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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淘读缀散札(4)

中国人玩弄文字游戏的本领,堪称一绝。蔡氏还算是与洋人打交道的人,对于清末列强窥国的局面,居然能做出如此浪漫的描绘。

上海五彩公司系英商所办,这部书大约是该公司最早的出版物。石印本所采用的底本,就是上述光绪十二年还读楼校刊本。正文十八卷,分装五册,各册前均有图数十幅,共有图一百四十六幅,绿图红字,正文则墨印,实则三色本。又附图赞一卷、订讹一卷,合为一册。

《中国古代建筑论文汇编》

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在壹佰书店中见此书,承店主相。

《中国古代建筑论文汇编》书彩让,以五元购归。此书可谓“孤本”,因为它不是一本正式出版的书,而是俞剑华先生将1953年出版各期《文物参考资料》中有关建筑的文章拆出,自订一册;墨題封面,并标明“俞建华辑”;钢笔拟目录于封二,各页重新以紅笔标出页码,共二百二十九页。由此可见前辈治学态度认真之一斑,前辈手泽,亦弥足珍责》

首页钤有“俞剑华赠书”朱文大长方印,及“南京艺术学院图书馆藏”蓝字扁方章,当系俞先生赠南艺而流出者。近年曾在旧书市场中见俞先生赠南艺美术资料多种,除图书外,尚有明信片、小画册等,皆钤有此赠书印。不知怎么竟都流散到了地摊上。

此书当是其中最有趣味之一种。全书共收论文二十一篇,有梁思成先生四篇,刘敦桢先生三篇,刘致平先生二篇,陈明达先生二篇,赵万里、俞同奎、罗哲文、祁英涛、于倬云先生等各一篇,此外还有几位外国专家的文章。罗哲文先生的《雁北古建筑的勘査》,可与《雁北文物勘査团报告》参看。刘敦桢先生《皖南歙县发现的古建筑初步调查》,大约是对歙县古民居、也是对国内民居类古建筑最早的考察工作。调查地点西溪南一带,当时尚存明代木建筑二十余处,其中明中期建筑老屋阁和绿绕亭,现在仍保存良好;牌坊十余座,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许国牌坊。梁思成先生的《古建序论》是在考古工作人员训练班上的讲演,由林徽因先生整理成文,也是这一组论文的开篇之作。

这其中只有一篇例外,赵万里先生的《从简牍文化说到雕扳文化》,说的并非建筑,而是中国“书文化”的两个重要阶段。

《凤吹》

1958年油印本,价四元。

十一月十八日晨得于建邺路口,十六开本,书名下注吴研因诗稿,为纪念爱侣江晓因逝世一周年輋印”。因知吴先生与南京、与中央大学、与商务印书馆均有因缘,是有名的初等教育专家,自不会错过此书。

书前有著者《凤吹自序》二篇。第一篇作于1949年诗人节,说到这部诗稿自1946年侨居菲律宾马甩拉时开始整理,因为二战后的家国残破之感,原題名《残破集》;待到1949年夏编成,心境完全不同了,遂易名《凤吹因为当年与江晓因恋爱时,“曾写过《凤吹》二十四首记其事”。

诗集编成后,就成了这一对爱侣“共同爱好的纪念品”,“常常拿出来翻阅,吟咏”,藉以“回忆前尘,追思往事,揄快地生活着”,直到1957年江晓因病逝。为了纪念爱妻去世周年,吴先生决定把《风吹誉印出来,分给儿女和少数的至亲好友,

以及爱好旧诗的朋友”。所以现在看到的《凤吹》,或系吴先生的手迹,印制相当精美。第二篇自序即作于此时。两篇序言中,都有被墨仔细涂去的地方,虽然对着光还能勉强辨认得出来,也许是出于一种不忍吧,我没有再去看那些地方。

书前有马叙伦先生1949年的题字,对吴先生的诗评价甚高:

