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塔
文迪把电单车停在校园外,一位束着长发的青年已向文迪走来,正《移动周刊》的记者,刘再思,他竟仍留守在小洛的学校,文迪对他的耐性很感佩服呢。
“三分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再出现的!史小洛是你的儿子吧?”刘再思一面举起相机一面提问着。
“你真有耐性啊,记者先生。”文迪没理会他的提问,只想礼貌地回一点话。
“这是我的工作啊!”刘再思递上他的名片来,“你儿子的轮廓像极你,眼睛却跟他妈妈一样美,将来一定比你更英俊。”文迪听了不自觉地笑了,他仿佛真的听见人家在赞美自己的儿子,心中真是大乐了。
“你真有福气啊,太太美得像天使一样!”刘再思试着跟三分王攀谈起来,而文迪听见这赞美,一个打从心底的笑容已浮上脸来了,“你太太可也真的神秘啊,我翻了天也找不到她的数据来!可是,这么一位超级美人,怎可能会无人知道?真奇怪!”
“对,因为她真是位天使来啊!”文迪笑着说,脸上很满足似的,才想起刚才的事,她的美又岂是如此的简单?“拥着她,真的让我以为自己身处天堂!”他禁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文迪。”小洛已笑嘻嘻地向他跑来,小脸蛋写满了快乐似的,像小天使一样无邪无忧又可爱,他真爱死这小东西来了!
“为什么你叫他文迪?”刘再思奇怪地说,“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是你的爸爸吗?”他又提起相机来了。
“不要拍孩子的照。”文迪一手掩着小洛的面,一手按着那不断闪着的镜头,“他妈妈一向低调,请不要骚扰他们。”文迪一下子竟像要发难起来,记者先生心中有气,却退后了几步仍不住地按着快门,把镜头对准两父子。文迪气极了,只赶快为小洛戴上头盔火速地离开了。
然而刘再思却不比文迪慢,他的采访车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他兴奋地向他的同事大喊着:“快跟上他,这回一定不可以让他甩了,就让我们来找出三分王的秘密宫殿来吧!”
文迪从倒后镜看着刘再思的采访车紧跟在后,他不能立即转入回家的小路上去,那必定会让人知道“洛夫人的占卜屋”就是安娜的所在地,他只好转上一条沿林的公路,可是,天又在下着丝雨,小洛的肩头也湿了,文迪更心急地想甩掉追逐者,才把速度加快,在分叉路上来了一个急转,采访车赶忙跟着转却失控撞上文迪的后轮,叫他连人带车地横摔在路,父子俩就像在冰上滑行一样,文迪的身子直铲向公路的围栏,小洛却在围栏之下直掉落丛林之中。
“噢,糟了,快报警,叫救护车!”刘再思第一时间跑去看小洛,才看见他的小身躯就大声地命令着。那采访车的司机立即按动着车上的通讯器,文迪心焦地拐着跑来,却看见一条粗大的木枝插在小洛的腰腹上,已失了知觉。
“噢,天啊,我的孩子!”
……
安娜才从厨房中把文迪弄出来的烂摊子清理,心想两人快要回来了,便站在窗前挑望向小路的尽处守候着,看见一辆很熟悉的车子,却是雪儿的,而且走得相当急,安娜的心实时地下沉了,那张“塔”牌子的图像又呈在她的眼前,天雷打在塔顶,叫天空都爆裂的灾难,难道真的已临到?
“他们已送院了,文迪没大碍,小洛却……伤得颇重!”雪儿一面飞也似的把车子驶向医院,一面报告着那车祸的事。安娜的耳朵好像听不到什么来了,她只懂得害怕,心都要抖出来了!她好怕,她担心会失去孩子,心里已在不住地痛骂着自己:“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让文迪留下来的,那是厄运,那是破坏‘魔法契约’的惩罚!为什么要这样?应该罚在我身上才是啊,是我预备的契约,是我施的魔法,是我再恋上那人,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不罚我,却罚在我孩子的身上、罚在他的身上?”她的自责叫她没办法平静下来,她只有忧心与惊恐,连哭也不懂了。
雪儿抛下车子便带着安娜直跑向急诊室。大批的记者又在门外,才看见安娜,闪光灯已闪个没停,她已没时间生气与烦厌了,火速地闪身冲入诊断室来,远远地看见叶森正在安慰着满身伤痕的文迪,她看见,他——在哭。
“怎么了?”安娜也哭了,“小洛不会有事的,对吗?”她紧握着文迪的手,不住地颤抖。
文迪已把她紧紧地拥着,痛骂着:“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她的身子都凉了,脑际空荡荡的,已不能反应。
“请问史先生是小孩的父亲吗?”一位医生从诊室走出来,即向文迪说着。
他竟觉得有点难堪,只低头地说:“不是,我不是。”
“我是他妈妈。”安娜心焦的紧,“我的孩子怎么了?”
