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是英文Totem的音译,原为美洲印第安鄂吉布瓦人(O抓bwas)的方言,意为“他的亲族”,也就是原始民族崇奉为自己祖先的某种夭然物,如鹿、狼、龟、蛇、树、鸟、花、草等。图腾崇拜即指原始民族对某些天然物的崇拜。这种崇拜以两个平行系列自然物种系列和社会集团系列(某种天然物和某族祖先)之间存在同态关系的假定为基础,从而在自然生物的社会与社会群体的社会之间建立起一种逻辑等价关系。比如,如果某原始民族以狼为图腾,那么,在狼与他们的祖先之间就存在着一种显然的逻辑等价关系了,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祖先是从狼变来的(或用狼的佑护而幸存下来的),他们同狼之间有种血缘关系。
“具有同一图腾的一切成员认为彼此有亲属关系,即使各属不同的村庄或部落当两个生人相遇并发现彼此属子同一图腾时,就立即共叙家谱”因此,图腾是原始民族最有力的联系纽带。
图腾信仰就其表现形式而言,是一种祖先崇拜。它是如何起源的呢?泰勒认为起源于对万物分类的愿望,马林诺夫斯基认为起源于对危险而有用的动植物加以控制的要求;弗罗伊德认为起源于人类对乱伦的恐惧,起源于寻找父亲影像替代物的冲动;弗雷泽认为起源于人类寻找自身来源的冲动,起源于将人和动物混同的幼稚心灵活动。无论这些解释是多么地五花八门,有一点是共同的:揭示了人类心灵同自然物(自然界)的钱殊关系。
同世界其他原始民族一样,中国古代也曾有一个图腾崇拜阶段。中国图腾制研究的开拓者严复曾说:
图腾者,蛮夷之徽帜,用以自别其众于余众者也。北美之赤狄,澳洲之土人,常画}}l乌兽虫鱼,或草木之形,揭之为桓表。而台湾生番,亦有牡丹槟榔诸社名,皆图腾也。由此推之,古书称阂为蛇种,梁抓犬种,诸此类说,皆以宗法之意,推言图腾,而变夷之俗,实亦有笃信图腾为其先者,十a相传,不自知其怪诞也J。这是对中国古籍中蛇种犬种图腾的最早的解释。
中国古代图腾信仰,不仅可以从古代典籍中,而且也可以从民族学人种学资料中,找到多方面的例证。
一、狗图腾
古代所谓蛮夷之族,有不少是以龙(蛇)为图腾,也有一些以狗为图腾。《山海经·海内北经》中有以狗名国的“大封国”、“犬戎国”。《伊尹·四方令》中有“昆仑狗国,在正西”,《淮南子·坠形篇》中说:“狗国在其(建木)东。”可见有关狗国的传说起源于西北然后又扩展到东南了。《大荒北经》说:“有人名曰犬戎。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一作卞)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化牡,是为犬戎。”
又说,“有神,人面兽身,名日犬戎。”这里的犬戎很可能是某个崇奉狗的氏族的始祖名,后用来作为一氏姓的总名。《绎史》
卷十九引《六韬》说:商王封将周文王(伯昌)囚禁在美里,姜太公和散宜生用千金之资,遍求天下珍宝,准备向封赎文王,最后终于购得犬戎氏文马,把文王从封那里赎了回来。许慎《说文》十也提到这匹马,不过许慎认为不是买来的:“马赤俄编身,目若黄金,名曰嫣,吉皇之乘,周文王时犬戎献之。”这里的犬戎,犬戎氏,显然是氏族名,而且二定是西北的氏族名,因为只有西北才出产这种神乎其神的名马。《说蛮》曾经说到贵州一带的苗族中的一个叫“狗耳龙家”的部落,“束发不冠,善石工,妇人辫发螺髻,上若狗耳,故因以名。”这就是崇奉狗并以狗为其族(部落)名的又一个典型例子。
