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六 胡不归 (2)
那一丝魂牵梦萦在午夜游走,她尖叫一声从梦魇中醒来,浑身僵冷,汗如出浆,仿佛有千斤巨石压身,疼痛酸楚,半晌动弹不得。
梦中所见何其真实,便好似亲历。
她眼睁睁看着蔺姜跪在血泊里,胸口一把利刃,鲜红染了满身。
胸腔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她摁着心口匍在榻边止不住得干呕,直到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被惊动地宫人们掌灯拥上前来,吓得面无人色,急忙便要去寻御医。
“不要御医!去请蔺国老!我要见蔺国老……”她撑起身来疾呼,几乎要从榻上滚下来。
不一时,侍者传召了右仆射蔺谦前来,她却又胆怯起来。她要说什么呢?难道她要与蔺公说,她做了一个不祥的噩梦,梦见蔺姜……再也回不来了?“我……我不见了……”她躲在帷帐中静默半晌,吐出这话来,“请蔺公回府罢。我难受的厉害。明日再向国老赔不是。”
三更半夜里把人招来,却又不见了。那侍人无奈,只得依言退去,片刻回来,却说:“国老递话进来,请妃主保重贵体,造梦之事,多为忧思所致,不必太过介怀。”
帘帐微颤,她缩在被褥里,心头一阵暖,一阵凉。
一宿难成眠。
她从此日日挂记着边陲战事,却是杳无音讯。西北来的塘报只到大军北进就断了,空白的令人寝食难安。
她心中揣了这事,惶惶得几乎再也顾不上旁得。
她再也经不起失去了。
蔺姜。阿显。还有……
心中陡然寒瑟,赫然发现,那胸口处的旧伤竟依然还会疼痛,仿佛随时都会裂开,再流淌出鲜红的血。
她忽然抓起妆台上一支金钗,猛向着自己左腕刺下。锋利钗尾穿刺了白玉皓腕,鲜血藤蔓一般攀爬蜿蜒。进来伺候的宫女发出惊恐地呼救声,跌跌撞撞打翻无数坛罐。她痛得唇瓣青白,满身冷汗,却低下头去,瑟瑟地笑了。
直到她终于再见到他,那个熟悉至刻骨铭心的男人。他站在那儿,衣不解甲,身后,一口四方漆黑的棺木躺得静默无声。
瞬间,心口炸裂般剧痛。
“为什么是你活着回来?”她几乎是扑下阶去,双拳在袖中紧攥得颤抖,指甲陷进肉里,鲜血成丹蔻。
“原来……你希望死的是我么?
“阿鸾,你若真如此恨我……大可以亲手杀了我。”
她听见他含哀的叹息,看见他阖目时眉梢落下的凄然惨色。她忽然像被灼伤了一般暴怒而起。
为何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何还要露出这般神情?
骗子!
骗子!
骗子!
为何要这样逼我?
为何,连最后一个可以安心藏身的温暖角落,也不留给我?
好恨。
好恨。
为何无处可逃?
为何这痛像是魂魄中生出的孽,永不消退,永无宁日?
杀了你。
杀了你是否便真可以杀了过去,杀了这漫漫无期的奢华极刑?
猛出手,抽他腰间三尺寒锋,恨绝难消地用力刺去。
是恨?是爱?是泪流满面时蜷缩的绝望?还是血染双手时颤抖的疯狂?
她不知道。
她宁愿不知。
我恨你。
是的。
因为,我爱你。
@@@卷五 丹凤朝凰始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