“嗯,我们只是一间小医院,没有自己的血库,若有家人可供适当的血液,我们可以实时为他进行手术,否则,我建议尽快转院。”医生以一派专业的口吻说着。
“他的爸爸跟他的血型是相配的,请你立即为我的儿子做手术吧,不要耽误了,拜托!”安娜的声音都在哭了。
“很好,父亲在哪?请跟我来。”医生看着叶森来,因为在场的就只有他跟文迪两位男士。
“他是孩子的父亲,请你带他去!”安娜拉着文迪的手,向医生说着,大家都是一呆,文迪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对不起,是我一直在骗你!”安娜垂着头,声音在泣诉着,文迪仍然没有反应,她才抬起头来,满脸已是泪,眼睛都在恳求,“你要救救孩子,他是你的儿子!我求你,救小洛啊!我可以失去你,却不可以没有小洛!求你,你要把他带回来,我求求你!”
“怎会是这样的?”安娜的话直撼在他的心,他惊讶地力握着她的双臂,“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你竟然这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他真的生气极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求你不要问了,小洛等着你!是你带他来世界的,你要保护他,你是他的爸爸!我求你,要让他回到我身边!求你!”安娜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串串的泪已湿了她的衣襟,看见的人都要一起伤心了。文迪的心都被她的泪溶化了,他有太多的疑问,可是,她的悲泣已把一切的问题搁住了,她是太伤心了,她是太痛了!他还可以要她怎样?
“等我回来!我会带着儿子回来,等我!”他把一个软弱的身体紧紧地拥在怀中,轻吻着她的额角便转身跟着医生走了,剩下安娜呆呆地坐着,无奈地等待。她真恨死自己了,儿子是她生下来的,为什么自己的血就是跟小洛不同?他抛弃了儿子,却偏偏要他来救援!究竟这是什么的道理?什么的天意?
文迪躺在床上,针筒已插在他的血管上,他感觉到热血沿沿地奔流,他的心却乱极了!他在想着安娜的话——“对不起,是我一直在骗你!你要救救孩子,他是你的儿子!”她真的把他骗得通透!他痛恨自己那么蠢,更恨自己怎可以把她忘记?他没法相信,从前被他抛弃的蠢女孩,就是安娜!
“噢,老天,没可能的,这么一位完美的天使,我怎么可以抛弃她?我竟然连孩子也不要?我竟那么狼心?!她一定恨死我了!难怪她不肯接受我,原来我曾让她如此伤心!该死,我真该死!”他的脑海是一片的混乱,他试着要自己想起跟安娜的过去,可是,真的没半点头绪,“究竟从前的我,是个什么的人?现在的我,又是怎样的?难道就如美薇夫人所说,我是个自私、自以为是、不长眼睛、不用脑袋的臭男人?我为何会抛弃安娜和小洛?我怎么会让他们吃那么多的苦?噢,老天!我究竟怎么搞的,我竟然完全不认识自己!原来我的一切风光大业都是来自一个为爱我而牺牲一切的可怜女人!那值得炫耀吗?真可耻!原来我是这么一个卑种!是我要她为我签那契约的?真个卑鄙的男人!她竟爱着一个那么自私的史文迪!我得到了绝对的好运,又想要回她,真个贪心的无赖!我竟还有脸目来找她?!嘿,我真个够卑劣!我值得她爱?我竟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我撇下他们这么多年,我值得她原谅吗?”他苦恼极了,血在流,思潮在转,他好想知道过去的事,却又怕,他怕面对自己的丑恶,他怕他会发觉自己完全地配不起他的天使。
手术已进行了三小时,安娜觉得那比一生更漫长!她的心仍在跳,但她的灵已出窍,飘到儿子与他的身边来。她看见儿子的伤口好大,她的灵也在哭了!她不想看见文迪,她仍然生气,是他让小洛受伤,是他把厄运带来!是他把忧伤烙在她的心!可是,她瞥见他脸上的痛苦,令人有点不忍。他在向医生说,一定要把他的儿子救回来。他的脸是如此的忧伤,他的额角尽是思虑,她觉得现在的史文迪,真的跟从前有点不同了!他竟然为别人而流泪!他竟然为小洛而自责地流泪!从前他只有他自己,现在,难道他真的改变了?她仍不肯相信,她怎能相信当日迫她签下契约的人,今天会为自己所做的事而痛悔不已?他真的会吗?她疑惑极了。
当她再次握着儿子的手,真是仿如隔世。她细看着儿子,她的泪便滚滚而下。
“我还以为你要丢下娜娜了!”她又哭又笑地握着小洛的手说,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你要多谢你的爸爸!”
“安娜!”文迪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把她抱住,“对不起,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你伤心、让你哭!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她却没有响应,仍然是流泪,她发觉自己真的愈来愈软弱了,她实在厌恶自己的泪,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他轻抚着那透着薰衣草芳香的长发,感觉着她在微微起伏的肩,听着她叫人心酸的低泣,他觉得自己是个千古的罪人!他却不能再放开她,纵使自己是多么的配不上她,他是决计不会再让自己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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