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曼芝五点半就到了家,家里还没开饭,申玉芳在厨房张罗,其实也没几个人在家,但她是做惯了家务的,闲下来就没着没落。邵云给她请的钟点工也常常被她偷偷的放回去。
萌萌坐在客厅一角的小木椅子上,脑袋歪靠着旁边的桌子,委靡不振的模样,见了曼芝,只是怏怏的喊了声妈妈,没象往常那样蹦过来。
曼芝走过去,蹲下身体打量她,“萌萌怎么了?想睡觉啦?”
萌萌摇了摇头,依旧无精打采。曼芝注意到她眼睛里布了些血丝,于是紧张起来,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倒是没发烧。
申玉芳听见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解释说:“今天幼儿园里比赛跑步,许是累着了。打从接她回来就是这副样子。”
萌萌在一边听了,才振作精神说:“妈妈,我跑了第一名呢。奖到一颗五角星。”说着,小手一翻,果然手背上粘了张红色的贴纸,她示意曼芝凑过去,然后抬起小手,把五角星“啪”的一下按在曼芝的脑门上。
“妈妈最乖了,这颗星星奖给妈妈。”她端详着曼芝贴了红星的脸,高兴的笑起来。
曼芝也笑了,拉过萌萌的小手,亲了亲,说:“谢谢萌萌,萌萌真厉害。”
申玉芳道:“这孩子,大概是拼了小命在跑呢,男孩子都没跑过她。”
萌萌只是拿眼瞅着曼芝,甜甜的说:“妈妈,以后我还要赢好多好多的星星送给你。”
曼芝又感动又歉疚,揉搓着她的小手背,喃喃的说:“是妈妈的好孩子。”
申玉芳假装不满的问:“哟,那奶奶呢?奶奶怎么没有呢?”
萌萌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那好吧,下次再赢到,奶奶也有一个。”
到了晚上,萌萌还是发烧了,曼芝拿体温计给她量了量,39.5度,顿时心慌起来。起身穿了衣服,又给烧得朦朦胧胧的女儿也套上衣衫,就抱着她出来。
经过申玉芳的房间,她顿下脚步,犹豫要不要叨扰婆婆,正迟疑间,门却开了,上了年纪的人格外警醒。
申玉芳一看架势,知道不好,也紧张起来,“发烧了?”
曼芝点点头,申玉芳立刻要去换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曼芝赶紧拦住她,“妈你睡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申玉芳身体不怎么好,有糖尿病,累不得。
“医院里麻烦的,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申玉芳搓着手着急,今天不巧,邵云和邵雷都还没回来。
曼芝坚持一个人去,申玉芳也不敢逞能,送到门口,说:“我这就给老大挂电话,他再忙,孩子总要管的。”
曼芝没反对,只说:“我们去儿童医院。”
曼芝折腾到医院,刚好十点,抱着萌萌挂完号就去急诊室,幸好是晚上,人没有白天那么多,很快就轮到了自己。
诊断也很快出来,是急性肺炎,要住院。曼芝怀抱萌萌,手里捏着一叠单子站在医院的大厅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玻璃门开了,冲过来一个人,是邵雷。
“大嫂,萌萌怎么样?”
“急性肺炎,办了住院要赶紧挂水。”曼芝说着,如释重负的把萌萌递给邵雷,自己小跑着去办了住院手续。
等一切就绪,两人坐在病房里照看萌萌输液的时候,邵雷才啜嚅的说:“大哥的电话老打不通,也许……还在忙。”
曼芝没接腔,淡淡的笑了笑说:“谢谢你能过来。”
邵雷一脸的羞惭,满心替大哥负疚。
曼芝看了看时间,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能行。”
邵雷也觉得再陪下去似有些不便,看看实在无事可做,帮萌萌掖了掖被子,然后走了。
曼芝半倚在床头,低首凝望安详入睡的萌萌,良久,忍不住用手去轻触她的小脸蛋,滑滑嫩嫩,因为发着烧,还有些炙热。她实在是太困了,刚才扎针的时候,也只是哼哼了两声,睁眼见曼芝在,便又放心的睡去。
渐渐的,曼芝也开始意识朦胧,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最终困倦不堪的睡了过去。
邵云这天晚上约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出来玩,吃过晚饭就在龙城酒店开了个房间打通宵麻将,开了两桌,这边稀哩哗啦洗牌的时候,旁边那桌正在紧张的厮杀,古超低低骂了一声,“靠,吵得我脑筋都不灵了。”手里一张牌迟迟不敢推出去。
坐在对面的张昆嗤笑道:“你别拉不出屎怪茅坑。”
古超不示弱的回嘴:“谁是茅坑?你是茅坑?”
