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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第二道圣旨到了。
毫无疑问,这道旨是颁给我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楚卓然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当宣旨的太监宣读完这道立我为太子妃的圣旨后,满脸喜色地跟我道喜,估计在他心里,一定会认为我会欣喜若狂的接旨谢恩然后多加打点,岂料我“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即不接旨也不谢恩,转身就走,把那个傻不楞登的半大太监晾了个半熟。
心里闷得慌,我一个人跑到花圃里,坐下,弯腰抠出一大把泥巴搓着玩。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角瞥到一个淡紫色的人影靠了过来。我假装没看见,继续玩着手里的泥巴球……
楼韵在我身边犹豫再三,终于,把一卷绣着飞龙图案的黄帛递到我的眼前。
我抬眼,狠狠地看他,“干什么?”
他的唇间溢出一丝苦涩,“圣旨……你爹……帮你接了……”
我一把抢过圣旨,狠狠地,用力地一往地上一甩……
“你!”楼韵大惊,忙飞身去捡。
我翻翻白眼,继续玩泥巴。
我已经很清楚清白地告诉了楚卓然我不会嫁给他,就算花嫁上了门,我也一样不会嫁!他要逼急了,大不了我心一横,直接死掉就算了。反正我是穿来的,说不定我一死灵魂还能再穿回去!这世间上的事,本来就形形色色,不能用科学原理解释的事情太多了。想到这一层,我还怕他个屁!
楼韵捡起圣旨,拍拍上面的泥土,又使劲地擦了擦,转身拿着它又走回我的面前,“绮君,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不能这样。你刚刚在公公宣旨的时候就这样走了,已经很蔑视皇权了……你知道当时有多尴尬吗?若不是因为顾念着你的身份,今天你和庄家的上上下下都被被问罪的……”
“……”
“绮君,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场景……你爹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宫里的人……现在你又扔圣旨……是,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你不愿意嫁给太子,可是你也不能……”
“啪!”一团泥球扔在了楼韵喋喋不休的脸上,成功地打断了他的话,泥浆四溅在楼韵的脸上,斑驳而滑稽。
“楼韵,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很讨厌?”我愤恨地看着他,“你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在我的面前嗡嗡的叫,真的让我恨不得能一掌拍死你!”我咬牙切齿地道。
是的,我恨他,我很恨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阻拦,当日奇轩的提婚就会成功,两家正式过了三书六礼,况且他又是朝中大臣,楚卓然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可如今,搞成这种局面……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楼韵,现在好了,你甘心了?我嫁不成奇轩了,他让皇上给调走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我继续宣泄着心头的怒火,“可是,就算你再怎么使坏,再怎么算计……不会是你的,始终不会是你的!托你的福,我要嫁给太子了,我是太子妃了,庄家今后再也不用怕官府的欺压了……你也成了外戚的家奴了,今后杀人放火为非作歹都不用怕了……你就算娶十个八个老婆你也养得起了,不必再入赘当人家倒插门的女婿了,你还不满意吗?现在,”我手指着花圃的出口,“我不想看到你,我只想安静一下,请你离开,马上!”
“……”听了我的话,他不言不语,坐在那里当起了泥塑。只是,眼睛里,划过了一丝受伤的痕迹。
深吸一口气: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你想坐在这里是吧,你一个人坐个够!
站起身,我迈着脚步就向往走……
“庄绮君,你就这么恨我吗?”身后传来楼韵受伤的声音,生生地止住了我的脚步,顿了顿,我继续向前走……
手臂,却一下被他攫住,用力地一扳——
转头,看到他泥巴点点的脸上的伤痛愈加明显:“庄绮君,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来曲解我?你知不知道做那个决定我下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时间?我那是为了保护你啊,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懂不懂?”他朝我大吼。
我瞪大眼,看着他在那里自导自演,却是满心的好笑:“伤害?什么伤害?你认为奇轩会伤害我?亦或你有证据能证明奇轩会伤害我?”男人伤害女人最深的事,莫过于感情上的背叛,可是奇轩对我是真的,我相信这一点辨别的能力我还是有的,“如果没有证据,我就请你闭好你的嘴,不要天马行空的想象然后还栽害给别人,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当了皇后,我想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就是我将来要在楚国的律例上加上一条:栽赃陷害者——死!”