七律深得义山之妙:绝句小嫌气格未峻,惟蛾眉百绝,有关史实而托之比兴,固不刊之作也。

吴先生的诗前时有小引,诗后多有小注,述及本事,遂使晚生如我的读者,能了解当年的情景集中诗作最早写于1910年前,止于1958年,半个世纪的时代风云,沧桑世事,多有所反映;其所交往,多当世学者文人;更兼两居南洋,于海外风情亦多有播绘。当然其中比例最大的,确是爱情诗,卷尾的《连夜得有关晓因之梦八首》、《悼亡八首《晓因逝世一周年告悼七首注、跋较长,叙江,晓因生平甚详。江氏原名筱英、秀英,因与吴砑因相爱,方易名“晓因”。

吴先生居留南京时日不短,于风景名胜,多留诗痕;1933年并曾在南京蓝家庄九华村建新居,名曰“双因小筑”,而抗战中毁于日寇之手。

吴研因先生于1975年逝世,享年九十岁,生平事迹,历历在目,而《民国人物大辞典》(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辛亥以来人物年里录》(江苏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竟都以吴研因先生为女性,亦咄咄怪事。

《东文典问答》

十一月十八日晨于壹佰旧书店中见此书,版心署“上海文明编译书局印行”。线装排印,原分二册,现合订为册。版权页标文明书局“明治三十五年十二月一号印刷,光绪二十八年冬月二十日发行”,而书前日人茂原周辅曰文序,尾署却为“明治三十六年三月”,若非印误,则此书之发行,当不会早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春,

以二十元购下此书,决非打算藉此学习日文文法,而是另有缘故。一则此书编纂者是丁福保先生,我因搜集古代钱币,从丁先生的《历代古钱图说》入门,对丁氏颇富传奇色彩的生平,稍有了解,故留心于丁氏著述之旧本;二则此书书尾有光绪二十八年六月苏松太兵备道告示,亦早期版权保护印迹之一种,且存有文明书局开办史料;三则所附《东文杂记》,介绍曰本文字史,并当时曰文教学中的流弊,亦有趣之掌故。

丁福保,无锡人,1874年生,曾入江阴南菁书院,从王先谦学,精研《尔雅》、《说文》;

后从华蘅芳治数学,1900年出版《算学书目提要》;次年考入盛宣怀在上海所设东文学堂,读曰文兼习化学、医学,故1902年有《东文典问答》之作。此书当时甚受欢迎,旧年曾得丁氏1905年编译出版《代数备旨详草》(署“梁溪渔隐”),书前有“上海科学书局书目录”,内栽《东文典问答》《东文典书尾版权保炉告已是“增订第八版”,内容则“比初刻已增十分之四”,形式也改为洋装;由此可知此书后交科学书局印行。然颇疑此科学书局,即文明书局之别署,其书目前所列寄售处,不但有“上海棋盘街文明书局”,且有“汉口南北两京文明书局”。

文明编译印书局简称文明书局,是无锡人廉泉、兪复、丁宝书(丁福保之兄)等1902年创办。此书后载“钦命二品顶戴江南分巡苏松太兵备道袁”光绪二十八年六月初七的告示,开头即说:

据文明编译印书局职商廉泉、俞复,丁宝书稟称:职等糾合同志,集有钜款创办煸译书局袓定軎屋于上海四马路胡家宅地方,择于六月初一日开办,所有编译已成各书,陆续付印平价出售,诚恐书贾射利易名翻印或妄为增损,改换面目,贻误士民,实非浅鲜,嗣后;各局编译印行各书,均丁、许他人翻刻文明书局当初曾与中国图书公司、商务印书馆鼎足而三,同为辛亥革命前最早编印新式教科书的出版单位之一,后在激烈的商战中难于维持,不得不出盘于中华书局。丁福保先生曾任文明书局编辑,为该书局编过多种教材。《东文典问答》亦其中之一,书前有丁氏作于1901年冬月的《东文典问答序》,述此书编纂出于吴椎辉先生的倡议:

今岁冬季,阳湖吴惟輝先生自日表赴粵东,道经沪上,谓余,东文文法,其紧要处全在动词助动词及助词等,如尽力教人,六七日间无不通晓者,嗣后即可将普通东文书,随阅随查,一月小成,三》1大就,子盍将文法编成戈说,以饷吾党之好学音?丁氏“遂于功课之暇,从日本文学士盐丼正男、三土忠造等所著之文典,及平日得于师友者,辑成问答十三章”。

这部书在当时的年轻人中,影响想必不小。商务印书馆的老编辑章锡琛先生就曾说到,他的学习日文‘也是被梁任公、丁福保诸先生所说‘学日本文三天可以小成,三月可以大成’的话所诱惑”插一句开玩笑的话,我因为评职称要考外语,弄一本日语教材苦背了半个月,居然得以过关。可见有点文言底子的人,学日文肯定比学西文容易至干学习日文的目的,丁氏在《东文杂记》中也说得一曰本自维新三十年来,广求智识于寰宇其所译所著有用之书,不下数千种而尤详于政治学,资生学即理財学,曰本谓之经济学、智学(曰衣谓之哲学)、群学(E)本谓之社会学等,皆开民智、强国基之急务也”乃大声疾呼,以告同志曰:我国人之有志新学者,盍亦学日本文哉!”

丁氏还说到他的“喜作问答书”,也是受到吴稚辉的启发吴氏认为:

隨意问答之书,可以烦细委曲,不缚于体例,不累于文词,令吾说必辏之为愈也。

在这一部《东文典问答》之前,丁氏已有《传种改良问答》、《卫生学问答》两种生理卫生类的“问答书”问世;此后又有《最新动植矿物问答全书》、《化学问答》、《物理问答》、《新译肺病问答》等出版。

《世界文学家列传》

中华书局民国十五年五月初版,十九年二月再版,价十元。

十一月十九日上午去新购住房看装修情况,后绕道壹佰书店,见其收得商承祖先生捐繒南京大学之德文书数十种,多系1900年前后出版物,有装帧极精美者,有商先生题签者,因不慊德文,其索价又过高,只能置之不颐。

后挑得此书,系孙偎工先生留学日本期间在东京所编,布面精装,书名烫金,书品可爱。孙先生在《例言》中说,当时中国对于各国文学作品的介绍渐多,“但关于文学史和文学者传记尚少专著,一般初学文学的人因为不明了作家底身世作风,于赏鉴不无困难”。这是很有道理的,了解一部作品的创作背景,了解作品在该作家全部作品中的地位,对于理解作品和研究作家,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为了满足读者在这一方面的需要,孙先生才有意《世界文学家列传》扉页书影来编这祥一部书。

此书主要依据了日人多惠文雄的《世界二百文豪》,但原书中B本作家竟占了二十五人,仅次于法国(四十三人)和俄国(三十人),与德国相等,高出于英国(二十人);其他国家则多不足十人,连中国也只有八人。由此不但可以看出日本人当时的文化视野,也可以看出其过分膨胀的民族自尊孙先生对二十五位曰本作家,只保留了近代较重要的六人;同时因原书“取材过于疏漏”,索性删去了中国的八人,打算另编专书介绍中国文学家;又参考其他书箱“改正增补”了原书的错略,实际上介绍的是一百七十四人。对于世界文学殿堂,这大致勾勒出了一个轮廓。

南京书店民国二十二年二月初版,价八元。

二月十七日购得于朝天宫。罗廷光著。封二粘有国立中央大学图书馆藏书票。

今于各书摊所见罗氏所著、所藏之书有十余种,

多为教育类专业书,大约近B散出,为众书販所分得。

按罗先生最后任职处是南京师范大学。

此类书非我兴趣所在,

拣出此册,一则因其系南京书店出版,前此研究者多以为南京书店为图书发行机构,实则也具出版功能。二则因书中介绍英、法、德、美及中国历史上之师范教育,评论当时师范工作,可视为文化史资料。

罗氏于1928年赴美国,先后在斯坦福、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教育学,1931年归国,任中央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本书当即此时所著。只是他这个洋学生,所述多为外国事,不知怎么竟不用白话,而以浅近文言来写这本书。

