液晶屏突然闪了两下，然后鼠标卡住不动，瑶光心里一急，加重手劲敲打键盘，但于事无补，反而——黑屏了。
她怔住，一下子慌了手脚。不是吧？！在这个时候黑屏？那不是等于干脆叫她去死？演示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边上的尉迟树也皱起了眉头，“难道是电池耗尽？”
“不，不可能，我昨天晚上特地充好了电。”她缓缓摇头，心底，沁上一层寒意。她不会犯没准备好电池这么低级的错误，可现在电脑就是硬生生坏给她看——该怎么办？这么关键的时刻啊……脑中轰然炸开，乱成一团糨糊。该死的，她不会思考了！
同事们一下子围了过来。大家都为她着急，七嘴八舌出主意。
“瑶光，重启试试看！”
“先别急，等一下再开，说不定会恢复呢？”
“我去向酒店办公室的人借一台笔电！”黎绮踩着高跟鞋嗒嗒跑开。马上就轮到Tess & Co.上场了，这时候电脑罢工，真是急死人啊！
瑶光瞪着那黑屏，但它丝毫不通情理，冷冰冰地继续黑着，仿佛存心要置她于死地。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渗出汗珠，手心也汗湿了。
正在六神无主之际，一双大手沉稳按住她肩头。
关哲夫低身凑近她，黑眸湛湛地盯住她快要哭出来的窘迫神情，“告诉我，你有烧碟存档吗？”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当、当然有。”
“那就没有关系，等黎绮借来电脑，一样可以用。”
“可是……”这下她真的要哭出来了，泪水已经漫到眼眶外面，她抖颤着声音道，“存档在、在公司里……没带出来……”
什么？这下子，关哲夫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吐了口气，以手指点住额头，问身旁的设计师Sam：“从这里回公司，需要多长时间？”
“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吧。”Sam冷汗已挂到眉梢，“需要的话，我马上回去拿！”他自告奋勇，心知如果因为电脑坏掉这样荒谬的理由而失掉日商百货的大案子，他们整组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啦！
关哲夫抬腕看表。根据他的经验，一个优秀的设计公司，简报不会拖长到一个半小时以上，也就是说，最迟再过十五分钟，第一组就会结束，就轮到他们登场了。这时候回去拿，显然是来不及的。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火上浇油一般，身着古板套装的客户方女秘书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请Tess & Co.的组员进去测试设备，十分钟后开始做演示。”
一听到这话，瑶光“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恨死自己了！她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公司把那么重要的案子交给她，她却搞砸了！她甚至不敢再看关哲夫一眼，她不敢想象他脸上会出现怎样失望和震怒的表情！
“leader，电脑借来了！”黎绮拎着黑色电脑包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却见瑶光在会场门外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连形象都不顾了，而尉迟树正拍着她的肩膊轻声安抚，另一旁，关哲夫正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沉默伫立。周围的同事，也是各个唉声叹气。
“怎、怎么了？”绕是见过大场面的黎绮，一见这阵势也吓得结巴起来。
“你们Tess & Co怎么回事呢？要放弃吗？”客户方的秘书又开口催促道。
关哲夫深吸一口气，很想把这冷面秘书一拳挥到一边的墙上去粘着。但是他要冷静，现在最不能乱了阵脚的就是他。
他一把接过黎绮手中的电脑，手势麻利地开机，接入酒店的WIFI无限网络，同时语速极快地开始发号施令：“我现在会进到我的电子邮箱，把前几天尉迟发给我的设计图稿调出来。那个是没有修改完的第二稿，但没关系，我们就用那个。尉迟，我给你十五分钟时间，把它尽量改到和最终定稿一样的效果，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眼角瞥见瑶光还在哭天抹泪，他蓦地提高了声音：“叶瑶光！把眼泪擦干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瑶光被他吼得浑身一颤，止住了哭声。她泪眼迷蒙地望向关哲夫，在他整肃的容颜上，看到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
关哲夫深深回视她哭得通红的小脸。看到她哭成这样，他怎么不心疼呢？但现在不是该放任情绪的时刻。
