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杀破狼
又一天，终于从工匠那里得来了消息，“是，已经确定了，是郝六为灵台教打造的一批，他很确定。”十二将了另外一支峨眉刺交到柳秦筝手里。
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对比，他一眼就看出，是一模一样的！
“清风山！”
小七，你要等我啊！
这头灵台教主正和刘管家商量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完全没想到杀神已经临门！
夜里，整个清风山都安安静静的，连鸟儿都已经睡着。
“哈……”已经要三更了，一个巡夜的教众打个哈欠，随即又打个寒战，天上的月儿还是亮亮的，却有一片乌云正从西边赶了过来，眼见就有雨要来了。
“铮……”忽然，一曲清悦的《十杀》从天空撒了下来，惊起了一山宿鸟纷飞！
灵台教主自然也一跃而起，此琴声听着悠扬，却隐含了深厚的内力，震得桌上的铜镜嗡嗡自鸣！
“来者何人！”而外面，自有了巡夜的教众早早提了刀枪警戒。
待到灵台教主赶出来的时候，只见自家的门墙上坐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背了月光看不清楚面目，却是衣袂飘飘，在那里悠然地拂着琴，身后十道黑色的影子恭敬立在一边。
这……来者不善！明明一丝夜风也没有，却见那个衣袂自舞，足见是被这拂琴时产生的气流带动的！
而这天下能用琴声就将一山的宿鸟惊起的，除了“天音五调”的柳秦筝，不做他想！
“柳秦筝？夜来心情大好，也不至于在我门上献曲吧？”这“天音五调”说起来是很厉害，但是却没人知道究竟厉害到何程度，也许只是夸大其词而已！能有机会一辨真伪，灵台教主居然很兴奋！
“特来讨人。”他笑着看着下面的人，朗声道。
“何人？”
“柳家影卫——小七。”
“不曾见过。”哼，你说讨就给你，我灵台教颜面何存！
“看来是不肯轻易放人了？”他的手指一拨，声音激越起来！
“当我灵台教全是死人吗？”虽然灵台教不及柳家名气大，也是江湖上数得上的门派！真的一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他忽然停下了，大笑起来，笑得下面的众人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背后十个影卫却开始冒冷汗！这灵台教很快就全是了！
“难道不是死人吗？”就见他手指一拨，一道看不见的气刀就破风而下！
“什么？”灵台教主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四下看看，什么也没有啊？刚才怎么了吗？
“扑通”！一声忽然自他旁边响起，一个教众倒了下去，嘴角挂着无比满足的微笑。
灵台教主一惊，将手指放到那人鼻下，已经不见了一丝鼻息！
“扑通、扑通！”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周围站着的教众已经纷纷倒地而亡！嘴角无不挂了满足笑意的，宛如听到了天籁！
偌大的前庭，转瞬间就剩了灵台教主一人孤立！
“我与这些死人无仇，宫调送他们上黄泉，死也无憾了。”他轻笑着看着已经开始发抖的灵台教主，“小七去哪里了？”
“不、不在这里。”他怕了，真的怕了，才区区一下，放倒不下五十人！这哪里是他能对付得来的！
“哦？莫不是要我亲自拆了这里找人？费是费些时间，也好，既然你不介意。”
只见他手下缭乱如落英缤纷，一阵震得人心脉紊乱的《十杀》响起，就听得周围的屋瓦纷纷落到地下砸碎！已经有那在周围的屋子发出吱吱的悲鸣！
“哗！”终于有挨着柳秦筝最近的一间因为无法承受“天音五调”而轰然倒塌！
灵台教主亲眼看着他一手打造起的灵台教，转瞬既因受不住而变的残破！
“小七呢？”
他不甘心！灵台教主转身一瞬，将手中二十支峨眉刺都冲着停下来的柳秦筝射了去！
就见柳秦筝一拂袖子，那二十支峨眉刺硬生生剩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冲着灵台教主掉头而去！
闪避不及的灵台教主当即就被自己的峨眉刺扎下一身窟窿！
“我不想玩了，小七人呢？”他不想再浪费多一刻在这里了！
“不、不知道什么小七……”这样的人不是自己能对付的……灵台教主牙齿都在相互撞击，他唯一想的，就是后悔自己怎么就杀了那人呢！
“不说吗？”他一挥手，影卫已经得令，自去寻找小七，而他则露出一个堪说得上惊艳的笑容，“那么，就不要再说话了……现在留点时间，好好听听羽调吧！”
舒缓的琴音响彻寂静的夜空，似乎那优美的琴声已经随了夜风直朝着天宇飞去！
