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乘风天下魅(女尊文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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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奶妈生涯原是梦

如果陆乘风是个饱读闲书的人,他就会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小说,叫“女尊”,基本上是为满足广大女性同胞的YY之心而诞生的。就像男人爱写爱看玄幻一样,他们觉得女尊有多雷!女性读者就觉得玄幻有多恶。

——某个无能的男人,或穿越,或诞生在一个离经叛道的社会,轻松获得天下无双的武功,和胸部波霸的圆脸美女共结长情,又在分散的途中认识了放荡不羁的寡妇。无论是懵懂纯情的公主,还是天真无知的村姑,附注,村姑属性一般是处女,公主属性一般得悲情,但她们全轰轰烈烈一往情深地迷恋上这唯一也似的雄性。她们会使用媚药,大眼,长腿,发动猛烈的攻势,实在留不住男主角的心,也要银牙一咬,硬是要了他的人。不求天长地久,但求一夜拥有。男主在次日嘘唏着上路后还会在马袋里极为难地发现被红颜知己们偷偷塞进的大把银票……唉。真是千里快哉风。

然后,为了满足大家的代入之心,一般是分配男性穿越到玄幻大陆,女性穿越到女尊世界,统一是从此以后过着江湖大统六宫粉黛的日子。所以陆乘风傻住了。他不知道管他穿越这档事的神明是怎么了,是不是误按了操作键还是感冒发了疯……就算要报复那在玄幻故事里风流潇洒的男主,也得找个前半生幸福快乐地傻冒,来突显那种对比的沉重。

而他!

对!

他陆乘风!

一直以来过的那是十个有九个不信、现在看到的人他们肯定全不相信、但实际那就是真人真事、如有捏造发誓负责——何等惨烈的人生。

有谁说过,真不该随便就用“惨烈”二字。

那你给他替换一个形容。

虽然他是没有断腿少胃,没被黑熊抓了脸没被狼狗毁了容,没发现儿子搞大两岁半幼女的肚子,也没和一块外出打工的岳父因无聊看黄碟就步上搞GAY的人生。不过就一平凡大众,平凡得可能有一两次错误的选择,大众的倒霉事没有读档重来的不同。轻描淡写的日子,浸淫辛酸的日子,认为肯努力就会渐渐成功的日子,悲伤地察觉原来人真有命格这种事的日子,没办法拯救亲人眼睁睁看她死去的日子,被爱人叛离却觉得她没有错,连大声挽留都无力实施不敢实施的日子……

怎么想,都觉得该让他死后翻生!

为何?

为何?

为何世界和时空都转变了,他那“浪漫”的属性值,依旧附骨随形?

陆乘风脚步虚浮,一时间颤颤巍巍,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回去的。远远在巷口,已看到老周打着伞担心的身影。

“咳。下着雨,你身子又弱,这是去哪了?”

陆乘风不敢对视老周那充满关怀的双眼,就连掖在怀里那半包酱牛肉都不敢掏出来,生怕又给老周造成多余的错觉。

回屋后,视线一飘,就瞧见桌上摆放着衣料。叠得齐齐整整,透着新布专属的绵香。想到这些布料有可能的用途,陆乘风当下又一阵哆嗦。

老周涨红了脸,也不抬头,只说:“……扯了些布,你拿去做身新衣服。”

陆乘风端坐呆视,屏气凝神,半天才颤声说了声:“哎。”

这一晚,不管小玉怎么在怀中扭动,陆乘风硬是逼着儿子喝了半碗小米粥后又塞他吃了一个饼。老周在旁边一直劝说别给孩子噎着,小孩子少吃几口没事。但陆乘风头也不抬心里只是苦笑。

