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一枕华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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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坦白交代

咄必蹲在我的对面,手里捏着一张洇满水渍的信笺,不急不燥地看着我。我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我只记得青州和豫州在大业七年闹了严重的水灾,具体的日子却很含糊,想来水灾多是在雨水丰沛的夏天,又听说有流民过来,便信口说了。看来之前流民并不是避水灾的,十有八九倒是避徭役和征兵的吧。

杨广真是坑爹!水灾闹的这么厉害,还要征兵徭役。我暗骂了杨广几句,但却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我抬头瞧着他,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几次提起气来想说点什么,但又都咽了回去

“你很为难?我接到信的时候也想了很久,想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来。”他说,说完笑了笑,“可惜没找到。”

“你……”我咽了咽唾沫,“怀疑我吗?”

咄必摇摇头,索性坐了下来,“我不怀疑你。你说出了还未发生的事情,而且是谁也料不到的天灾。我不怀疑,我只是好奇。”

我略松了口气,“你好奇心太重了。”

“我一直很好奇,从认识你开始到现在。”

“从太守府开始?”

“对……,是从太守府开始。”他把手里的那封信笺折起来扔到了一边,低下头,把脸隐进了黑暗中,良久,他抬起头来无奈地笑了笑,“可能是个错误。”

我心头蓦然一跳,震动出沉沉的一丝钝痛,“哪里错了?”

咄必看着我,眉尖轻蹙,银灰色的眸子里似有暗光,隐晦不明。几分迟疑,几分纠结。“好像,来不及了。”他伸出手,指尖在我面颊轻轻划过,旋即收回手指绻握成拳,在自己的腿上捶了一下。

“管它呢!错就错了吧。”他站起身来,也把我拉了起来,“来,说说青州水灾的事情。”

我让他弄得一楞一楞的,听他又把话题转回到了青州水灾,心中叫苦不迭,央求道:“既然你不怀疑我,就别问了好不好?”

“机会难得。”他拽了一下我衣襟上的花结,衣襟唰的一下便敞开来,露出里面的中衣,和一大片雪白的脖颈。我低头看了看胸前,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双臂往胸前一圈:“干嘛?!”

“袖子湿了,换一件。”他掰开我的双臂,拉着我的袖口把衣裳抽了下来,挑挑眉毛看了一眼,随即不屑地扭过头去,“没料。”

“混帐!”我又羞又恼,血气上涌,脸一直红到脖子。

他哈哈一笑,扔了件衣裳过来。我赶忙往穿上,套上身了才发现是咄必的衣裳,鸦青色的暗花夹袄,带着淡淡而又干净的青草香气。他帮我系好衣襟,又把袖子挽了两折露出手来,打量了几眼后一声闷笑。

“过来。”他拉着我走到书房软榻边上坐定,抄起小炉上的壶来添了茶水,倒好两杯,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好,仰头一点,“说吧。”

“说什么?”

“你是如何知道青州会发水的?”

我搓了搓手,吹着气喝了两口热茶,又整了整袖口掸了掸衣裳,最后没辙了,垂头丧气地说:“好吧,我承认,我知道一些将来的事情。”

“所以,那‘隋亡于大业十四年’的说法果真是你的杰作?”他眼中星芒一闪,坐起点身子来。

“果真?”我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这么猜想过?”

“嗯。时间上很吻合。”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紧接着问道:“那这十四年的说法可是当真的?”

我点点头,“如果没意外的话,是的。”

“意外?如何意外?”

“不知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意外的可能性不大了。”我轻叹一声。看样子我是没什么机会再回去世民身边了,他按照他的轨迹去发展,大致是不会错的。十七岁随父起兵,二十七岁夺位称帝开创盛世,荣光与否也与我无关了。

“如今是大业七年,还有七年……”他顿了顿,眯起眼睛来思忖了一下,“七年之后呢?”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了。”

“你知道。”他很肯定地说,目光灼灼地在我脸上扫了两圈,却又摇了摇头温言道:“不勉强。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垂下眼来,捏了捏卷的厚厚的袖口,低声说:“知道那些事,也没什么好的。知道了结果,便会有许多事不愿去做了。”

静默半晌,他指了指我头上的玉簪,“你是说李世民吗?”

我讶然抬头,没料到凭那样一句虚头八脑的话,他竟能点中我心中所想。他瞧着我的表情,摇头笑了笑,“都到了五原了,你却是一点想去找他的动作都没有,是知道他已经定亲了吧?”

“你有他的消息?”我忍不住心中一紧,须臾又缓缓放开,只留下满心伤怀似的惆怅。就像花曾浓浓绽放,如今落下,不成朵也不成果,除了伤逝曾经的美好,仿佛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原来竟也就这么慢慢松手了吗?

“高士廉的外甥女。对吗?”他问我,意思是这定亲的对象与我所知的是否相符。我嗯了一声,悻悻地笑道:“高士廉看中世民,怕这门好亲事让别人抢了去,竟这么早就定了。”

“你若还想找他……”

“不了。”我打断他的话,深吸一口气换了换心思,扭头一笑:“你在中原的眼线又都接回去了?”

“没有这么快,慢慢来。动作大了怕咄吉会疑心。”咄必抿了口茶水,伸手把我头上的簪子拔了下去,我一头乌发懒懒散散地落了下来。“既然放手了就放的彻底一点,省得我看着碍眼。”

“碍你什么事。”我回避掉他话中的暧昧,把那簪子夺了回来。手指拂过冰润玉质,泛起心底一丝不甘。可我拗不过老天,博不过这世事无常。也许从去到突厥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在心里慢慢地剥离,剥离掉那段无望的感情。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五月萱草盛放的小院,院中呵护我的那个男孩,十二年间却越走越远。不过是这一支玉簪子,珍重拿起,再轻轻放下。

咄必哼了一声,“你是我的王妃,脑袋上天天插着别的男人送的簪子,你说碍我什么事?”他顿了顿,忽然狡黠一笑,“如果我料的不错,他应该是知道你与我订婚一事了。”

“嗯?”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他的事不奇怪,你知道他知道你的事就奇怪了。”

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在突厥我好歹算个人物。”

“那他岂不是知道我在突厥了?”

“是啊!”咄必忽然跃起,扑过来把我推倒在软榻上,按着我的肩膀坏笑道:“所以你回不去了,乖乖的给我当王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