《后汉书·南蛮传》曾记载一个流传在武陵蛮族中的一个故事:从前,高辛帝遭到犬戎氏族的侵略,敌方首领吴将军气焰嚣张,国家陷入危境。于是,高辛帝布告夭下;谁能砍下吴将军的头,高辛帝愿赐黄金千两,封邑万家,并愿把女儿许配给他。高辛帝家里养了一条狗,毛色斑烂,名叫桨弧。梁弧听说高辛帝的布告后,立即奔入敌营,咬下吴将军的头,衔回宫中。高辛帝大喜,但考虑到架弧是一条狗,既不便把女儿嫁给它,也不便对它封官晋爵,想对它立下的功劳给予别种奖赏,但不知该怎么奖赏它。高辛帝的女儿知道了这件事,认为父王出言如山,不可违信,便要求父王把她嫁给梁弧。高辛帝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依了女儿。
梁弧把妻子背到南山,在一个石洞里安顿下来,石洞周围都是悬崖绝壁,人迹罕至。公主架弧妻便脱下华丽的衣服,换上便装,操持家务;高辛帝思念女儿,派人进山寻找他们,但因山中气候恶劣,地势险要,没有找到他们的住处。三年后,这对夫妻已生下六男六女,架弧死后,这六对儿女双双结为夫妻。他们用树皮制成带尾巴的衣服,再用草实汁染上彩色。他们的母亲后来回到宫中,把孩子们的情形告诉了高辛帝,于是高辛帝派人把山里的孩子们接进宫。可这些孩子喜欢山野,不喜欢平原,并且语言难懂,高辛帝就顺从他们的意愿,赐给他们名山广泽。他们的后代很繁盛,号蛮夷。
关于桑弧的故事,在我国西南一些少数民族如瑶族、土家族、路巴族、苗族等族中,仍然流传很广,各族的传说只有一些细节上的不同,但狗父人母的主体结构却完全一样。瑶族人把盘护(即盘弧)奉为“盘王”,他们每迁徒一个地方,必建造庙宇,称为“盘王庙”(或称“盘瓤庙”、“盘古庙”),每年农历十月十六日为其祭期,称“盘王节”。除此之外,瑶族还举行“还盘王愿”,“做洪门”,“度戒”等仪式,以此来祭盘王。土家族人将盘F奉为社巴神,每年二月初二,开社场,跳社巴舞,以祭祀他们的狗神社巴神。生活在贵州、云南、四川一带的布衣族在每年“吃新节”晚上设宴祭祖后,就要祭狗。祭狗时由家中年长者将“新粮饭”与三块猪肉放入狗食盘,边看狗刨食边念祭词,这个仪式的意义是感谢狗在天主处给人类带来粮种。布依族的狗图腾神话不属于盘瓤神话系列,倒是类似鲸盗息壤或西方的盗天火之类神话。
传说,古时人类无谷种,选出寻谷者带狗出门寻种,到夭王院前,见晒有稻谷,便向天王求谷种,天王不允,狗在晒谷场打滚,稻粒附于毛中,躲过了天王的卫士的检查,从此,人类便有了稻谷。
显然,布衣族的狗神,带有明显的农业图腾的痕迹。
关于狗图腾神话和传说,在湘西凤凰及东南山区,也有流传。
至今湘西仍保留着盘瓤庙、盘瓤洞、盘瓤碑,辛女祠、弃女桥、狗公山、大狗山、狗岩等遗迹,半个世纪前,这些地方经常有祭祀活动,香火极盛。湘西、贵州一带人结婚时,至今仍保留着用古代民族歌颂“神母狗父”的古俗。分布于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安徽等省的边沿山区的舍族,至今也保存着奉盘瓤为祖先的古俗,他们的盘瓤传说,与土家族、瑶族、苗族大同小异。他们把盘瓤传说绘成数丈长的画卷,称为“祖图”(或称“盘瓤图”。)他们还设有专门的祭祖庙宇或神台,逢年过节悬挂“祖图”供祭。
每逢三年举族大祭一次,舍族每一家族还保存着一根刻有犬首的木杖,称为“祖杖”。有些家族还在公祠里供奉雕有犬首的木主牌位,每三年举行祭传祖杖或木主牌位仪式,由一乡传递给另一乡的宗族或房族。
瑶族、土家族、路巴族、苗族、舍族,这些崇奉狗图腾的民族,尽管分布的地域很广,从西北、西南扩展到东南数省,有些民族间还存在着语言的差异,但是,从他们之间的文化共性来看(图腾、习俗、神话、宗教、禁忌等)他们很可能同出一源,即古书所称“武陵蛮。”
二、乌图腾及其变体
古者,只知有母,不知有父。这是原始社会母系氏族时期一大特点。随着母系氏族制向父氏氏族制的过渡,人们那种潜右的“寻根”(追寻祖先)的意识就逐渐抬头了,图腾与图腾制也就应运而生了。
为什么原始人类要把动植物(或其它自然物)当成自己的图腾?这是与原始人特殊的思维形式有紧密联系的。