抱歉了。老周。

我、我不是嫌你老……虽然这年龄差距真的是一道我心灵上无法逾越的鸿沟。可能四十九岁的鳏夫与被他搭救的二十五岁嫁过人离过婚带着小孩的女子从此成就一个家庭……能构成一段佳话。但男女对调之后,想想也觉得吓人。抱歉了,老周。我生在一个对女性的尊重度远远不够的破烂时代……我无法真正跟上男女平等的思潮,我也鄙视自己根深蒂固男尊女卑的劣根性,憎恨自己的迂腐与不知变通。但是我还是没法回应你深重含蓄的情意……

因为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你长得也太像我妈了。

所以——

让我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吧。

陆乘风连夜抱着睡得香甜不醒的儿子,半件行李都没带,就像他来时一样,只是穿走了一件衣裳。夜是月明星稀夜,时是万籁俱寂时。

陆乘风站在小院门口的土门槛上,惆怅万千地最后眺望了一眼老周黑着灯的屋子。

想起老周豪迈的举动,黑得发亮的笑脸,深如刀刻的抬头纹,路见不平的义气与恩典,还有她对他那看似不经意的贴心……陆乘风心里忽然有点酸酸的难过,头也不敢再回一下,抱着儿子连夜鼠逃。

这一晚因想着万千心事,走了很久,也不怎么觉得累。眼看着闻鸡报晓,怀中的儿子也揉着眼睛醒了。看到他就伸手要抱。

“爸爸。”

“乖,叫爹。”陆乘风不忘纠正儿子的发音。别管是怎么来的了,反正也回不去了。好在儿子还小,得从小纠正他的观念,让他彻底忘了天下还有麦当劳。如鱼得水自自然然地生活在现有的环境里,这才是逆境中的小白菜应有的指标。

“周婆呢?”小东西睁开汪汪大眼问。

“……”陆乘风叹了口气,不说话。

举目望去,半宿的时间,也不过是从城东走到了城西,这会赶早集的都起来了,下门板的,卖豆腐脑的,街面上好不热闹。

他虽对这时代有了一定认知,但这些日子来都安居在老周的内宅,生存技能值的增长依然是零。

他到底能干什么呢?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字虽然能认,还只认简体。

忽然惆怅地觉得,也许啊,这真是一个适合他的时代。毕竟这时代的男人,好像全是他这样的……

他一边千思万虑为生计发愁,一边摸摸口袋,暗道声惭愧。衣袋里还是老周之前给他零花的铜板。于是买了碗豆花,他边喂儿子,边向那卖豆花的打听些行情。

在左右都是女人开店设铺的摊位里,卖豆花的却是个男人,因此很是显眼。这也是陆乘风敢放心坐在他摊子前的原因。毕竟,此刻的他,对于这时代的男女有别,已经有了与刚来时相别天渊的认知。

“你一个男人,出来做生意,不容易啊。”

斯文地说出这句试探话,可见陆乘风对“这里真是女尊吗”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唉。我家女人不争气,整日狂嫖烂赌。”青脸汉子也是苦命人,一见陆乘风肯听,立时吐出无尽苦水。

“家里有三个小孩待养,我不出来抛头露面,孩子们吃什么,喝什么去?”

正说着,旁边有女客来坐,口中玄喝着:“豆花西施!快给咱上碗热豆花,一会忙着办正事去!”

青脸汉子赔笑道:“这不是施府琅大娘吗?有事让手下丫头们去做就是,什么事还让您起这一大早?”

陆乘风斜眼观窥,只瞧琅大娘约三十余岁,长眉凤眼,长得颇精神,可惜颧骨太高,口唇太阔,算不上美貌,倒显得十二分干练。

琅大娘正抱怨:“早些年原配大爷还在时,府里倒也没这些事。自从这个过了门?”一边伸出小指,在青脸汉子眼前比了比,“向来一时说的话,三时办不了就免不了挨罚受打。”

青脸汉子赔笑道:“施府上上下下的人家,还能都由他管着吗?他一个续弦过门的,偏拿着当家主夫的劲。便就真是当家主夫,大家公子谁又会亲自来管这些零碎事。我也知道您心里委屈,来来,喝碗热豆花暖和暖和!偏就晚他一时半刻,看他敢拿您怎么着。”

