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五十
甬道不如我想的一样越来越深窄,反而很快就到了尽头,可见这不是暗道,应该是囚人之所。
囚在这种地方,皇帝亲自来送饭不假手他人的……
一扇很厚重的铁门挡住去路,我穿进铁门里头。
这是一间全石头垒成的密室,没有窗,不过我想肯定得有气孔。
或是装东西透气不透气不太重要,但是现在里头关的是人。
屋里的东西很简单,全是石头的。桌,椅,还有一张床。
有个人坐在床边,正展开一卷纸在看。桌上放着两碟菜和白饭,还很香,而且上面也还有冒着热气。
那个人看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纸又小心翼翼的卷起,放在枕边。倒了一杯水喝,桌上的饭菜却没有去动。
这个人的身影很眼熟……
我在墙角干燥洁净的地方坐下来,看着那个人。他仿佛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拿起在桌上的纸笔,不知道是在写字还是绘画,动作都显得不快也不慢,虽然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比困兽于笼还窘迫,却没显得焦躁。
仿佛很熟悉的情景。
是的,很熟悉。
那人坐了半晌,站起身,坐到桌前,又开始望着饭菜发呆。这次我看到了他的脸。
我一直觉得双胞胎很奇妙的一件事,现在更是如此。
明明是两个人,看到正主那个我心里就“湫”一下,看到这个赝品居然也会“咚”一下。
实在很象。或许他穿皇袍的时候和玉荇还不太象,但是现在这么穿一件布袍,感觉……感觉他比原来的玉荇还象玉荇。
不过他眉毛里是有颗小痣的。
以前我见过他一次,不过,现在他显然是憔悴多了,而且很苍白。估计是……不见太阳,也不好好吃东西吧。
饭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啊老兄。这样看着饭菜肚子也不会饱啊。
不过……奇怪啊。
他身上怎么不臭了?是表姐,还是那个国师想了什么办法吗?
好多疑问,但是我好象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师叔说的,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就算彻底知道了,我也不见得开心。
不过,这个人有点可怜的样子。怎么说他也当过皇帝,现在却被关在这里,连太阳也见不着。从高高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深渊,光是心理落差应该也很难接受吧?
白饭吃了几口,菜根本没怎么动,不过水倒是喝了不少。
然后他把碗和盘子都拿到门边,从铁门下方一个不大的窄缝中放到门外去。动作缓慢简单,看的人觉得心酸。
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啊。那我在这里闲着看戏淡操心什么劲儿。
不过,真是怪可怜的。这中间孰是孰非很难分辨清楚,不过我看电视剧的时候一向对落败的反派很同情。
那人漱了口擦了手,转回床上躺着。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眼瞅他这动静,让我想起一个词儿来。
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皇帝落到这一步,还不如死了呢。
我揉揉眼。
得,都不容易。我也栽了跟头,他也栽了跟头,虽然不知道他是主动去栽还是象我一样被动的栽下去的,总算在一定程度上同算天涯沦落人。
他又枯坐一会儿,似乎是困了,又或是累了,躺在榻上也没有盖被子,好象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啊不,他还有在乎的东西。他枕头边那卷纸,应该是例外。
我走到床边,他并没有闭眼,睁着眼睛看着石室的顶,表情很茫然。
我想即使我不是隐身站在他跟前,他看到我大概也会当没看到吧?
我伸手过去凌空抓了一下,他的眼睛象是被线牵着,慢慢的阖上。
那卷纸缓缓的浮起来,落在我手中。
纸上面是什么?
我慢慢把纸卷展开。
是张画,没有裱过的画。画上是一个大嘴巴小眼睛,但是笑的很灿烂的人。
我的手有点抖,然后当然连锁反应就是画纸跟着哆嗦,悉悉簌簌的发响。
我怕抖碎了,赶紧松手,画轻飘飘的落在地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二话不说,粗鲁的抓着床上那人摇晃:“喂喂,醒过来给我说清楚!”
他是谁啊?他为什么有这副画?又为什么抓着这画看个没完?
那,那么头顶上那个穿黄袍的又是谁?
晃了好几下那人也没醒。我倒忘了,他是被我施法,晃不醒。
奇怪,太奇怪!刚才还觉得可有可无想回头就走,再也不到这里来,现在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弄清楚我死不瞑目!
我抬头环顾这间憋死人的石牢。
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破地方再说,再闷我真觉得透不上气来了。
一手抓着那人领子,先是抓的紧,后来又松松手——省得勒太紧他不好喘气儿。一手捡起地上那张画,我轻飘飘穿门而出,然后向上纵身。
眼前一片昏暗,天已经黑了。
我正站在下午坐的那个花池子边上,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谁,手里拿着当初那个人为我画的肖像。
身形象是一阵清风掠过这座皇宫的上空,奇怪的是角楼上的栖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在我经过时忽然暴起尖鸣,倒吓我一跳。
然后就见乱蓬蓬拍翅子飞起来的乌鸦们脑袋一旋儿就往下落,跟下雹子一样结结实实的纷纷砸到地下。
它们窝里难道进了蝎子了?还是我身上的蛇的气味儿太浓重了?
不象啊。
我身上妖气仙气还有本身的蛇的气味儿都有,可是要说这么薄的几乎感应不到的气味儿能惊着夜鸟,那就奇怪了。
我奇怪的停下身,结果头顶掠过不知道是只燕子还是只什么,也忽然飒飒的竖起毛来,叫了半声就翅子一斜,一头撞在了角楼壁上。
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情景……仿佛,仿佛听说过……
就象当初皇帝误吃了我的药之后……变的,那个,所以……
可是我什么味道也没闻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