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运气
文迪浑身是劲地站在篮球架下指挥着新队员练习各种组合的三角传球，他经常强调这是最简单、最基本，却又是最有效的“战术”，没有球队能依仗一人之力而打开胜利之门，队友间的合作性才是制胜的关键。他就是以这信念，在这六七年之间，带领浪人队从榜尾的班次，一直升上现在的榜首，而且在过去三年夺得大联赛的总冠军。浪人队的班主，石油富商鲁恩与总教练班哲文都视文迪为福将，因为自从文迪来到球会，不单胜仗连连，而他先后引荐而来的人，如叶森和庄士杰等都是十分出色的球员，使浪人队成了现今一等一的班霸来，而这一切仿佛都是从文迪而来，也因此，就算有多少球会用高价想买文迪，他们也不肯。而这年头，文迪也被升为球队的助教兼球员，他也正为事业的转向而做出准备。他也相信事业的发展将在他的指掌之间稳步前行，助教、正教、总教，最后，他要有自己的球队、球会，一切仿佛都会理所当然地发生、是他必言的走向，也许，他实在太有运气了，他压根儿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这一切。
“队长。”一个脚踝打着石膏的青年，罗林，正一拐一拐地步向文迪，状甚急迫似的。
“嗨，小伙子，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四处走动，再弄伤了怎办？”文迪看见罗林一脸紧急的样子，也感奇怪，便连忙上前，扶他坐到场边来。
“队长，你要帮我啊！”罗林一手紧握着文迪的手，声音急速却低沉，一双眼珠都因焦虑而凹陷了，“队长，你告诉我要如何得到运气，我不想再在无聊的伤员中度过我的运动员生涯，我不可能这样下去，不可能！”
“什么？”文迪一头都是问号，他却是明白到受伤员困扰，那的确是不好受的，便引他到了休息室来，想好好给他一点鼓励与安慰。
“队长，我已看过你的资料好几次了，你从前也试过不断地受伤，而且在不同的球会中，被卖来卖去的。”罗林不客气地说，“可是，在七年前，你来了浪人队之后，你便彻底地转运了。队长，我求求你，你要帮我，告诉我，你是如何转运的？你帮一帮我！”他坐在一张软椅上，十指插在那又短又粗的黑发之间，整个人也沉在挫败之中，声音变得极道的微弱，“刚才班哲文告诉我，要把我卖到一个甲级球会！听到吗？是甲级球会！我的职业球员生涯要完了，什么也完了！”他已在无声地，泪一点点地没尊严地流下来。
“怎会这样？”文迪也为他难过，他明白只有最差的、行将退休的球员才会被卖到次等的甲级球会，那无疑是在罗林身上打了一个次等的印，日后他就是伤愈了，他也再难回到大联赛的超级球会来，“我去找班哲文谈谈，总会有大联赛的球会会要你的。”他安慰地说。
“没用的，斑哲文已为我找了好久，我自己也知道，我足足伤了两年，哪个球会会要一个破的？”罗林自嘲地说，“班哲文说，你是在来到浪人的一年突然转运的，而且连带叫球会也沾了好运，我求求你啊，队长，我不介意被卖，我只要‘运气’，一点点也好，我不能再伤了，我就是太倒霉，总是被撞一下就伤，那我如何在球场作战？一个破子如何打仗？”
“转运？”文迪也在细想着，“对，我从前也试过不断地受伤，可是，转运？我也没留意这个，我也答不上这问题，也许，倒霉到了尽头，总会苦尽甘来吧！”他却想起洛夫人的话来。
“不是的，班哲文说，你是失踪了半年，回来之后，不单伤好了，而且，整个人也变了，他说，你一定是有一些经历的。”罗林说，“队长，求求你，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方法转运的？”文迪却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失踪”半年，那有可能吗？
“罗林，你在这！”一个束着小平顶头发的大块头兴高采烈地冲门而进，正是叶森，他高声地说，“老班说，他已为你找到球会了，是灰狗队！”
“真的？”罗林喜出望外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不介意我的伤吗？”
“是班主出面为你引介的！”叶森宣布似的说，“谁不给点面子与我们浪人的班主？快去多谢鲁恩啊！”
“是，是。”罗林半拐半跳的，却又抓着文迪的手来，“队长，多谢你，我一定是沾了你的运气，多谢！”文迪还没回说什么，罗林已飞也似的走了。
“也是，你的运气是没人能及的。”叶森也笑着说，又瘫坐在罗林刚才的位子上，“我也是沾了你的好运才能来到一个这么好的球会来。”
“你也这么认为吗？”文迪好奇地说，“他说我在来浪人之前，曾失踪半年，回来之后便转运了，真笑话！我怎会如此？”