“偏你嘴甜贴心!”琅大娘莞尔一笑,“不过这事也不能耽搁。我们少爷快出阁了,这一嫁又嫁得远。府里侍儿全是些年轻小蹄子,没见过世面,根本不堪一用。得出来寻个年岁略大、标致伶俐、嫁过人又能跟着走的,你说这条件让我去哪寻?但凡嫁出去的男人,妻家又怎肯放他跟赴远路。如今我只能等那人伢子来了……”

陆乘风听到此处,早就竖起来的耳朵根子,跟着抖了一抖。

天赐良机啊!

离开此地——巴不得!老周在南极,他就去北极!

贴身男佣——哇靠。简直为他量身定造!

琅大娘就觉得,怎么左半边身子忽然热了。头一转,就看一平眉顺眼的年轻男子,坐在豆花摊长椅上手中抱了个孩子,一身黄衫布衣,头上包了同色帕罗,长得是干干净净,单眼皮黑眼珠透着副可怜见儿的风情,正灼灼地望着她。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

陆乘风稳了稳,“——我想应征府上招聘的奶妈!”

“原来是个外省人。”

坐在堂内梨木椅上的,以陆乘风的审美看,是个放现代也有无数少女尖叫的偶像派忧郁版花泽类式美男子。

在外面派头十足的琅大娘此刻毕恭毕敬,“他也是个苦命的,被前妻休了夫,如今带着孩子奔波异乡,又逢投亲不利。我想二爷一向以慈悲为怀,雇了他,也算给少爷婚前在佛前添了彩吉。他也不求工钱,只求管得食宿……”

他这里滔滔不绝,那被称作二爷的男子啜了口茶,掏手帕咳了咳,哑声道:“工钱哪有不给的道理。我虽平日让你们节俭,也用不着苛责下人。我看他面相温善,就让他照顾无错吧。”又转头对陆乘风吩咐:“无错快要出阁了。这孩子自幼丧父,没个爹亲说体己私房话。我嫁过来又不长久。府里侍儿们又大都幼小。怕这孩子如今不通人事。你有闲便与他讲讲。”

陆乘风诺诺点头,心想:人事……

出嫁前要说的人事,恐怕也就是那些事。

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这时空的人事是怎么回事?他还想拜托别人来教教他呢。

“怎么?”看陆乘风不自觉带出一抹难色,忧郁版美男子后爹敏感地挑眉。

“啊,没事没事。”陆乘风连连摇头。为了让儿子有口吃的,谎话他也说定了。只不知道能否骗过那位公子……正想着,见其他小管事带少爷来了。陆乘风一望之下,心中笃定:赢了。

你道少爷是哪个?

正是下雨那日在后花园与表姐依依离情的那小初中生。

美男子笼着愁眉指引:“无错,这是为你找来的陪嫁郎。你年纪尚小,嫁的虽是我娘家亲属,也怕路远隔人心,让人欺负了去。特意找个年纪大些的照顾你。你今后去了别人家里,要好自为之。切不可如在家里这样淘气。”轻淡语毕,掏丝巾擦嘴角。一旁侍童忙递上参汤。

陆乘风跟着两眼一见是他、就依稀有些害怕的无错少爷一并退了出去。

“你、你没把那事告诉我二爹吧?”