可是灵台教主却是无法克制地浑身颤抖，他发现自己像是被这琴音捆住了一样，无法动弹一下！
血液像是随着琴音沸腾了一般，简直要冲破身体奔涌而出！
“啪……”眼前一红，一滴血泪沿着他的脸滑了下来！
“主子！”冷面手中拿了一张还带着血迹的假面回来了。
江橙的脸！他的手颤抖了，那上面已经干涸发黑的丝丝血迹让他害怕！
“小七呢……”惊人的杀气从柳秦筝的身上发散出来，就连冷面都抖了一下！
“不……不知道啊……”不是说那个影卫没人在乎吗？为什么柳秦筝一副要拆他入骨的神情？
“你不知道是吧？”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十杀》忽然就化做了无数的利刃冲着灵台教主刺了去！
“啊！”虽然看不见，但是那真实的感觉还是让他失声尖叫！身上的血就像喷泉一样涌出了，和了那琴音，四处飞溅！
“啊啊啊！我说、我说！那个刘管家！是他说……那个小七死了也……也没人在意……我、我担心她被人所用伤及……及我灵台教，就、就杀了她了啊啊！柳秦筝！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没错，他肯说，是因为实在太可怕了！似乎地狱的恶鬼纠缠而来！生不如死！
杀了……小七，死了？
他停了下来，像是无法消化这些字眼的意思一样，“你说、什么……”
“我杀了她了！把她丢到后崖去喂狼了！你要赶紧去啊！晚了，就连骨头也找不到了，啊哈哈哈哈！”
对于死亡的极度恐惧，让他反而大笑起来，鲜红的血泪沿着眼睛滴落到脸上，看来分外狰狞！
他怎么还有心情管别的，下意识就直掠到后崖而去！
茂密的古树在夜里宛如狼张大的口一般扭曲狰狞，时不时，可以听到狼悠长的对月呼嚎。
阴冷的风卷着乌云一瞬间就布满了天空，毫不征兆地，就下起了大雨。
他呆呆地站在崖上，看着下面的林子，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动也动不了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
影卫不需要他吩咐，自己去下面找人。
不过谁都清楚，已经过了三天，怕是如灵台教主说的，连骨头也找不到了……
雨声很快就喧哗起来，大颗大颗地砸下来，生疼。
死了、死了……小七已经死了……他似乎全然无觉这样如同倾倒的雨，看着手里，那张带了血的假面，任雨水冲刷。
“啊！”
正在下面无望寻找的影卫们都停了下来，那是怎样的一声嘶吼啊？
即使在这样的大雨里，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里面的痛苦，简直要滴出血来！
曾几何时，他们听到过这样悲切的嘶吼从主子的口中出来过啊！
冷面长叹一声，小七、小七，你可听到了？你的感情，终是没有白费……只是，你人又在什么地方了呢……
杀、杀！一口甜腻从口中咳落，滴到了那张假面上，鲜红的刺目！
仿佛一把火烧了起来，誓要烧掉这天地！
他转身回到前庭，端坐于一棵柳树上，拿过被他丢到一边的秦筝，将双手狠狠地按到了弦上！
即使遮住天幕的大雨，也无法遮住这凄怨的《笑江湖》！
曲中，灵台教坛也像是无法承受这深重的悲伤，呜咽着，奄奄一息，随着曲子的终结，倾塌！
一口热血喷大批了他心爱的秦筝上，却还没来得及灿烂一下，就被倾盆大雨冲刷掉了。
就像她的存在，也被冲刷掉了。
留在心里灼烧一般的空洞，或者，小七，这就是你留给我的感受了。
你花了十年的时间，让我终于清楚地明白，即使脸一样，不同人，也终究是不一样的。就像你虽然以江橙的面貌出现了十年，还是让我知道了你是你、她是她。
只是，当我终于明白自己十年里痴恋的，并不是她的影子的时候，你，却已经不在了……
一定是惩罚吧！惩罚我夺去了你的名字你的脸，所以现在，你就夺走我的心，和你一起埋葬。
终于，握着手里那张假脸，唯一由她制造又属于她的东西，柳秦筝再也无法克制，对着连天的雨幕，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翌日雨停，太阳从云后露出了明媚的笑脸。
“怎么样……”他淋了一夜的雨，却眼睛血红，连声音都是湿的。
这是影卫见过最落魄的主子，也是他们见过最危险的主子，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像是走在了悬崖的边缘，随时可能崩溃！
小七啊小七，原来你一直，都是在当着主子最后的底线吗？现在你不在了，那“天音五调”会不会成为《魔音五调》？！
“回主子，除了一些零落的骨头，并没有发现、发现小七。”冷面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在害怕，这强烈的杀意和深重的悲哀交织在一起，令他无法克制地就打哆嗦！