狠狠地挥开他的手,我恨恨地对他道,“而且,我看到的,我感觉到的,从来都是你在伤害我!楼韵,你才是那个伤害我的人……”
楼韵摇头,满脸的无奈与委屈无处诉的样子,“不是……不是这样的绮君……不是这样的……”
我耸耸肩,冷哼一声,“也许吧,但我没兴趣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因为——这不关我的事!”扭头就走。
“庄绮君!”楼韵在身后低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不理他,我继续往前走。
“绮君,我……也爱你啊……”
隐隐约约间,我听到他似低喃的声音,有着痛苦与隐忍,渐渐地,湮灭于空气里,淡去,再淡去……
两天后的夜里,小雅怀中揣着一个东西鬼鬼祟祟地进了我的房,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小心地关上门,步上前来,“小姐……”她小小声的叫我。
我从被子里爬将起来,紧张地问小雅,“怎么样?拿到了吗?”
小雅点头,“拿到了。”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条递给我,小小声的抱怨,“这几天宫里来的人太多,人来人往的,拖了几天,丐帮的那群毛孩子差点以为我们不要了……”
我高兴的拍拍她的头,“小雅,谢谢你。”说完,让她把窗户掀开一点点,借着走道上挂着的灯笼透出的那点微弱的光亮,艰涩的读着小纸条上的内容。
如果不是前两天楼韵那欲语还休的挣扎模样提醒了我,我这些天烦着被封为太子妃的事,几乎把之前拜托小雅找我们乔装乞丐之时结识的一群真正的乞丐调查楼韵的事给忘记了。在当乞丐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人家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派,也是天下第一大的调查团体。因为乞讨的缘故,他们可以随时蹲在哪家的墙角根儿而不引人注意,却也轻易的能探听到任何关于别人的消息;因为人多,他们的消息传播的速度极快极广,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们的双眼、双耳,就连谁家的鸡今天下了几个蛋,谁家的猪昨天又生了几只崽……他们也会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事,找他们准没错!
所以,在我第一次怀疑楼韵身份后,我就叫小雅找到以前一起乞讨过的小兄弟帮我打听消息。一是楼韵到底在我调查贪污案受攻击的那天是不是去过超市的仓库,是不是真的在点货的时候发生意外而受过伤;二来,原红拂与楼韵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楼韵经常去找他,而且还这么神秘?原红拂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伶倌,还是另有什么身份与目的?
无论如何,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无论我今后会怎么样,我也必须要保证奇轩的安全!如今,耶律阿单潜入京城是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按说,这么宠大的一个组织,在天子脚下进行秘密的活动,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蚂迹。可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他的踪影?
还有,如果真如奇轩所料的那样,我的身边真的混进了遥国的奸细,那么这个人又到底会是谁?庄府里的人除了楼韵曾到原城来找过我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长年在庄府里工作的老长工,况且能近我的身,能把我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明白的人真的不多,除了楼韵,我真的不做第二人想。
打开纸条,我吃力地一字一句的读着,却越读越心惊:
七月十九日,楼韵未曾出现在属于庄家旗下产业的任何一个仓库。而这,恰好是我调查贪污案遇袭的那一天。
之后:
八月初六午后,楼韵曾去过“醉伶楼”,之后,未见出来;
八月十三晚,楼韵曾去过“醉伶楼”,之后,未见出来;
…………
…………
及至九月十八,也就是我与奇轩被耶律阿单袭击的日子,那一天的傍晚,楼韵又去了“醉伶楼”,之后——未见出来!
…………
看完纸条,我滑坐在地上,冷汗湿透了我的背,我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七月十九,九月十八……两个时间段,刚好吻合。
进入“醉伶楼”后就再也不见出来,却天天能准时的出现在庄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个事实,一个让我无法回避的事实……
楼韵,他就是耶律阿单派到我身边的“虎”——也或者可以说,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他,是帅哥,萧帅哥!
突然间,我想起第一次进入“醉伶楼”的那一幕:龟奴拼命的阻止,我大声的叫唤吵醒了所有的人,而独独只有原红拂的房间迟迟未开……照说,依楼韵以前的脾气,他应该是第一个冲出来对我发火的人才对。而且,当时楼韵以为我在跟踪他,脸上泛出的绝不是普通的怒意,还有,原红拂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和与楼韵之间暧昧的眼神……
现在细细想来,绝不是我当初想的这么单纯!只怕原红拂,也绝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极有可能就是我与奇轩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耶律阿单!而“醉伶楼”,说不定就是他所领导的这个遥国奸细的老巢!呵呵,他们可聪明,竟然深谙“灯下黑”这一学问,把一个间谍组织搞得如此的明目张胆——官府查来查去,又有谁料想到这样一个迎来送往的伶倌楼,竟然就是间谍组织的老巢呢?而且更恐怖的,在那里面找乐子的多是富贾官员,多喝几杯,要什么样的消息他们会查不到?