一到转角无人处,无错少爷便紧张逼问。

“当然没有,绝对没有!”陆乘风举双手作保证。

小少年闻言,这才松了手,忧郁地向前走了几步,步步踢着脚后跟的衣服。一副惆怅不堪重负的林妹妹模样。

因先前有隔花园闻私事的伏笔,陆乘风对这个施宅,也有一定认知。再加上和不当班就帮他照顾小孩儿的侍儿小青聊了几句,更是把所处环境摸了个门清。

简单说,就是主母当年娶了施无错的爹,后来他爹死了,就又托人续了一房。这一房大有来头,是当朝四品大员钟秋霞的儿子。听说因不是正房生的,甚至连偏房也没算上,是外室生的私生子,才拖到这么大都没嫁出去,因两家有生员之谊,便嘱给施家主人作了续弦。

这位钟公子是个冷美人,平日不苟言笑,坐风端正,一嫁过来就得了宠爱。只是背了个后爹的名声,平日里,对施无错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偏施无错又与寄住的表姐私下里暗通款曲……钟公子自然早就察知。为求颜面,一方面打发了表小姐上路,一方面忙把这男大不中留的少爷嫁出去。为此费了不少心力,才在娘家亲属那边寻着一门绝世好亲。

就怕施无错年少不更事,惹出更多事端,这才特意物色了个知情识趣的人,在旁边看管着他。

青儿聊起八卦,口若悬河:“如今外面的人,都说府里的爷如何心狠手辣,那都是流言谬传!你可千万别信!依我看,钟二爷艳丽无双且能持家,娶了他,才是咱们主子的福气呢。”

陆乘风想,后妈难为,今古同一。当下这些也不必多讲,总之他一门心思想做个尽职尽责的老妈子,干一行爱一行,好好照顾起施无错。

偏施无错属于性格别扭型,时常倚窗怨叹,双手托腮。要他说话,那就三句不离表姐。反正陆乘风也撞见过,施无错也没有必要瞒他。便只讲些自己二人如何痴情的话。

“我对表姐的心是万难断绝的……”

陆乘风替他总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表姐也曾说过我容貌出众……”

陆乘风悠悠念:“有个人人,飞燕精神!”

“我二人眼看今生是不能在一起了……”少爷落泪。

陆乘风看他一眼,“天长地久有时尽,上穷碧落下黄泉。”

施无错被烫到般跳了一下,结结巴巴:“你你说什么?”

陆乘风分析道:“人世间的爱情其实都有定数。也没什么好特意追寻的。但你要非追寻不可,也不是不行。所以天长地久虽然有时尽,你也可以跟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

施无错面若死灰。

“这……”

“你其实不想死吧。”陆乘风问。

“想和表姐一块活。”小孩答得很狡猾。

“你表姐田无一陇,房无半间。上京赶考拿的还是靠甩了你从你后爹那换来的钱。”

施无错吧嗒吧嗒掉金豆。

“你给我个实话。”陆乘风实在忍不住,“你到底多大?”

“十四。”

“……”陆乘风拍拍他的肩,拉来一板凳,“那就好。改得过来!听我说,其实吧,爱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你懂什么叫培养吗,就是陪着陪着,就痒了。你抓我,我抓你,打打闹闹一来二去……”

施无错睁着泫然欲泣的大眼问:“您是在教我人事吗?”

“……并没有。”

“我也知道,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嫁出的才是不被人看轻的好男儿。其实我二爹就因为是续弦,才被人说得很难听。”

原来你还有观察力嘛。陆乘风给少爷加分。

“但是他们给我找的那个人家……”施无错面有难色。

陆乘风开导他:“听说是你二爹的亲戚,假如有血源、假如基因没突变,那长得一定不会太差。”

施无错自是听不懂基因什么的,只老实答:“那人的轻狂之名满天下。家中早有宠侍不知凡几。我年纪又小,嫁过去,怕镇不住局面。”

原来你还很有自知之明。陆乘风继续给少爷加分。

“少爷,你没听过一个叫紫姬的故事吧。”于是陆乘风掐头去尾,讲了讲源氏物语,当然男女替换做了番改动,“那源氏小姐虽是风流人物,但放在心里的,却超不过三五人,其中最拔尖的还是这紫公子。因是年幼手把手调理出来的,特别与众不同。”

施无错眨着大眼听着。

“少爷你的路线,就是装小白。其实你也有点白,但白得不彻底。要白就一白到底!”陆乘风自己都晕,觉得好像在念广告词。但好歹他也是个陪嫁男仆,算是古装片里的大丫环吧。教不了人事,总得管点其他的事。

“说不定啊,那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个温柔潇洒如楚留香般的侠女。”因施无错这人的爱好很浪漫,于是陆乘风就干脆把楚留香传奇拿来讲了几段,引得施无错对一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产生了些许青春期萌动的联想。陆乘风趁热打铁,又讲了《一帘幽梦》。只讲得陆乘风口干舌燥,施无措跌宕起伏。

施无错直问:“后来呢?”