两人的对话让坐在邵云身后的一个吞云吐雾的女子噗哧一声笑出来,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说了一句:“真臭。”
张昆立刻道:“月月,说谁臭呢?你老公的牌可一点儿也不臭。”
那个叫月月的女孩扬起脖子瞟了眼邵云的牌,微微一笑,继续团拢了身子抽她的烟。
邵云今天手气不错,手边的钞票垒得老高,足有两寸厚,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用异常柔和的声音对月月说:“女孩子少抽点烟吧。”
月月置若罔闻。
冯涛嘴角一勾,笑道:“真看不出来,老邵也有温情脉脉的时候啊。”
张昆乐道:“那要看对谁了,月月可是他的福星,只要带上了她,邵云哪回赌钱输过?”
月月的身子象蛇一样缠过来,涎着脸看邵云,“怎么谢我?”
邵云眼梢一抬,指了指那叠钞票,“随便拿。”
月月顿时赌气的一扭身重新坐回位子上。
张昆见状嘿嘿一笑,说:“月月胃口大着呢,我知道她想要什么。”
月月闻听立刻直眉瞪目的问上去,“你知道我要什么?”
“你要邵云的一颗心。”
月月笑起来,“昆哥的话听着让我牙酸。”
邵云也笑:“我的心早让狗吃了,谁也要不着。”手指捻了张牌往前一喂。
张昆嘴里说着,“难怪人都骂你狼心狗肺呢,哈哈!”目光扫过桌上的牌,顿时一亮,整了整自己面前的长龙,而后一推,叫道:“糊啦!”
古超一拳砸在桌上,骂了声娘。
于是那几个又开始边聒噪边付钱,手快的习惯使然的去洗麻将。
张昆乘着闲隙轻声问邵云,“我听说邵俊邦那老小子想动你?”
邵云冷眼瞟他,“你小子消息够灵通的。”
张昆得意的一笑,“我也是道听途说。”
邵云冷哼了一声道:“他休想。”一想起邵俊邦在会上的装模作样就忍不住犯恶心,这回他铁了心,就死撑住,称病休假,看他能怎么办。
古超输了钱本就不太痛快,这时候插嘴道:“这事儿让你媳妇儿去打个招呼不就行了,邵俊邦这个面子肯定要卖的。”
张昆一听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果然邵云脸上阴云密布,抿紧了嘴一句话也不说,赶紧打哈哈道:“老古你说的什么屁话,嫂子早就不在邵氏了,你无端端的牵她出来,没得堵老邵的心窝子。”
在座的一帮人都是邵云多少年下来的合伙人,对他的家室都是心知肚明,他夫妻二人不睦早不是什么新闻了。
古超头脑一热造了次,这会儿也有点儿心虚,嘴上还迟钝的保持强硬,“本来就是你媳妇儿坏事,她要是真心对你,帮着你把江山夺回来多好,我们也好跟着少受些折磨,去年的一笔款子到现在还没批下来,我他妈要不是底子厚点儿,早喝西北风去了。”
邵云强压住怒气,阴阴的回了句:“你给我们的材料是什么质量,自己心里清楚,少拿别人当傻子,这事儿要不是我出面给你挡着,别说钱了,只怕给你缠一堆官司。”
古超脸一白,顿时委顿下来,咧了嘴一笑:“老邵,我知道你够哥们儿,得,我不催你,你说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
邵云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口气依旧冷硬,“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回你要再敢干这种缺德事儿,我头一个不饶你。”
古超只得点头称是,谁会跟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