“什么？你……你是真的忘了？”叶森迟疑地说，仿佛怕会把文迪吓坏了似的，“你知不知道其实是谁介绍我去找洛夫人的？”
“谁？我怎么知道，那重要吗？”文迪不以为言地说。
“不就是你。”叶森认真地说，“那时，你失踪了许久，我们一大班同学和工蜂队的人都到处找你，我们都以为你逃避不想见老班，我还以为你走去自杀了！”
“自杀？我为什么不想见老班？”文迪好奇极了，“有这可能吗？”
“嗯，那时，老班想把你卖到甲组去，我们以为你受不了打击遁了去，那时，我真的好担心你！”叶森托着他方方的下巴在说，“可是，你又回来了，而且，好神奇，你的脚伤完全地好了。那本是一个很严重的伤，至少要一年才可以复原，而且要不断接受物理治疗，也因此，老班才要卖掉你啊！”
“怎么我完全没有这些记忆？”文迪的脸色凝重下来，他又想起洛夫人说自己出卖了一份真爱而换取运气，难道这都是真的？
“我还记得你回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就只拿着洛夫人的名片，那时，你的脸色却难看极了，好像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似的，整个人好像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我只能这么形容！”叶森眯着眼睛在努力回忆着，“可是，第二天睡醒之后，你便生龙活虎地走去球会报到，接着天天都忙着练球和泡妞儿！就像变了另一个人一样，直至最近，我才觉得，从前的史文迪真正地回来了。”
“变了另一人？你所认识的我，从前是如何的？”文迪认真地提问着，“现在又如何了？”
“大学时的你，从不会天天沉迷在妞儿之间的，你是很认真的人，可是，你也知你近年的行为吧，你是出名的女人杀手。”叶森盯着他说，“当初雪儿不接受我的追求，不就是因为我跟你太熟了，她以为我跟你一样呢！可是，这数月来，你好像又开始沉静下来，我才想起大学时的史文迪呢。”
“我……我也记得我曾经有一段十分倒霉的日子，可是，我真的没有太深的记忆，好像有些东西把我的脑锁了一样，我总是没法记起来。”文迪沉思于虚浮的回忆中，“你可知洛夫人根我说了些什么？”
“哦，对，我正想问你这个啊！”叶森期盼着他的好消息呢。
“她说……我是一生也不会有真正的爱情。”他叹了一口气，又甩了甩头，好把心头的一点震惊压下来，才迟缓地说，“因为……她说是我自己一早已放弃了！她告诉我，我从前是她的老客户，她为我预备了一份‘魔法契约’，那契约是……用我对一位女孩的爱情，那一份我现在一直都在找寻的‘爱情’，来换取我在事业上的运气。”他像在报告似的，却又沉默了下来。
“有那样的事？”叶森不敢置信，“那有可能吗？”
“我本也以为是那洛夫人要叫高我的顾问费的伎俩来，可是，刚才你所说的，却叫我不得不相信。”文迪抱着手说，“她说是我自己要求的，现在已是没法改变了，我一生也得孤独终老了！”他苦笑地说。
“噢，那……那是交易吗？你怎会如此蠢的？倒霉不是一生的，始终会转运的，爱情却是一生难寻的珍宝，你怎会把她出卖了？”叶森惊讶地说，“那么，被你出卖的女孩，她可凄凉了，你真残忍！”
“我不知道，我甚至记不起我曾真心地爱过一个女孩！”文迪拿起一罐啤酒倒进肚中，“我应该要找回那女孩才是！”
“那当然了！”叶森一手拍在文迪的脑门，骂道，“作为一个男人，你不好好去爱你的女人，你竟还利用她对你的爱来换取你的运气？你真混账，岂有此理！”
“你骂我也没用，我什么也记不起！”文迪一脸无奈，却愈说愈激动，“那时的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决定？我真不知道，若是现在的我，我就是用尽一生的所有，也不会出卖她！你知道我的心有什么感觉？我每天也像空荡荡的，心中像有一个大山洞一样，永远都感到空虚，我没法去爱一个女人，我没法感受女人给我的爱情感觉！像个没感觉的人一样，你认为我很好过吗？”
“你现在要我来同情你吗？你是活该的！可怜那女孩被你利用、被你抛弃，你真是男人中的败类！”叶森仍在骂，“女人是要来疼爱的！”
“我知道了，骂我也没用，现在你应该帮忙想想补救的方法，而不是一味地开骂！”他把手上已喝得光光的啤酒罐掷向叶森，喊道，“我现在要如何做？”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爱情顾问，又不是我给你预备那契约的！”叶森才没好气地跟他说，随手便在杂志架上抓来一本周刊看，却又被他找到继续向老友开骂的事来了，“你这色鬼，人妻也要沾上手？你有道德观念没有？”“啪”的一声把一册周刊扔到文迪的心胸来，“你何来妻儿？看上有夫之妇吧！”
