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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婚盟 (1)

崇嘉五年,春.

京城最近街头巷尾都在闲聊一桩传闻,也就是城中大名鼎鼎的信德王的婚事.

这位信德王乃是当今皇帝叔父,先帝熙宗堂弟,更远了说,信德王是本朝开国太祖第六子,先太宗皇帝亲侄,母亲是太祖皇后陆氏,当年太祖驾崩时出人意料地传位给其弟太宗,本来在天下人眼中顺理成章应属于太祖嫡长子、即信德王同母兄端惠王的帝位一时旁落他人,引来朝野上下一片诧异,太宗自觉不好向天下人及寡嫂母子交代,于是对几个侄儿都是加官进爵、封赏有加,除太祖长子端王进封端惠王之外,早亡的次子魏王被追封为魏荣王,三子彼时刚开府,立即被封为信王,太祖的其他数位庶生子女也一律厚封重赏,并给诸王分封上等藩地,以求平息太后陆氏等人之怒.可惜端惠王最终还是不忿自己的皇位被叔父所夺,忧愤过度而薨,因此太祖与陆太后的嫡子只剩下幼子信王一人.信王虽年少,却素有贤名,太宗时加封为信德王,等到太宗驾崩之后,太子即位,即后来的熙宗,五年前熙宗因病薨逝,遗孀周后和宁贵妃二人扶持着幼子即位,这便是当今的小皇帝.熙宗去世时留有遗诏,令皇叔信德王,宰相刘裕,大学士周凤,大将军宁洪四人共同辅政,一时之间,朝堂出现了亲王派、权臣派、外戚派等三股主要势力.

信德王时年三十五岁,自幼年开府以来,虽封地在简州,但由于父皇太祖宠爱,后有叔父太宗隆恩,又得堂兄熙宗关照,所以虽信德王多次自请之藩就国,总是不到数月便被召回京城协理政事.因信德王从无贵人架子,处事端正公明,本朝百姓深为敬仰.信德王于十八岁上,纳当时的礼部尚书苏元正之女为妃,苏妃嫁到王府十年后病逝,信德王也无心再娶,每每有人劝说,他总是婉言谢绝,言称无意续弦.然而就在最近,却传出信德王打算要再迎娶一位正妃的消息,城中上至宗室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感到惊讶好奇,一时议论纷纷.

京城最出名的酒家醉仙楼的雅座包厢里,一群身份显赫的食客们也在闲聊信德王的这桩婚事.

“话说各位想知道咱们这位王爷要娶的是谁家女公子么?”一名身着绸服的朝廷官员模样的中年人一边用筷子拈起一块鱼,一边故弄玄虚.

“愿听高大人详解.”桌上众人一脸期待.

“莫急,待我慢慢说来,前月赵公公私下里透口风,先是周太后想让王爷娶她的表妹,而宁太妃说她的幼妹才貌出众,宫中这二位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争执……”

“结果呢?选的是周太后的表妹,还是宁太妃之妹?”

“都不是…据说信德王进宫面圣时,皇上亲自问过,王爷说是多谢太后太妃挂心,但婚事他自己早有主意.”

“呵,王爷这可是石破天惊啊.两宫亲荐的人选他都没看上眼,想必这次他亲选的姑娘可不是一般人物.”

“若认真说起来,这未来的信德王继妃,倒还真不算一般人物.”中年官员咽下鱼肉,露出被鱼刺卡住的夸张表情.

“高大人您快说.”

“诸位知道她是谁么……论起这姑娘的家世,咱们可要想起一位故人来.”

“莫非也是朝中重臣之女?”

“不止如此……诸位是否还记得谢老相爷?”

“啊!是谢相之后?”

“正是.”

“老相爷故去也有十年了吧.那可是本朝一代贤相啊.当年谢相府上宾客如云,门下所出人才多如过江之鲫.”

“信德王所选之良配,便是老谢相的小孙女.”

“什么!当真是那位女公子?”

“绝无欺诳.”

众人立时低头作沉思状,末了,有一人正色道:“这位谢小姐今年也该有二十四五了吧.”

“大约不假,明正元年,我还上相府喝过她的满月酒哪.”

“原来王爷竟然是要娶咱们京城出了名的老姑娘谢小姐啊.”一名紫衣贵妇人忍不住拿着丝帕掩嘴哀叹起来,想起那眉目清朗、气度端方的信德王居然要娶个脾气怪异的老小姐,怎能不教她们这些仰慕偶像的********感到哀伤.

“谢小姐的闺名是叫做溪山吧…记得这名字还是老相爷亲自取的.我记得那年满月酒宴上,老相爷抱着小孙女那个乐啊.”

“谁不知道老相爷平生最爱蔡公的山水字画,孙女儿的名字也是从蔡公名作《溪山图卷》里来的.”

“话说谢家这家世与王府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要认真评起渊源,谢家或许还高出一分呢,毕竟是历经几朝更替的南郡世代望族……只是这谢小姐,据说自幼是老相爷亲自教养,脾气与老相爷那是一模一样,平日都跟着她祖父四处游山玩水,性子竟比老相爷那几个孙子还顽皮……老相爷一共两个儿子,长子袭了安国公留在京城,次子陪着父亲棺柩回老家安葬之后,就举家赴江州上任去了……后来谢大公子同他几个儿子接连亡故,谢府一时无人当家,本来先帝下旨,要请谢二公子回来加恩再袭安国公,可派人到江州去请才知道,谢二公子夫妇也在数年前去世了,只留下女儿一人,这便是谢小姐了.”

“当时京城谢家只剩下一堆孤女寡妇,谢小姐回得府来,也只见到她的婶母和寡嫂们带着她堂兄弟的几名年幼遗孤,一家子弱质女流没了当家人,也不知日子如何继续.旁的亲族又暗里想染指谢家家产,最后竟是这谢小姐出来救了场,一件件有理有据,驳得有心人哑口无言……当年谢家小姐那孤绝凌厉的气势就不一般,若是个男子定是要上朝堂做得谏官的.”

“可自那以后,这谢家小姐的脾气也就越来越怪,谁家来说亲都不理会,直到误了花期,到如今只落得个古怪老姑娘的名声.”

“说到底,这谢姑娘本该有些自知之明,她既知她不过中人之姿,又年岁渐长,那就该老实嫁了,这许多年来,无端要做出些孤傲态度来显得她与众不同么.”席间又有妇人口露酸语.

“你们女人懂什么,据说谢家一直有个大秘密,兴许这谢小姐就是为了守秘才一直不肯出嫁的.”

“秘密?”

“对,我听说,谢家有件祖传物事,神秘得很,自老相爷去世之后就下落不明,坊间都传说极有可能老相爷临终前交给了孙女.”

“这么说,信德王也有可能对此物感兴趣,所以才有了这桩婚事?”

“不可说,也难说.”

“原来如此,那此番王爷他们又如何能让这谢家应允婚事?”

“这便是这桩婚事的蹊跷之处了.”

“看来,此后会有不少故事发生.”

“……吃菜,吃菜.我等只耐心看戏便是.”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另外一间雅座包厢里,两名正在对饮的商人打扮的男子正静默地侧身倾听着隔壁众人谈话,从二人的衣袍之下,却赫然各自露出一把短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