后来呢?

陆乘风想,后来、后来老婆就甩了他走了,电视机也就没有人强占着硬要看那个琼瑶连番播不完的芒果台。

他哪知道后来。

反正重点是他成功转移了施无错的注意力。

一来二去,直到嫁妆备满上了船,施无错还沉浸在一千零一夜般的浪漫梦境里。特别是陆乘风凭着自己强大的记忆力,把老婆原来上大学时,硬甩给他看的那本席绢名著《上错花轿嫁对郎》七零八碎结结巴巴讲给他听以后,施无错对表姐也就不那么留恋了。

站在前往江南而去的悠悠小船上,白衣公子手撑青伞,挂着抹神秘伤感的笑,“姻缘,它就是命。”

陆乘风以手擦额汗,“少爷,你终于想开了。”

至此,并没在施府待太久。陆乘风便以陪嫁的身份,照顾着施无错,上了嫁船。随行有两个年轻的侍童,一个叫小青,一个叫小红。三个不喜言笑的女家丁,一看就是钟二爷调教出来的,每天板着脸,怒视着每个有可能变身坏人的对象。还有一个年纪比陆乘风更大的中年男人,负责每日倒香桶,铺灰,洗涮。连陆乘风的儿子,自然不能分离一并带着来,也由这个统称老张的中年男子给帮忙看着。

施无错的夫家,是苏杭一代有名的官家。说起来和施家,还有些姻亲。要迎娶施无错的,正是施无错后爹名誉上的远房表侄。当朝四品大员钟秋霞岳家的亲孙女。名字起得很响亮,叫贺文章。听说贺家也是历代为官。正因如此,大人在外疲于忙碌,小辈便少了管教。是个有名的浪荡才女。小时候曾经和钟二爷见过,因此就记住了那孩子文章出色,将来大有前途。这才托了好些人,把她和施无错的亲事给定了。

虽然施府富甲一方,但一想到要嫁入的是那种根深蒂固的官家。施无错心中依旧有徘徊不去的阴影。

因一路走水路,除了听故事,便是镇日无事。陆乘风讲的故事又总离不开他老婆看的连续剧,或是他在医院陪床时小护士借他的言情小说。一二三四,很快就讲完了。两人干瞪眼坐在舱里。陆乘风还可以逗孩子玩,但施无错实在太无聊了。

“陆大哥。”

这一日,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施无错红着小脸,鼓起勇气问:“给我讲讲人事吧。”

陆乘风左眼看右眼,右眼看左眼,委实被这命题难住了。

但要说自己不知道,那不就穿帮了吗?

他只好咳嗽着以问代答,一边慈祥地笑着抚摸被当成道具抱在手中的小玉,一边问:“无错。你知道小孩子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千万别告诉他说,是从男人的肚子里挖出来的。否则他就学江流儿,立刻跳河!

施无错点点头,不疑有他,“表姐说男女的某部分接触后。再向神明祈求,若神明允许,便会育有子嗣。”

陆乘风放下心头重石,答曰:“你表姐就这句话没有说错!”

施无错忐忑不安,绞手指良久,忽憋闷道:“我、我和表姐偷偷牵过手,我是不是,已经有了?”

