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〇 恨情长 (2)
方入冬时,又出了件奇事。
白崇俭不知怎的瞧上个里坊舞娘,竟另置了宅院将人养了起来。湖阳郡主得知,闹得天崩地裂,要告崇俭停妻再娶。
原本,官家子豢养婢伎也算不得何等大事。但这尚主者又不同,贵主不依,明妻暗妾已是要不得了,当真以停妻再娶论,怕脊杖充军也是轻判的。
偏白崇俭又是一副死不悔改模样,整日留恋小宅。
王妜气得闹上了婉仪,要白弈管教他这兄弟,否则便要请至尊判罚。
王妜是王太后内亲侄女儿,陛下的表妹,素性刁蛮惯了,本就难缠。又何况,当年李裕谋反那一场事,她又是半个知内情的,再搅闹下去,怕是不好。
白弈被闹得心烦,便命了家人去将崇俭带回。不料,几个家人却被白崇俭打了出来。白弈大为光火,只得亲自去拿人。
入院才到堂前,已听得狎昵声,踹门进去,一眼瞧见全是淫艳之色。那一对男女连帘帐也不放下,大剌剌纠缠一处。崇俭仰面半倚半躺,双手揉握蜂腰。那女子跨坐在他身上,上下耸动,媚态放荡,容貌倒着实颇为姣美,撇去那些狐色春情,竟与胡海澜有五、六分的相似。
见有人闯入,那女子惊起来,急忙掩面躲藏。白崇俭却是不慌不忙,衣裳也不穿,赤身裸体便直接站起身来,挑眉笑道:“堂兄就这么来了,小弟可还没备好待客酒呢。”就在他肩头,从后背蔓延至锁骨下的烧伤清晰可见,狰狞犹如魔咒的烙印。
白弈面色青铁,上前,一把掐住那女子脖子,将之拖出来摁在崇俭面前。“不过是眉眼略有些像罢了,这等下贱的货色你也要?你不知耻,别辱没了人家!”说时,他已将之直接甩下地去。
那女子先被扼住了咽喉,待整个摔在地上才尖叫出声来,骇得浑身颤抖,衣不蔽体地抱住白崇俭的脚,连连哀求。
一瞬,白崇俭脸上浮现出一种僵冷的阴沉。他低头看了那才与自己欢好一处的女子一眼,忽然十分嫌恶地一脚将之踹开,翻身却执起搁在一旁的长剑,“锵”得便抽了出来。
白弈眼疾,一掌拍在崇俭手腕,将剑击落。
“滚!”白崇俭十分暴戾地冲那女子吼了一声。
那早已唬得面无人色的女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逃了出去。
“堂兄几时多了好生之德?”白崇俭冷笑一声,这才开始穿整衣物。他抬眼瞧了一眼大开的堂门,瞧见堂外候立的数名卫军,又嗤道:“大王这是来看兄弟还是缉拿案犯呐?怕我惹出甚麻烦牵累了大王的英名不成。”
“你不必罢。”白弈闻之反而笑起来,“你小子真以为能牵累到谁。”
此言甫一出,白崇俭立时面色一白,眼神瞬间锋利起来。他刷得长身而起,一拳已向白弈脸上袭去。
白弈抬手截住,反抓了他手腕一拧,将之背手摁了下去。“精神着就好。整日一副色迷心窍的靡靡之相,我怕叔父几时得信,杀上京来剁了你这不孝子。”他唤了卫军入内来,二话不说,将崇俭绑了,拖回去见王妜。
崇俭起初激愤地破口大骂,终是骂得累了,才闷声不吭起来。
白弈一路将之拎到王妜面前,又请了家法,给了好一顿鞭子,算是他负荆请罪,少不得由婉仪从旁劝一回。
王妜见了夫君这狼狈相,又软了心肠,红着脸别别扭扭把人领了回去,便也不闹了。过了几日,小夫妻言归于好,专程地拜帖来答谢兄嫂教导,要设谢酒。白弈自然是辞了,又正经回了书信。不料他二人又拜。来回两三趟,连婉仪也不禁好笑。
“你不如应了了事罢。看这架势,要推去什么时候。”她一面坐在镜前梳头,一面从镜中看婢女们替白弈摘冠。
“应什么应。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还大张旗鼓的。”想起崇俭那些个荒唐事,白弈便没好气。
婢女已将婉仪发髻散开,梳顺了青丝。婉仪将婢女们轻遣开,起身到白弈面前。“你不应,他们不罢休,回头湖阳又要来闹我。不如请阿家主了这个局,也就是一顿家宴。”她如是劝。
“我觉着不太对劲。”白弈道。
“怎么?”婉仪一怔。
“崇俭到如今还放不开。”白弈叹了口气,难得显出些许不安疑虑来。
婉仪闻之不禁轻笑。“你也知道说他。你凭什么说他?”她似是玩笑般有此一问,半真半假。
白弈略微一僵,一时盯着婉仪不言语了。婉仪却亲手解他衣带,替他更衣。白弈静了一会儿,便又道:“你觉不觉得朝云哥这阵子似避着我一般。我专程去寻他,也见不着。”
“各有各的忙呗。阿伯如今也是身居要职,亲弟兄未必就要每日见。”婉仪不知他为何忽然又扯上了傅朝云,只当他是想岔开话去,便随便应了一声。解中衣时,白弈贴身佩着的香袋便露了出来。婉仪瞧见,手上一顿。“戴了这么久,都磨了线了。换一个罢。”她将那香袋捏在指尖摸了摸,如是道。
“不必了。”白弈一把将之拿回来,换了汤服就要走。
“你也先取下来再去罢?还戴着,浸了水了。”婉仪追了一句。
但白弈却似没听见一般,径直便往汤堂去了。
他走得干脆。婉仪怔了半晌,悻悻地坐回镜前去,垂目时,倒也不见得哀怨,也不见怒,仿佛已然习惯了,只是笑不起来。她开了抽屉,取出个做了一半的香袋来,呆呆看着。
“娘子也去沐浴罢。回头该歇息了。”侍婢上来相劝。
“待会儿。急什么。谁要跟他凑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