原始人思维上一个重要的特征,即是一体感强于区别感。原始人绝不象现代人这样,认为自己是万物的灵长,宇宙的精华,他们仅仅是把自己当成宇宙生物中的一部分。他们认为,自然界的一切,“和人一样都属于宇宙间自然秩序的,因为它们在拥有理智和情感方面与人相似。它们象人一样也分男和女,而且其中某一些还有自己的家庭。”不仅如此,他们在一些自然物前还时常产生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正因为此,他们才自觉自愿地将一些动植物视作自己的图腾。
鸟是我们的远古祖先祟拜的一个较大的图腾类型。鸟图腾最原始的形式,是自然界中某一类鸟(或者是某一类鸟的卵)。《山海经·大荒南经》所说的“其民皆生毛羽”的“羽民之国”,“其民皆生卵”的“卵民之国”,《南山经》中“其状如泉,人面四目而有耳”的顺(图二十五),《西山经》中,人面鸟身的聚蜚(图二十六),还有“状如雌难而人面”的辣斯(图二十七)等,都明显地透露出远古人鸟图腾崇拜的信息。《路史》和《十三州志》关于杜字(杜鹃鸟)的记载,也证实了古代蜀人对鸟的崇拜。传说,远古时候,七国称王,只有杜宇在蜀国称帝,杜宇登基之时,蜀地水患严重,杜宇便令鳖冷凿开巫山,治理水患。水患被治住之后,杜宇自惭功德简薄,禅位给鳖冷,自己离开易国不久就死了,变成了杜鹃鸟。
李则纲先生指出:
这个故事的表面,以系古蜀帝有杜宇其人,为鳖令笋(冷)所迫,后人哀之,故以杜鹃纪念。但细玩内容,似乎是两个氏族,一以鳌为图腾,一以杜鸽为图腾,所叙述的是两个氏族斗争的情形。至杜鹃何以为蜀的图腾,或因蜀人在初知农之时,每值春耕的时候,即闻杜鹃啼声,对杜鹃与农事,遂发生神秘的连带关来,因而以杜鹤加以特别崇奉,以之为图腾。而杜宇或系该氏族一首出人物,对于农事加以鼓励,因崇奉杜鸽观念与崇拜杜宇观念联系起来,遂以为杜宇即为杜鸽的化身,所以有杜宇死后化杜鸡一套神秘的故丰总之,细察蜀帝诸故事,多少均不免含有图腾的色彩。我认为,李则纲先生的解释是很有道理的。
有关卵生的传说,除了契出生故事(详见后文)外,朝鲜始祖朱蒙的故事,应该说是流传较广一个。据说,朱蒙的母亲本是河伯的女儿,扶徐王的妻子。她被扶徐王关在屋里,受到日照,因而怀孕,不久生下一卵,有五升大。扶徐王把这只卵丢给狗吃,狗不吃;他又抛给猪吃,猪也不吃;抛到路上,牛马不踩,丢到野外,鸟用羽毛护住它。扶徐王使用刀来砍,竟砍不破,于是他把卵还给朱蒙之母。朱蒙的母亲用棉絮将卵包好,放在暖和的地方,不久,一个男孩破壳而出,他就是朱蒙(是一个神射手)。扶徐人因朱蒙是卵生出来的,怕他生坏心,总想除掉他。先是派他养马。
朱蒙便有意让骏马长瘦弩马长肥。扶徐王便将肥的弩马给自己骑,把瘦的骏马给朱蒙骑。在打猎时,扶徐王只给朱蒙一只箭,可是朱蒙用这仅有的一只箭射死了许多猎物。后来,一些大臣又想谋害朱蒙。朱蒙的母亲知道后,要朱蒙赶快逃走。朱蒙便带着乌引、乌违二人逃出了扶徐国。他们走到半路,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后面的追兵越来越逼近了。朱蒙对水祈祷道:“我是太阳之子,河伯的外孙,今日逃走,追兵逼近,我们怎么过河?”于是,河里的鱼鳖浮起,搭起一座桥。朱蒙三人渡过河,逃到绝升骨城,从此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并建立了高句丽国。这个故事中,值得注意的是三个人的身份:朱蒙是卵生的人,朱蒙两个随从乌引、乌违,似乎也与鸟有关(朝鲜很晚才有自己文字)。朝鲜的卵生神话故事,除了朱蒙故事之外,还有《朴赫居世神话》、《金首露王神话》、《昔脱解王神话》、《金阔智神话》等。这些故事中的主人公,不仅是卵生,而且,在出生前几乎都受到过鸟的照顾和保护。
他们的父亲,都来自天上(太阳),母亲则与水有关,凡此种种,我们都可以窥见远古时代北方少数民族的鸟图腾崇拜的遗迹。