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如果真如我所猜想的这样,那那一天我的闯入,如果那一天我稍微的一个不注意……可能我早就已经遭到了杀身之祸!
而且,原来,我一直没有发现,我的睡榻旁,竟然真的卧了一只虎,随时,都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小姐……”见我看完纸条后近乎瘫在了地上,小雅赶快扶起我,一脸担忧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努力使自己镇定再镇定。现在不是我慌乱的时候。如果说,楼韵真是帅哥,或是耶律逐原派来的部下,恐怕现在我要嫁给太子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遥,耶律逐原会怎么做?耶律阿单又会怎么做?
耶律逐原既然派人来监视着我的一觉一动,那就是说,他还未忘记庄绮君,他迟早是要来掳人的,他绝对不会对我嫁给太子这件事坐视不理……
耶律阿单则刚好相反,从他救过我的事情来看,他服从于耶律逐原,这是肯定的;但从他叫我“妖女”和对我动了杀机这件事来看,他绝对是不能容忍我与耶律逐原之间牵扯到什么关系的,他怕我会再伤害到他的亲生哥哥,甚至影响他的帝位,所以,如果耶律逐原要来楚国掳我,或者说让人掳走我,我的下场恐怕就会是一个字:死!
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得在房间里团团乱转,自从我知道“醉伶楼”的真相和楼韵的本来面目之后,我反而脑中一片空白……
“醉伶楼”?对,先从“醉伶楼”下手!只要查清了“醉伶楼”的真相,官府一定会前去拿人。天子脚下,这么多的禁卫军,不怕拿不下耶律阿单和他的同党。只要我们制住了耶律阿单,制住了潜进庄家的帅哥……耶律逐原只怕是想下手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也制住了耶律阿单,奇轩才会安全!否则,耶律阿单的存在,永远会是威胁到奇轩生命的心头大患!
林昊雪,为了你自己,为了奇轩的安全,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小雅……”我全身颤抖着,拉过小雅的手,感觉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我哀求她道,“小雅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子的人马和耶律阿单的人马的监视之下,也唯有小雅能自由进出庄府,所有的事,非她不能完成。
见我给她跪下,小雅顿时呆住了,“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她使劲的拉我,“小姐你快起来,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雅照做就是,小姐你快起来……”
终于,她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郑重的看着我,也许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却仍然大义凛然地道,“小姐,小雅从四岁进府,八岁跟在你的身边,到现在,整整七年了,小姐待我恩重如山,从未把我当做下人看来,就这一份情意,小雅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所以,小姐大可对小雅放心,只要是你交代的事情,哪怕是死,小雅也一定办到!”
听了小雅的话,我心里不禁一阵感动,情不自禁的,我把她抱在怀里,“好妹妹,我的好妹妹……”
其实,我交代小雅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她去给官府送信,告诉官府的人“醉伶楼”有问题,要他们迅速的查封“醉伶楼”。而与此同时,我会以即将入宫,要先学习宫规为借口,离开庄府,转住到廉亲王楚傲远的府邸里。这样的话,楼韵——不,应该叫他帅哥,就没有借口再跟过来,而我,在禁卫军的保护下,也应该可以安全。
然而,小雅的任务却也很危险。如果我所料不差,现在耶律阿单不仅监视了我,很可能连我近身的人也不会例外。所以小雅去官府报案的途上,谁也不能担保不会出任何的差错。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小雅能平安的完成任务,而我,也能安然无事……
天一亮,小雅就装做要采买我所需的物资而出来门,然而却一直迟迟未归。
正午时分,眼见不能再耽搁,我秉明了庄岩要去廉亲王府学习宫仪并得到了他的同意,在打点好一切之后,正准备出门,突然,我远远地听到府外有人在高喊“走水喽,醉伶楼走水喽!”声音喧闹无比。
“醉伶楼”?
我不禁一惊:“醉伶楼”失火了?
匆忙地,我跑到屋外,放眼往“醉伶楼”的方向极目眺望,果然,远远的,就看到那边的天空正冒出滚滚浓烟,冲天的大火几乎映红了天空……
莫名的我心里一惊:早不失火晚不失火,怎么我一叫小雅去官府报案,那边就竟然失火了?
这……未免太巧了一点吧?
不自觉地,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莫非小雅……
正想得心惊,突然身后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我刚一回头,还未看清来人,突然颈后一痛,眼前一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