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昌捶了捶自己的大腿,又暗里背过身去打了个哈欠.
信德王已经在书斋里坐了两个时辰了,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有几本夹了红签,表明是急务.负责伺候笔墨的内侍郑永禄连着磨了几块,又收拾了一堆作废的纸张出去.
“简直胡闹!”信德王突然把手里一本折子往桌上一拍,那是某位司谏官请求皇帝撤了御史中丞唐延美职务的奏章,信德王知道唐延美同宰相刘裕素来有隙,因本朝有令,御史中丞为皇帝亲自任命,连宰相在内的权臣亦不得推荐,所以刘裕对非出自己门下的唐延美不满已久.本朝同样规定司谏官员不得由宰辅推举,但很多官员私下里都清楚现任的司谏官有多位都是刘裕相熟之人,每月里这些人都只向皇帝做些无关紧要的通报,有时还暗贬一些政见不同的官员,朝野也有些议论,但无奈刘相势力已大,众官员也只得听之任之.
信德王向后往椅子上一靠,抬手按了按额头,“茶.”
伺候茶水的内侍卢怀真从一旁守着茶炉的使女手中取了一把黑泥壶来,倒在茶盘中的茶杯里,用心吹了吹,这才端到信德王面前.
拿起茶杯又突然放下,信德王起身说了一句:“茂昌,我去看看思儿.”
陈茂昌立刻拉起帘幕,跟着信德王出了书斋.
和睿堂里,溪山与昭儿正在对棋局.
“小姐,我今天去季才人那边,她似乎极是冷淡…这里的良娣和保林,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小姐你的样子……”
“昭儿,有件事你要记住,我们不是来这府里争宠的.”溪山抬眼看着自幼就伴随自己的这个近身使女,正色道,“到目前为止,我与信德王之间还并无爱情……不过见面几次的两个人,非要说因为这段婚事就立刻有了男女爱恋,那是谎话……殿下是个君子,值得信赖的同盟.我相信爷爷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至于日后我与他究竟是否做得圆满夫妻,那就要看世道命运了.”
“昭儿懂的,昭儿只是希望小姐多留心周围人.”
“你啊,我这一世,还好有你这个好妹妹陪着.”溪山笑着捏了一下昭儿的脸,“小心谨慎些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向来厌恶繁杂,如果要我天天防备他人,累心的那个,只会是我自己.不论如何说,我如今是这府里正妃,殿下与我成婚本就事出有因,又无关****,所以决无废我的可能,我既是府中主母,又何必天天与旁人计较?一来显得气量狭小,二来何必搅得全家上下不和气.自古以来,哪家不是妻妾成堆,而丈夫只有一个,于是就有了是非和怨恨,当年我爷爷和奶奶不就如此?我倒不是夸自己贤德,不过与人为善,受利的总是自己.只要她们不做到过份的地步,于我都无妨.我在谢家这五年,在女人堆里受那些算计实在是够了,累心比累身更甚,能少些烦恼就少些吧.”
昭儿却忍不住眼圈红了,“小姐本心终究是善良温和的,这许多年来所受的孤苦,昭儿见得多.”
溪山放下一枚白色棋子,叠起自己双手,对着窗外看那漏出缝隙的暮春阳光,“有时侯,做人也不得不随遇而安.只要这日子一直太平就好,愿这天下,也总是如此太平春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