“叶瑶光，你听好，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恢复正常。”他以上司的口吻，字字落力地道，“等下你走进去，做一篇十五分钟的开场演讲，简述一下我司的设计构想，记得遣词用句务必要风趣幽默，要吸引人。如果客户在第一个十五分钟之内就听烦了，我们就输定了！在这十五分钟里，尉迟会把图稿改好，然后你们再依照原定计划进行演示。”
他神情沉肃，目光灼灼，语声中带着言出必行的魄力，尉迟树听了，立刻一秒也不多耽搁地接过电脑工作起来。
而黎绮也马上进入状态，朝客户方的秘书展开公关式的笑容，“陈小姐，麻烦你带我们进去做PPT演示的设备调试。”
叶瑶光胡乱地拿手抹掉脸上泪迹，深深吸气，企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但鼻腔中却突然逸出一声滑稽怪响：“嗝！”在这气氛紧张的时刻听来，显得更为突兀。
呃……可以笑吗？有两名男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忍耐地咬住下唇。
关哲夫凛容。这傻丫头，竟然哭到打嗝。这副样子她可以登台吗？
他朝她伸出手，沉声命令道：“过来。”
他要……做什么？表情似乎很阴沉，一定是气她这个笨蛋百无一用，大难当头只会张着嘴乱哭一气。瑶光更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想憋住哭声，同时脚步颤巍巍地朝他挪去。
生气归生气，他……不至于要揍她吧？瑶光害怕地觑着他，只见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下一秒钟，他手臂伸长了，一把将她捞过——结结实实地按入自己怀中。
“leader！”黎绮惊异地叫了起来。尉迟树和其他同事也看呆了。设计部重要的一役就要开打，而部门的leader……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叶瑶光？！
那突然被抱了个满怀的某人，也傻了。她鼻尖抵着他胸膛，吸入他惯用的古龙水气息，那清冽的味道令她有些昏眩，同时又莫名地感到安心。
“叶瑶光，现在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我们抱在一起——”关哲夫以手轻抚着她的背部替她顺气，同时在她耳边低喃道，“如果你敢表现不好，搞砸这个案子，那么明天，全公司的人都会说你是靠出卖色相才得到这次机会，还会说我关哲夫是因为和你有暧昧才假公济私升你做组长。你——愿意被人这样说吗？”他语气带上威胁，然而瑶光已经晕陶陶了，只感觉得到他宽厚的怀抱，他轻柔拍抚她的手势以及他在她耳边呼出的热热的鼻息。
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她身体没力了，整颗心像溶在了一团浓奶油里，感觉甜蜜而酥软。该死，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她喜欢关哲夫哪，好喜欢、好喜欢……被他抱着，心底再难过的情绪都被治愈了。
“听见没？发什么呆？”他拍拍她脸颊。懂得发呆也好，至少不哭了，“叶瑶光，还不快进去为我们赢下这个case？”
片刻后，她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如捣蒜，“……好！”整个身心，仿佛被重新灌入了满格的力量，关哲夫这一抱，比什么都有用啊。
叶瑶光接过黎绮递上的面纸，擦了擦眼泪，整理好衣衫，转身大步朝会场内走去。她坚定的目光和沉稳的步伐，令哲夫略略放下心来。不管比稿会的最终结果如何，至少这段过程——会让瑶光成长许多的。
三日后。
今天的设计部办公室内静得有些可怕。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许多双眼睛同时一眨不眨地盯住leader关哲夫案头的那部电话座机。
看这阵势，显而易见，今天就是日商百货的比稿会结果揭晓的日子了，对方客户会以电话通知设计公司甄选结果。
但从早晨开始，Tess& co.设计部电话就一直静悄悄的，半声也没响过。有心急的同事甚至去找来了工程部检查线路，结果是一切正常。
叶瑶光瞪住那台电话，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望眼欲穿”是什么样的心情。怎么还不响呢？是死是活，拜托给句痛快话吧！
毫不夸张地说，这几天她真可以称得上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虽说她自认为那天在演讲台上发挥得还不错，但她毕竟是个经验为零的企划菜鸟，客户会如何看待她还是未知数呢。
关哲夫将她紧张的样子尽收眼底，禁不住有些好笑。第一次参加比稿会的新人，难免是会像她这么坐立难安的了。只是他担心，待会儿客户的电话若真的打进来，她有足够的勇气去聆听那个结果吗？
“瑶光，可以去大会议室帮我拿一些马克笔过来吗？”他开口道，想支走她。