著者强调教育专业化,引教育家孟禄氏的话说:

立国之恨本,不在国民有共同之血统,共同之语言,

《师范教育新论》扉页书彩

共同之宗教,甚至亦不,在有共同之法守,而在有共同之思想,情感及行动所谓共同之文化是也。且所谓共同之文化者,可由教育造成之。

所以国家为了繁荣昌盛,必须有“统一之教育宗旨,完整之教育政策,以造成共同之文化。”“而负此重大责任者师范生也故此著者尤强调师范教育独立,对于当时高等师范多并入大学,“由巍巍独立之师资训练机关一变而降为大学中之一科或一系”,深感不妥;对于认为教育不是专门科学的论调,更严加驳斥。其介绍西方及日本师范教育,亦皆立足于此。

《领事裁判权及逐渐放弃之办法》

北京导报刷印,正面为中文本,背面为英文本,各十一页。价一元。

此三月四曰所得,系“北京导报丛书第二种”,“美国驻华公使舒尔曼著”。文前注明“此系舒公于本年一月二十曰在英美协会之演说”,

时为1925年。此亦中美关系史中值得注意之文献。

舒尔曼开宗明义,分析当时中外人士对于中国境内领事裁判权的三种主张,以为维持现状的主张不符合中国人民觉醒、要求主权独立的现状;苏联政府代表加拉罕倡导的革命主张,会导致中国与各缔约国的关系疏远;因此他提出“天然协助之主张”,由中国和列强“双方协同合作及和平相商,并最少之互相退让”,其前提则是中国“必须组织成一种政府,能维持秩序,能制止长久不息之国内战争,有能力及志愿履行国际上之义务,其权力为普通华人所承认及尊重服从,其管理将能普及中国全部分”,并制订为各缔约国认可的新法律,以逐步取代治外法权?舒氏时在中国己有二十五年,对于中国在此时期内发生的巨大变化有切实的认识,他明确地说:

二十五年前,人人均以为中国将被瓜分豆剖,并欲组织外国之势力范围;现在普通之人皆知承认中国国家之名瞽为不可侵犯,且其自由之地位必须切实尊重·主权必须巩固完全。

尽管如此,舒氏的立场仍然十分鲜明,完全在为最大限度地维护侵略者和殖民者的利益精心筹划。其最具迷惑性的一点,是将中国的内政问题与外交问题混为一谈,以中国内政问题作为解决外交问题的前提,连中国的法律也要得到列强认可,甚至要由外国人充任法官,才能放心地将中国的主权“交还”给中国。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当今美国充当“国际警察”,为“维护国际秩序”而放肆干涉别国内政的行径,可说是由来有自。

《商法海商》

天津河北公园丙午社光绪三十三年四月十九日、明治四十年五月三十日出版,价二十元。

三月十八日得于朝天宮万

仞宮墙下,系丙午社印行的《法政讲义》之一种。编辑者会稽陈鸿慈,于书前《例言》中说,此系其“本诸日本海商法名家(青木彻二氏)著述及亲聆于师者(志田钾太郎氏)编辑而成”,则编者时或正在曰本留学,故此书亦由,曰本东京神田小川印刷所印刷。

编者认为:

商业之发达,始于海上商北为其反射之商法发达,亦《商法海商》版权页书彩始于海商法,在商法总论应有详言,故商法夂达史之前半篇,可视为海商法发达史;海商法之沿革,亦可视为商法沿革中之上世纪也。

这认识,对于欧洲诸国和曰本,应该说都是正确的,虽然对于当时中国,引进海商法似非急务;编者也说到中囯“海运幼稚,尚未勒有成典”但丙午社的《法政讲义》,第一辑从《国法学》、《政治学》、《经济学》到行政法1刑法、民法、商法、国际公法与私法,多达二十三种;第二辑尚有十四种,全部是曰本法学博士的著作。参加编译者尚有陈叔通、姚华、陈汉第、熊范舆、金保康等,似均系曰本留学生,陈叔通先生所读则正是法政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