抬起的小脸透着副惶惑无知,陆乘风想,原来这就是他一心要追随表姐而去的真相。

“放心吧。神明绝不给非夫妇关系的男女以子嗣。”说完后想想不妥,又补充,“不过以后尽量避免这种不纯异性接触。”

施无错阴悒一扫,欢乐地去吃饭了。但坐在那总要过一会儿才能想过来的陆乘风却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

不、不对啊。

虽说施无错说男女某部分碰触后……是没错。但没说生孩子的是男还是女!谁也不能保障,刚刚那个“已经有了”是不是施无错在单纯闹小白。

陆乘风坐立不安,虽然这和他关系不大,但他一想到和儿子生活在一个由男人生孩子的世界,就觉得寒毛倒竖。

然而不论他对这异时空还是异世界,究竟有着如何一番人事怎样苦苦探索,船还是依日抵岸。贺家的八台大轿迎在港口,根本不给陆乘风以思考喘息的机会,就这么陪着施无错,昏天黑地地进了贺宅。

贺府比施府人多,也更气派。一路上抬轿的女人穿红披金,威风凛凛。沿途放鞭炮的、洒小花大铜板的、跟着轿子跑的小孩,看热闹的年轻小爷们,真是吹拉弹唱敲敲打打,一番大肆铺张。

在酒席上,陆乘风在仆佣席那边得到了仆佣们热烈的欢迎与巴结。开玩笑!这是跟着未来的当家主夫一起进来的陪嫁郎!当然得用心讨好。

凡陆乘风有问,底下侍儿小厮们无一不悉心作答。

“坐正位的,那就是咱们家大人。堂堂江南巡府!人称铁面无私贺青天啊!敬酒的?带刀护卫展护花啊。”

“旁边那站着斜着的小爷?咳。这得悄声说,是大人纳的小宠……青天,青天也是女人不是?是女人,难免总三心二意。也是人之常情。”

一来二去,陆乘风对贺家上下又摸了个门清。贺家年轻这辈,统共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这女儿,就是未来的当家人贺文章。故此,她成亲,在贺家,在当地,都算大事。

另外那个儿子,也是正室生的大家公子,闺名叫贺小程,酒宴那天唯独没见他出来。以为是男眷不方便见亲,但接下来的日子也没见着过。

成了亲,不知当夜是怎么过的。

对于没被教理过人事的施无错,陆乘风担了一百个心。当夜在屋里抱孩子走了五六百个来回。

第二天,他小心翼翼前去探寻,才发现早在他之前,有四五个趴门缝的。这大户人家,侍儿也多。都叽叽喳喳极爱热闹,一看他来了,也不闪不躲,只笑着招手。

“哥哥来瞧。”

陆乘风扒头一看。只见传说里凤流倜傥的贺文章小姐,正单手支头,笑语嫣然地瞧着羞答答坐在镜前一下下梳头的施无错呢。

私下里,家人们都传说,小姐这浪女心,愣是让施公子白璧一般的纯情,给生生招安了。

又传说,有人听见闺房呢语,说小姐托着公子的下巴,情深深道:“无错,世间怎么有你这样美好的男子呢。”

此种肉麻,当下不一而足。

虽然这世界究竟怎么生孩子,在陆乘风心中,此刻还是一个谜。但他也不求甚解。大城市总是比小地方开明,上街闲逛,也能看到男子出门走动的身影。陆乘风也渐渐融入其中,心胸开明。虽然他如今是个下人,但当家一把手据说是个青天,娶的正夫也是个端正大方的男子。宠侍虽有些妖媚,但也不像古装电视剧演的,尽日里挑拨是非。真是要进了贺府的门,才深深领悟到施无错的后爹钟二爷,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挑出这么一个好人家给他。

就连施小白本人,也明白了后爹的心。正哆哆嗦嗦拿着毛笔,在妻子贺文章的指导下,写一封家书呢。

陆乘风心满意足的,给儿子买了串糖葫芦。

这段日子,简直是他这些年来过得最安生的一段时间。

虽然那也是因为能走入他心里的人除了儿子已经都失去了……但不必为钱着急,不用担心明天的医药费,不用看到那么多明明和他同龄却远比他有为的青年才俊,都让他少受了很多刺激。

我啊。真是个没用的男人。说不定生在这样的世界,才是适合我的——陆乘风也隐约有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电脑,没有马桶,没有自来水。那又怎么了?

