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又忍不住有些纳闷,姑姑不是应该早知道了吗?否则自己费尽心机来青城求助她又为的是什么呢?
“其实你恨这个男人,跟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并没有关联。”
“怎么会没关联?”
“孩子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天使。我一直很喜欢孩子,我老公也很喜欢,但我这辈子却不可能会再有孩子了。年轻的时候因为意气用事拿掉了一次,后来便再也没能怀上了。”
姑姑的口气较为感伤,钟意情也明白了姑姑为何想要劝自己留下这孩子,怕自己将来会后悔。
不过,姑姑这么完美的人,没想到生育上会存在这样的缺陷。
姑姑感伤过后,又笑意吟吟道,“我老公可是个大好人,他说孩子随缘,没有也没必要强求,这一点,我分外感激他,从来没有给我施加压力。我公婆在世的时候给我施压,都是他一人给挡了下来。”
钟意情愣了愣,没想到姑父倒是个挺宽容的人,难怪姑姑对他是死心塌地。
即便他再穷困潦倒,也甘之如饴。
“听我说了这么多,要是你还是一意孤行要拿掉这孩子的话,那我无话可说,只能带你去医院了。”
姑姑若有所思地眨了眨两下眼睛,墨色的瞳眸如黑曜石一般璀璨生辉。
钟意情有刹那的蛊惑,差点摇头,可猛然打了个激灵,忙不迭颔首。
这孩子,必须要拿掉,否则她余生就要不得安宁,受制于人,姑姑的好意,她心领了。
姑姑这下摇头叹息,有几分扼腕。
钟意情安安静静地吃了早餐,姑姑收拾完后,带她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妇科医生说她做人流术前要起码四小时不能吃饭,早上吃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再等四小时。
钟意情这才想起了上一回人流,上一回她并不是踩着饭点去的医院,所以没有遭遇这种情形,加上悲伤过度忘了问有关术前术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当她转头看向姑姑的时候,姑姑几乎本能地缩回了目光,钟意情这下是证实了姑姑就是故意的,可她并没有挑明,姑姑那也是好意。
在姑姑的安排下,她围观了好几个女人做人流手术,看到最后都想逃了。
原来,不是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作为旁观者,手术时间再短,也是触目惊心的。
当四小时后,她躺上手术台,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深呼吸了好几轮,才勉强压住那一股在体内四处乱窜的恐惧。
只要几分钟就好了。
只要几分钟,一切就会结束。
你还是你,他只不过是一个胚胎。
现在只是胚胎,等生下来后就不一样了。
无痛人流,是的,她也不会感到疼痛。
很快就会结束的。
“把腿架上去,摊开。”
这样的姿势,无疑是不雅的,是难堪的,是把自己最私密的部位暴露在陌生人的眼前。
她俨然遗忘了上一次经历如此场面时候,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当冰冷的仪器探入体内的刹那,她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然后,“砰”的一声好大声响,她仓促而逃,惨白的脸色映衬得她形同鬼魅,伴随着一句“我不做了”,拔腿往外狂奔逃离。
夺门而逃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走廊上撞到了人,还是不停往前走。
她想快点离开这家医院,这里的消毒水气味,让她窒息。
她并没有再跑几步,就撞入了某人的怀中。
来者的气势太过凛然,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清抱住她那人的五官后,她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整个人克制不住颤抖了起来,强忍下涌入喉头的酸涩。
裴之沛,他怎么能如此之快找到自己呢?
厉景天,怎么如此不可靠?
这一回,他速度效率比上一次稻花村快多了,是否是因为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呢。
而且,他看上去气色很差,双眸布满了红血丝,想必是从她失踪后没有休息过,彻夜未眠。
他脸色铁青,视线好不容易从手术室那三个字中拔出来,挪向了她。
他艰难地开口,大力摇晃着她纤细的胳膊,直勾勾地盯着她问,声音沉得能拧得出水来,“孩子呢?”
然后,他的眼神遂而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看不出任何迹象。
他刚才没产生幻觉,他看到她是从手术室中出来的。
旁边还有等待做人流的,现在还有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他想忽略都困难。
他显然是误解了,误解孩子没了。
她没有吭声,乌沉沉的瞳眸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仿若在嘲笑他来晚了。
“孩子呢?我问你孩子呢,孩子哪去了?是不是还在?”
他期待着她回答,内心燃起的那一丝希望尚存。
他气急败坏地问,贵气荡然无存,阴沉暴戾地质问着她。
她紧抿的唇,终于动了动。
“裴之沛,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宁愿我此生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又怎会留你的孩子?”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的声音委实平静,却仿佛一把生了斑斑锈迹的钝刀,徐徐划下去,刀刀准确无误地划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扎得他由窒息到绝望,连呼吸都是那般的痛。
裴之沛,相爱太短,而遗忘太长。
昔日的甜蜜,早已不复存在,化成了砒霜,无声无息、毫不留情沁入骨髓。
你越是纠缠,结果越是伤人。
看着他失控的模样,狰狞的面目,她只觉得大快人心。
裴之沛那张冷峻的脸上,刹那浮现了肃杀般的冷意,“为什么你连孩子都不放过?你于心何忍?就是因为我害死你父亲吗?还是因为我背叛你?”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静默了会,望着依旧倔强的她,他怒极反笑,语调却冷得像万年寒潭凝结出来的冰。
“钟意情,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七年前没有,七年后更没有。还有,你父亲并没有死,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