“‘三分王早有妻儿，泡妞鸟倦归巢’，哈，这周刊真懂得创作新闻！那洛夫人一定要把我咒死了！”文迪于是把那天到“洛夫人的占卜屋”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叶森，叶森不禁把眼睛睁得老大地瞪着那周刊上的相片。
“这真是洛夫人？不会吧，好像是两个人！”叶森惊讶地说，把相中人细看又细看，才说：“噢，这么的美，又撞上你这超级球星，这小报今回一定卖断市了。”
“我看，她的真像个天使一样，她的魔法更是神奇之极，我发觉我是真的有心动的感觉。”文迪入迷的眼睛在回想着那玻璃屋中的邂逅，叫他仍感心跳，“我好想追求她啊，我是认真的！”
“可是，按洛夫人的说法，她说你是不会再有真正的爱情啊！”叶森搔着头说，“如果是这样，她又怎会让你追求她？除非她是傻的，爱自讨苦吃。”
“若那契约是真的，我就不应该对她有触电的感觉吧？”文迪怀疑地说，“可是，我是明显地，看见她时，我简直像被雷击一样，呼吸困难得以为自己被迷死了！”他说得有点夸张，可是，那张脸却是如此的陶醉，叫叶森也不可不信了。
“嘿，这么的美女，不心动的人，就只有太监吧！何况你这色鬼？”叶森刻意地取笑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又有新目标了。”
“当然不是，我是找到最终目标了！”文迪展示出他自信的笑容，“追求她！而且一定要娶她，让她成为史太太！”
“噢，你不要累人了，洛夫人才不会理睬你。她是一位聪明的女人，而且，你就不打算找回那位从前被你放弃了的女人了吗？”叶森不满地说，“你不觉得你好卑鄙吗？”
“可是，我已忘了，是半点也想不起来啊！我又怎去找她呢？”文迪理直气壮地说，“何况，我现在已找到一位真正叫我着迷的女人来了，我不是应该珍惜眼前人吗？”
“人喳！”叶森再次把手上的杂志狠狠地扔向文迪，骂道，“你真是女人的公敌，我一定要着雪儿把你的行事为人写在她的专栏上，好叫所有女人提妨你！”
“不用那么认真吧？你的妇解妻子把你的脑袋都洗得太干净了吧！”文迪投诉，“我都说，我对洛安娜是认真的啊，信我吧！我娶不到她，我就终身不娶好了！”
“我的雪儿是女性主义者，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妇解分子！”叶森强调地说，“我只想你认真一点，爱情是很珍贵的，叫人幸福得想死，也可叫人痛苦得死十次也不够！像你这么轻易便把真爱卖掉来换取成功的人，你是真的不配享有她。”
“森，够了。”文迪认真起来，“我过去所受的空虚与失落实在是不好受的！我不断追求不同的女人，也只因为我真的感到内心的空洞，我想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我不奢求过去的每一位女孩都原谅我，可是，此刻，我是真的知道我要干什么了！若我从前是真的蠢得把一份真爱卖掉，现在，我就会用尽我的所有再把这爱紧抓回来，我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只要我能再次得着一位跟我相爱的女人。而现在我很认真地说，我知道我的爱就在‘洛夫人的占卜屋’中，我会尽力去争取她的爱，纵使可能是徒劳无功，我也是认真的，我一定要试！”
“你是真的真的认真了吗？”叶森仍有点怀疑，纵言他是看见文迪的真诚来，“若刚才的表情是放在你的事业而言，我是绝对不会有半点怀疑，可是，讲的是女人啊，你是臭名远播的花花公子啊！”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老友来的？我认真与否，你就不知道吗？”文迪生气地又把被掷来的杂志重重地打在叶森的小平顶上，“你也不支持我，谁支持我？什么是朋友之义？”
“好了，好了，信你了！不要打头啊！”叶森整个人瘫在长软椅上，好避开文迪的袭击，两人大声地笑了，“嘿，你这混蛋，算是你的造化，有我这么一个好朋友，真是你一生的最大福气！”
“呸，你少说两句废话，我已十分感谢了。”文迪轻笑地说，“可是，你若有什么好计策协助我追求安娜的，我会十分感激！我再说一次，我一定要娶洛安娜！”
“噢，兄台，收敛一点啊，我的毛管都直竖了！洛夫人是位女巫啊，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得好好计划才成！”两人的笑声回荡了一室，就像平日研究球场上的战术一样，两个大男人聚精会神地拿起一块文件夹板，在上面的纸张上画起图来，却是计划着泡女巫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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