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虽无法视物,唯凭声辨位,也知第二梦已坐到洞内老远,心下奇怪这女孩何以如此古怪之余,唯有岔开话题道:“是了。在下已将姓名相告,但姑娘犹未告诉在下芳名,在下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才是?”
纵然聂风已无法瞥见她的面色,第二梦仍低下头,羞涩的道:“我叫”
她唤作…梦?她唤作梦?她真的唤作梦?
这一次,倒是聂风听得呆住了!他那会想到,这个拥有一双温柔冷手、语调却又平淡古怪的女孩,竟然也唤作梦一个他至今也忘不了的名字?一个他早已遗留在无双城的名字?
眼见聂风一脸惘然,第二梦亦觉有异,问:“聂兄,看你脸上表情,你似乎曾听过我的名字?”
聂风苦苦一笑,摇头:“不…我与姑娘萍水相逢,又怎会听过姑娘名字?只是…,在下也曾认识一个女孩,她也和姑娘一样,唤作梦。”
第二梦乍闻有人与自己同名,不由好奇问道:“哦?那这位梦姑娘,是否聂兄的?她,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重提无双城之梦的旧事,聂风不期然为之轻叹,黯然道:“她…?她本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更拥有一双无限温柔、无限温暖的手,只惜她生不逢时,毕生背负着一个身不由已的宿命,最后也是红颜薄命,在这世上无声无息…消失了”
第二梦一听到那个梦的可怜身世,心下也不禁无限惋惜,不单惋惜无双城之梦的可怜身世,同时也在为自己而惋惜
怎么唤作梦的女孩,命运总是身不由已?就像她,一直身不由已地练断情七绝,一直身不由已地压抑心内七情,直至如今,也还是身不由已地被踏上寻找十二惊惶的不归路,也不知自己此去,会否已是末路穷途
想到这里,第二梦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沉沉道:“聂兄,但你所认识的那个梦,可也较我幸运多了,至少,她还有你这个知己在怀念她;她,还有一双无限温柔的手”
聂风不明白何以眼前的梦,竟突然会有所感触,随即道:“梦姑娘又何须妄自菲薄,你也有一双十分温柔的手呀!”
聂风这句倒是由衷之言,全因在其昏沉之间,早已感到梦为他疗伤的手异常温柔。
第二梦轻轻叹了口气,又平淡地道:“可是,我的手比冰还冷。”
这个倒是事实!第二梦的手真的冷如冰雪!聂风唯有道:“一个人的手冷如冰雪又如何?最重要的是人心未冷。我的二师兄步惊云,他也和姑娘一样,拥有一双冷手,外表更是冷若寒霜,但他的心,其实比烈阳还要温热!”
聂风所言非虚,他眼中心中的步惊云,确是如此!
而不哭死神步惊云冷面下的真面目,也许亦真的如此!
只是,第二梦却并不是如此的想。
她想,若聂风如今能够视物,能够看见她面上的那道丑陋红斑,他便会明白,即使她在过去的日子,心里如何温热,如何渴望朋友,但世俗的眼光,还是认为她生人勿近,她从没有半个朋友!
就像如今,聂风能够与她谈了这么久,也许亦全因适逢他双目受创,看不见她的真正面目,她最丑陋的一面而已!
然而无论如何,第二梦心中仍有点感激聂风对自己的体贴,只是怕又会因心动而令刀劲发作,故还是压抑自己心中的感激,也刻意岔开话题道:“是了。聂兄,你,本是天下会的人,何以又会到了平田镇?更被人重劲所创?”
她其实是明知故问!第二梦在为聂风疗伤之时,早已感到他所中的刀劲,蕴含刀皇的断情七绝,想必是刀皇误认他是她而下的重手,这亦是第二梦竭力为聂风疗伤的其中一个主因,她觉得有欠聂风。
聂风答道:“是这样的。我此行远赴江南,是要办一点事,故才会路经平田镇,想不到在渡江之际,却被一名神秘的绝世刀手狙击,才会弄致如此”
“哦?聂兄要到江南,那真巧,我,也是正在前赴江南。”
第二梦并没撒谎,只因依那个神秘男人给她的地图所示,她若要找十二惊惶,必须先赴江南。
聂风道:“原来梦姑娘也是前赴江南?敢问梦姑娘到江南所为何事?”
第二梦本不欲对陌生人道出自己要找十二惊惶的事,但今日与聂风相遇,双方竟像一见如故,无所不谈,对于从没朋友的她来说,简直一生也没说过这么多话,遂也不以为意,坦白道:“聂兄,实不相瞒,我此行是要到江南找一个人。”
“十。二。惊。惶!”