现代的土家族、塔吉克族、蒙古族、满族,都还保留着鸟崇拜的古老风习。土家族人相信,他们的祖先是鹰和十八岁的姑娘佘香香。因此,至今还有不准猎鹰和吃鹰肉的习俗。塔吉克人则把鹰视为忠诚、善良、勇敢、正义的象征。在塔吉克人的民间舞蹈中,至今还保留着模仿鹰舞的动作,具有图腾舞蹈的特色。满族人相信,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鹰神,由许多星座组成,萨满就是鹰的化身。萨满死后要返回鹰星那里,他的灵魂就是鹰身上的光羽,远古蒙古人有许多图腾生物,飞禽类则是这一族人图腾系列中一个大类,如鹰、乌鸦、猫头鹰、天鹅等。在蒙古人的图腾神话中,这些鸟类都是不可缺少的角色。
对自然界某一类鸟的祟拜,我们还可从一些出土的文物资料中找到确证。比如河南安阳小屯村“妇好”墓出土的商代玉风(图二十八),浙江河姆渡遗址出土的双头鸟骨匕(图二十九),陕西半坡遗址的彩陶鸟绘,甚至战国时的铜飞鸟和铜立鸟(图三十),都是典型的例子。
这一切,更清楚地说明,原始时期的中国人,曾有过一个对自然界存在过的某种具体的鸟的崇拜时期。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对客观存在的自然的鸟的崇拜习俗,在左上,浙江河姆波追址的双头鸟骨匕。右上,陕西半坡遗址的彩肉鸟绘。中、右下,甘甫马家容型彩自鸟绘。
有些民族中被长久不变地保留了下来或部分地保留了下来,如上所述的满族、土家族、塔吉克族等。而在有些民族,却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对鸟的崇拜始终没变,鸟的形象及其内涵已经起了很大的、根本的变化。它不再是大自然中的鸟,而是被充分神化了的、大自然中根本没有的神鸟,这就是所谓的凤凰。
凤凰的神话,是和商这个民族相伴相随着出现的。《诗经·商颂。玄鸟》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里的玄鸟,就是凤凰。
《史记·殷本记》上说,殷契的母亲叶简狄,她是有绒氏之女,帝誉的第二个妃子。一天,帝誉与二妃一同在河里洗澡,天上忽然掉下一颗凤凰蛋,简狄拣起来吞进肚里,不久就怀孕生下契。殷契是商的始祖,关于他的卵生神话,我们还可以从《吕氏春秋》、《诗·推度灾》、《列女传》、《古史考》、《拾遗记》、《宋书符瑞志》、《路史后记》等多种古籍中找到类似的记载。这就说明,到商(商人而非商朝)崛起时,它的图腾已经不再是自然生物,而是一种神鸟一凤凰了。
从自然的生物图腾演变成为超自然的生物图腾,这无疑暗示了,人们已经开始同原生态的图腾崇拜形式告别了。《山海经·南山经》上说:“”·。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首文曰德,冀文日义,背文曰礼,鹰文日仁,腹文日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虽然这里面浸透着儒家思想,但凤凰的祥瑞特征却也昭然在目。《说文》解释说,“风,神鸟也。天老曰:凤之象也,鸿前磨后,蛇颈鱼尾,鹤顺鸳思,龙文龟背,燕额鸡咏,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砒柱,灌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安宁。”据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性情高洁。因此,在商人的心目中,凤凰实际象征着高贵、纯洁、美丽、祥瑞、幸福,和夏人的龙图腾一样,它的外形也融合了多种动物的特征,鸿的、磨的、蛇的、鱼的、鹤的、鸳鸯的、龟的、龙的、燕的、鸡的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