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一零六
身后也有人声,越来越近。
我惊惶的回过头去,一顶伞罩在我头顶,我看到幽微的光线里,李自行的脸。
“怎么了?”他问。
我眨了一下眼,吸了口气。
再回过头去的时候,黑暗里的声音都消失了,就象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怎么来了……”
我浑身上下都让雨浇透了,他说:“我觉得你该到楼上了,所以给你打了个电话。可是没接通……我担心这条巷子太黑,你别摔跤什么的,所以回来看看你。你怎么了?”
我牙齿打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
刚才乱纷纷的象是在看一场3D全息立体电影一样,那些画面,声音……那个呼唤我的,孩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象小刀子一样,割得我胸口血淋淋的,那么清晰的疼。
他的手护着我的肩膀:“我送你上去吧。”
我点点头,拾起被风刮到路边的那把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他撑着伞罩在我的头顶,雨越来越大,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闷雷声。
进了单元的门洞,楼梯间的感应灯亮起来,杏黄的光芒显得特别明亮,里面跟外面漆黑的雨夜象是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世界似的,我停下来跟他说:“谢谢你了……”
他说:“不要紧——不过,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摇摇头:“不用了,可能就是累了。”
他点点头,说:“那你上去吧,回去了赶快洗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别感冒。”
“嗯,麻烦你了,你也快回去吧。”
他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欲言又止,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又走进了茫茫大雨里。
我一手拎着伞,一手攥着手机,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在脚边聚了一小滩。
刚才的经历好象一声梦似的——唔,或者说是更象一场灵异电影一样。不过,没有那么恐怖,只是……很揪心。
那一瞬间好象我要想起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对危险的预感和提防,让我止住了向前走的脚步。要是刚才李自行没有来,要是我刚才再向前迈一步。
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望着外面的世界,大雨如注,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刚才那个孩子的声音,显得那么稚弱,那么无助——他在呼唤他母亲吗?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是在喊我呢?那细细的,有点沙哑的声音,象是哭了很久很久,显得非常无力……
我扶着楼梯一步步爬上楼,林红吓一跳,问:“真这么大雨?怎么你拿着伞还能淋成这样?”
我嘴角扯动一下,没力气解释。
“我给你开热水器,你赶紧冲个澡吧。”
我身上太湿,站在门口把外面的裙子脱掉,鞋子也扔到一边,光着脚进了洗手间里。
热水冲在冰凉的肌肤上,我不停的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臂牢牢的抱着自己,还是觉得没有力气。
孩子的呼喊声和哭泣声分明已经没有了,可是我的心却还在一直的抖个不停。
好象,自己犯了很大的罪过,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深深的无力感和负罪感中挣脱出来。又好象,是丢了最宝贵的东西,但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宝物的所在。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蓓蓓!蓓蓓!”外面林红在敲门:“你没事儿吧?”
我抹一把脸上的水,赶紧回答她:“没事儿,我这就好。”
匆匆洗了出来,身体倒是被热水给回暖了,就是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我打发林红去睡觉,自己换了衣服,擦干头发。
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还得上班……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管你的心在什么地方,想些什么。你的人总得按这个社会的规则来,今天晚上被打个半死,明天早上一样要乖乖爬起来去上班。
我关上床头灯,躺了下来。
窗户没有关严,雨声清晰的传进耳朵里。
我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软软的,带着奶香味儿的婴儿,从刚降生,就抱在怀里。看着他一点点长大,长头发,长乳牙,学走路,学说话……听他第一声喊额娘……
额娘?
就是母亲呵——
我,是他的母亲?
我在混沌中困惑着,我怎么会做了母亲呢?
还有,为什么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婴呢?到底,是几个孩子?感觉那么真实,孕育的艰辛,分妊的疼痛,抱着孩子的时候那种满足欣喜……为他们担忧时日夜不安。
我有孩子!可是我竟然忘了!
“额娘……”
“额娘!”
“你回来啊,你回来吧……孩儿好想你,好想你……”
我想出声回答,可是嘴却张不开。
“额娘,你抱抱我,抱抱我啊!你不要我了么……额娘,额娘……”
我想伸出手去,可是我却动不了。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贯通了!
到底,到底出路在哪儿?那条断开的线索,要怎么接上去?
“阿蕾!你回来吧!”
谁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他……让我回哪里去?我又为什么要回去?
“你是我妻子,我唯一的爱人,是孩子的母亲,你快些醒过来吧!”
我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为什么我不记得?
“阿蕾,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一次机会,你忍心抛下我,抛下孩子吗?他们还那么小,你快些醒过来……”
我好象,是睡了很久……
用尽全力,我感觉自己的手指终于动了一下。
然后,我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