隆!乍闻十二惊惶四字,聂风陡地一愕,全因他万料不到,这个自己仍不知其面目如何的女孩,竟要去找十二惊惶,他呆了半晌,终于道:“那…实在太巧了。梦姑娘,其实我此行到江南,目的亦和你一样,也是要找十二惊惶!”
什么?第二梦闻言面色一变,她怎会想到,世事竟会如此巧合?她问:“聂兄,你,为何要找十二惊惶?”
聂风歉疚地道:“梦姑娘,在下此行只是奉家师之命,一切也是家师的意思,他老人家缘何要找十二惊惶,请恕聂风难以明言。”
聂风当然难以明言,难道要他告诉第二梦,他师父雄霸要他找出十二惊惶的真正面目,无非是想知敌在先,若一旦十二惊惶对天下会有何异动,他便可先发制人?
“梦姑娘,那你又为何要到江南,寻找十二惊惶?”
第二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道:“我,其实也是受我娘亲临终所托,要我往找十二惊惶,以成全她一个心愿。”这一句,虽是第二梦信口雌黄,唯却也非全属虚言;第二梦确实必须先找出十二惊惶,才能克制体内刀劲,再成全她娘亲死前的心愿。
聂风脑海忽地泛起一个念头,道:“梦姑娘,既然你我皆是要找十二惊惶的同道中人,我俩何不结伴上路,好让大家也有个照应?”
这个本是上佳建议,唯第二梦在听得聂风也要找十二惊惶后,心中所思所想异常复杂
她本以为,聂风极可能是自己今生注定要遇上的那个“风”。
可是如今方始发觉,他其实是自己的对手!
只因若她和他同时找到十二惊惶的话,十二惊惶只会成全一个愿望,届时候,她和他之间,谁将拥有这个百载难逢的愿望?
第二梦绝对不能失去这个愿望,当她决定离开断情居之夜,已是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她已无回头之路。
若此行无法找到十二惊惶,她在一个月后,势必焚为灰烬,届时她非但无法克制刀劲,更无法成全娘亲对她的最后期望希望她能勇敢寻梦!
她绝不能有负娘亲期望,更绝不能失去十二惊惶这个最后机会!因此在绝对不容有失下,她决不能与自己的对手同行!想到这里,第二梦的心更是直向下沉!直向下沉!
她倏地一站而起,便向洞口行去。
聂风一呆,问:“梦姑娘…,你?”
第二梦愧然垂目,道:“对不起…,聂兄,我想…,我不能与你一起联袂上路”
“哦?为何?”
第二梦答:“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
聂风不虞这女孩的心绪如斯复杂难明,但听她欲言又止,似是异常为难,当下也不想令她如此为难,会意道:“梦姑娘,无论你有什么原因不便与在下同行,聂风亦十分明白。”
“目下我双目受伤,不便于行,若你与我一道,恐怕有碍你的行程,你还是不用理我,独自上路去吧!”
第二梦有点狐疑,不大放心的问:“你独自留在这里,真的…不碍事?”
聂风笑道:“梦姑娘,你放心去好了!我绝不会有事的!”
第二梦闻言,又定定的看着聂风,看着他那丝温暖的微笑,良久良久,她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道:“那…那吧。能够遇上聂兄这样的人,实是人生一大幸事。只可惜梦必须在有限之日内赶到江南,不能不走”
“聂兄,我这里有些干粮,也足够你数日之用。”
“告辞了!”
一声告辞,第二梦终于幽幽转身,步出洞口。
她终于走了。
霎时,偌大的山洞仅余下聂风一个,伴着他的只有一堆柴火,周遭顿呈一片死寂。
第二梦走后,聂风不知怎地,心头竟不期然泛起一阵失落;说也奇怪,这个唤作梦的神秘女孩,尽管聂风仍未尝一见她的长相容貌,但心头却油然生出一阵无法言喻的亲切感觉。
“也许”聂风心想:“一切也全因为她也是唤作梦吧?”
但她毕竟还是走了,宛如一个不解之谜走了,他和她的缘份,也许仅止于此
聂风想着想着,又想到当日无双城之梦,一颗心竟是愈想愈是落寞;又想到如今自己双目受伤,也不积压如何继续余下行程,唯有强自己的心往好处想:“聂风啊聂风!你在江湖多番出生入死,区区两目之伤,又怎会难得倒你?更何况你在这洞内休息一夜,明天可能便会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