一道白影飘然而下，看着眼前连拼凑都拼凑不起来的骨头，愣了好久，然后忽然跪在地上，用那白玉一般的手指轻拂着那些或新或旧的白色骨头，像是在拂着他心爱的秦筝。
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明明眼前，还会浮现你深深的、满是眷恋的眼神，怎么现在，你就已经这么冷了呢？我真是没想到啊！
堂堂的天下第一堡的堡主，江湖排名第一的柳秦筝，居然连你的尸骨都无法保全！
这“天下第一”要来何用！居然保不住爱的人，要来何用啊！
影卫们默默地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抱了秦筝冲进了山中，不时，狼的惊吠声混合着一股冲天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不时，柳秦筝回来了，一身白衣已经被狼血染红！就连那玉似的脸上，都沾满了狼血，显得分外狰狞，像是恶鬼一般！
手中，还提了一只无比巨大的狼头，是这里的狼王！
他将同样染了血的秦筝随手丢到了一边，再度跪在地上，伸出那纤长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地刨着地上的土。
影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太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西沉。
他只是毫无知觉地挖着，一边挖一边落泪，就连那白玉似的、从来只拨秦筝的手指甲脱落、皮肉裂开也没有停止过。
那血红的血渗进土里，他却有些欣慰，小七，就让我陪着你好了，一个十年也好，几个十年也好，让我的血陪着你，你只要先不寂寞就好了。
我现在还不能陪你，我害怕连我都陪你去了，谁还记得你？你是一个这么模糊的存在，要是连我都不能记得你，你是不是就真的消失了？
是的，我没有哪个自信能追上你，从十年前我就没有追上你，我永远是晚一步，晚一步才发现你爱我，晚一步才发现我也很爱你。
只是这一来一去的两步，就晚出了阴阳两隔！
现在我又晚了一步，我害怕我找不到你，所以，我不敢去面对，阳间阴间，没有你的未来，要我怎么去面对！
但是至少在这里，有你呼吸过的空气，有你存在过的痕迹，我要保护好这一切，好让自己也知道，那十年，也不是我的南柯一梦……
他珍惜地将一根根骨头放进了五尺深的坑里，一点一点地，将泥土又填了回去，然后一掌劈断身边一棵合抱的古树，再两掌劈出一块整齐合适的木块来。
运足了力气，将了内力灌输在指尖，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只听见一阵木头的响声，然后就见那块木头被深深地插进了那新坟之前。
“这狼头，就当作是予你的献祭，小七……”
残阳如血，拉得那道孤寂的影子那么长。
幽咽的琴声回荡起来，闻者落泪。
旁边，一道同样长长的影子起点，是一块新碑，上面的字迹力透半寸：“吾妻——柒之墓。”
小七，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能写在上面，但是，以后影卫里再也不会有“柒”了！就且当作，是你的名字……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为你弹琴的，十年，没有一支曲子是弹给你的，所以，以后的岁月里，我所有的曲子，只为你一人奏起……
一阵撞击的剧烈冲击让她清醒了一下，大概，是被丢到后崖了……
悠长的狼嚎已经可以听得到了。
她苦笑一下，希望赶在被狼撕裂之前，自己可以死去，都已经被刺穿了，已经很痛了，临死，至少不要再让她更痛了。
嗯，柳秦筝，你真的欠我好大一个人情，不过，你肯定不知道，那么，我就最后宠你一次，不用还了。
反正你也不知道，你也不在乎，现在的你，一定正温柔地呵护着江橙吧！
我做影子替身，做便做了，谁让先动心的人满盘皆输，我把命也输给你了。
算了，你幸福就好了，既然你得到了你最想要的，一定会幸福的吧……
血依旧在不停地流，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似乎听到了脚步的声音，是狼吧？嘿嘿，可惜了，我要死了，所以，我不怕痛了。
虽然什么也，比不上我的心更痛……
“咦？这里怎么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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