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比冬天寒冷(四)
我靠在座位上,感觉到胃又开始翻腾。
“什么事?说吧。”末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补了一句,“你找我准没好事。”
“彼此彼此。”说完再也忍不住,眼疾手快地打开车门冲出去,伏在路边吐起来。折腾够了,一脸青白地回去,对上何琥珀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怎么了?”她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腹部上,女人的直觉果然敏锐,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回避她的疑问,急急切入主题,“琥珀,你听说过蒋恩婕这个名字么?”
她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镇定下来,“谁?不认识。”
我心知她在说谎,只好说:“她家里人找上门来了。”
“什么?”她倏地直起身子,勃然大怒,“他们找你了?凭什么?我还没找他们算帐呢!”
我抓住她的胳膊,紧张兮兮地问:“你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爸爸跟蒋恩婕到底发生过什么?蒋恩婕真的是为了爸爸自杀的?”
她嘴角抽搐了两下,摔开我的手,“我哪里知道发生过什么,你问我也没用,那女学生自己要死要活,关爸爸什么事?”
“你明明知道些什么,不然你慌什么!”我看出她神色有异,何琥珀撒谎的本事是很了得的,但是她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生气的时候很容易自然流露。
她瞪了我半晌,说:“我只知道那个女学生疯狂地追求爸爸,后来还闹到跳楼自杀,害得爸爸名誉扫地,学校差点因为舆论开除爸爸,再后来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了,没人敢再提,人都是善忘的。”
“那妈妈呢?她当时什么反应?你天天回家总看得到吧?”我对当年的事是一无所知,初中三年被爸妈送去寄宿,学校离家有点远,又是军事化的模式管理,经常一个礼拜都不能回家一次。何琥珀那时候正上高中,走读。
她白了我一眼:“你以为爸妈会当着我的面讨论?”
我顿时无语。我妈外柔内刚,何时何地都从从容容,就算有天大的事,她也不会表露在脸上。想到这里,又是一盆冷水迎头泼下,原以为可以从何琥珀嘴里掏出隐情的。
“手机响了。”她看我魂不守舍,抬肘捅了我一下。
我慢吞吞从包里取出手机,是周诺言,意料之中。我犹豫着接是不接,何琥珀把头凑过来看,奇怪地问:“你老公耶,怎么不接?”
我到底还是掐了线。何琥珀看了看我,开门出去叫她的助理跟司机上车。我的手机又响了两次,我没有勇气接听,最后关机作罢。何琥珀带我去她家,她已将她和周守信共有的那套房子卖掉,现在住的公寓可能是新买不久的,比原来的小很多,但是在海边,顶层。
她助理送我们回来后就离开了。何琥珀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说:“要水要吃的,自己拿。”然后跑去房间换衣服。我没精打采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想周诺言大概要急疯了。我丝毫不怀疑他对我的感情,可眼下这种状况,我情又何以堪?以前看电影里的爱情,男女双方永远有顾虑不完的事,我不能理解,认为只要两人相爱就足矣,人情世故可抛,伦理道德可抛,名利地位更可抛,这就是看戏跟现实的区别,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发现原来什么都抛不了。仅有爱是不够的,负累是无形的枷锁,感情建在压力的背后,就好像随时可能顷塌的堡垒旁的花朵,时刻有灭顶的危机。撑得了一时,又怎能撑过一世?退一万步说,有幸撑到死,可那也未免太辛苦。
这时,何琥珀从房里跑出来,晃着手机说:“周诺言打来的,你什么意思?”
“别说我跟你在一起。”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边按下接听,一边走去厨房烧水。
我不由竖起耳朵,听见她确实没出卖我,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半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犹豫了好久,把手机打开。短信的提示音不断,除了文琳的一条,其余全部是周诺言发来的。我短信还没看完,周诺言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愣了一下,狠不下心再掐线,只好接起来。
“碧玺,你在哪里?”他的声音焦灼得几乎像要燃烧,不等我回答,又说,“我现在去找你,告诉我地点。”
“你不要来,我不想见你。”我低低地说。
“你躲起来就可以想得通了么?”
“我不知道……”
他沉默着,只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愿面对我也可以,但不要躲着我,你有了身孕,胎儿很不稳定。”
“我会照顾自己。”我眼泪掉了下来,说话含糊不清。
“你连怀孕了都不知道,这么迷糊又怎么懂得照顾自己?”
他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我听得一阵难过。
“碧玺你听我说,我会给你时间,多久我都愿意等,但是这段期间里,你必须让我随时可以找到你,知道你是不是健康无恙。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哭出声来,这个男人以前从不这么跟我说话的,他以前是那么凶,动不动就教训我,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把所有的所有都放在心里藏着掖着,连一句动听的话都吝啬给我,直到……直到什么时候,我们的相处不一样了呢?
我极力地想,对了,是那次,我在与沈苏妈妈的战争中落荒而逃,他出现,两人一起跑去水乡古镇,他给我偷摘茶馆里的小葡萄,夜里他牵着我的手一路走回去,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让我想一辈子这么走下去……
就是那个时候,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