“哎？”瑶光一愣。这时候关哲夫要马克笔做什么？
“去就是了。”他冲她眨眨眼。
“可是……”她站起身，手撑着桌面，犹豫着，脚步跨出了又收回。她想听甄选结果啊！但又……怕自己真的听到结果会当场心脏病发。
当下，忍不住哀怨地瞥了一眼身边座位上的尉迟树，见他正神清气爽地开了游戏软件玩耍着，俊美的脸上泛着全然不知愁滋味的笑容。看，他可淡定咧！
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像尉迟树这样从来没被退过稿的王牌设计师，是不会了解她心头的忐忑的啦！瑶光认命地吐了口气，起身走向大会议室。
正在她前脚刚要跨出办公室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铃——铃——”清脆的铃声在她此刻听来即是飘飘仙乐又是夺命凶铃。
关哲夫深吸一口气，执起听筒，“喂？Tess & Co.设计部。”
不知电话那端的人说些了什么，片刻后，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挑起眉，说了句：“谢谢您的告知。”便放下了听筒。
结果如何？关哲夫的表情……怎么这么冷静？瑶光的一颗心快要悬到嗓子眼，她瞪着关哲夫不紧不慢地坐回座位上，然后——优哉游哉地抓过手边的咖啡开始啜饮。
“leader！”黎绮急了。不用这么吊大家胃口的！
“leader，你想吓死瑶光啊？”
“到底是赢是输？”其他设计师也纷纷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毕竟这个是关系到公司后半年业绩成败的大Case，即使有个别设计师不满于叶瑶光的突然高升，但也不希望这case被竞争对手抢走，从而害得整个部门的年终奖金一起飞走。
关哲夫环视一周，神色严正地开口唤出两位下属的名字：“尉迟树，叶瑶光。”然后，他蓦地俊眉一挑，唇边绽出灿烂笑意，“恭喜二位，日商百货已经决定和我们合作了！”
话音刚落，设计部办公室里轰然爆开了高分贝的欢呼声。
“啊——”瑶光一蹦三尺高，挥舞着双手尖叫起来。她太高兴了，简直不敢相信此刻自己亲耳所听到的！
她赢了？关哲夫没诳她？真的……赢了吗？也就是说——这两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她初次参与的设计作品……就得到了客户的认可？
“太好了！尉迟树，我们赢了！”她喜不自胜地尖叫着扑了过去，一把搂住搭档尉迟树的脖子，“谢谢你，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哦！”
“哪里……”突然被抱住，茶发王子白皙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潮，他急忙神色赧然地抓开她的手，“瑶光自己也很努力啊……”办公室里很多人看着，而且瑶光手劲很大，他快透不过气来了。
“啊！”瑶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喜不自胜竟然险些勒死公司女性的大众情人，真罪过大了呢。松开双手后，她的一双眼，就急切地朝关哲夫的方向瞟去。
说她没出息也罢，自作多情也好，她就是……不想让某个人误会她和尉迟树之间还有什么啊。
自从那天在会场外，被某人紧紧抱拥过后，她便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她的身体，比她所以为的更加诚实，偏要倚上那片胸膛，才觉得找到归属。她的心，也比想象中更为鼓噪，这几日一直七上八下的，期待着那个某人，能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她，确定自己的心意了。那么——那个人呢？
此刻，那个人正笑得没心没肺，眼底找不到一丝醋意。瑶光偷觑他盈满笑意的侧脸，牙齿那么白，好碍眼，酒窝那么深，装可爱。他笑得那么高兴干吗？看到她和尉迟树的抱抱，他不介意？
岂止不介意，还很大方呢——
关哲夫笑看下属们其乐融融地抱成一团，当即很豪气地开口宣布：“今天晚上七点半酩悦轩，我请大家吃火锅，就当是为尉迟和瑶光庆功了。”
“耶！leader万岁！”
“leader英明！”
“就知道leader最疼我们了！”
下属们纷纷起哄。有的吃当然开心咯，此时不谄媚更待何时？
“我去订个包房！”黎绮永远是贴心解语花，马上拎起电话订位。
什么嘛，收买人心。瑶光悻悻地鼓起腮帮子，原本赢得案子的喜悦顿时褪去了泰半。什么火锅庆功宴，无聊，她才不想去呢……
可是，真的能不去吗？她摸了摸鼻子，生气不过三秒钟，又害羞地笑了。唉……自己要是有那么出息就好了。事实是，郁闷归郁闷，她仍然想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见到关哲夫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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