陆乘风觉得,什么也比不了此刻心灵的安宁。

回府,儿子和小青在小院里正玩。看到他扑上来抢了糖葫芦。眼看着儿子穿得干干净净,脸上又白又胖。陆乘风心里这个感动啊。热泪纵横之际,又出门去看看每天的义务——娘家公子施无错。

施无错正拿个画眉,想喂,又怕挨咬。

陆乘风笑着帮他喂了。立刻得到施小白敬佩的眼神。

“你说你怎么就敢拿虫子呢?我让小青小红拿,他们全害怕。”末了,尊敬地补一句,“你简直像个女人一样勇敢!”

拿虫子喂鸟的手抖了抖,就这点,还有些习惯不起来。

当下端起大仆的嘴脸,叮咛:“你婆婆看没看?”

“看啦。”

“小姑呢。”

“唉。你说那个贺小程啊。他体弱多病,我去了好几回。侍儿都说他得卧床静养,好不容易让我进去,也就隔着帘子说一两句就说他累了。我就干脆不去了。”

陆乘风忧心想,和小姑搞不好关系可不成。于是忧郁了一个白日。晚上,看贺文章回来了,顺手也甩给他一根把头发挽起来的男用发簪。这才意识到自己日日包裹的头发已渐渐长长过肩,也到了可以别起来的时候。

晚上吃饭时,因他把头梳好了,头包布也拿下去了。在厨房吃饭的佣人们都有些傻了眼,夸赞声立时不断。

“哎呀,看不出来,陆哥原来长这么俊。”

连在大人身边当护卫的展女侠,都忍不住在别院擦身时多看了他一眼。

展女侠虽不是花容月貌,也清秀精悍。偶尔有意无意的眼神,让陆乘风心口阵阵发热。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虽然被一连串的不幸打击得多少有点变态,但一旦生活安定,马上又燃烧起了对于异性的向往之情。

展女侠正是他从小追寻的武打小说中的那种侠女啊。巾帼英姿,气宇不凡。虽然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好像挺正常,但在他看来,毕竟也是很值得向往和欣赏的。

有一日陪施无错喂鸟的时候,小孩特贴心地关问:“你原来那个妻子与你和离有一阵子了吧。”

陆乘风怦怦心跳,点了点头。

“你看。陪我嫁来的,就不过你与小青小红老张这三四人。我不把你们在这边安心料理好了,又怎么对得住送你们到我身边的二爹的一片心呢。”

“其实,我看得出来,那个展护卫对你……”

“……找一天,我去和大人说,让她做主……”

这些话飘一般地涌进了陆乘风的耳朵里,他也不知是忧是喜,是高兴是忧郁,整个人轻飘飘的像醉酒似的回到他的小屋。嗯,结婚成亲!养孩子!当个尽职尽责的老妈子!

好像,也挺不错的。

不可否认,那晚滚着被子睡觉时,陆乘风的嘴角是上扬的。

七日后。

陆乘风被贺青天和她那位正夫,给叫入了偏厅。

陆乘风这颗心,那是咚咚咚咚啊。

特别是看到偏厅门口,还站着透露出一个苍蝇我也不会让它溜进去气魄的展护卫!

只见因半世劳心劳力颇显早衰但胜在气场的贺大人,与那双目垂泪暗自饮泣的贺氏并肩而立。陆乘风觉得……呃?有点不对。

这完全不像一个要给下人指婚的场景。

莫非……脑内三四五除二。陆乘风震惊地想,莫非施无错与小表姐的事,东窗事发了?

而就在此时,那平日里大度持家的主夫贺氏,忽然一把揪住了陆乘风的袖子,就在他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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