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姓这个事儿,说小,左右不过自己的名字,没有父母,姓也就随便了许多。说大,就是照陈若的说法,以前一直用的这个姓,现在突然改掉,会伤了好些人的心。不过,也许邓禹是想改头换面重新生活吧。
邓禹看了陈若一眼,神情淡漠,又低下头,继续在柜台后面绑着发簪。
陈若讪讪开口:“我也知道当年爸爸那样逼你是他不对,可他也是为了你好嘛。”这句话是说给邓禹听的。虽然邓禹此刻是低着头的,陈若却也不敢正面看他,只用余光瞟瞟,手在杯子上来回画着圈儿。
我心说十几岁的少女,正是蹦蹦跳跳开心的时候,被邓禹这样压抑着肯定特难受。转念又一想,脑中灵光一现,这姑娘莫不跟邓禹……嗯,十之八九有点戏。也许是有了什么误会,邓禹现在才一副恨恨的样子。
不对啊,那七凤怎么办啊?晚上我得给她去通电话,公平竞争才好。
时近傍晚,店里有些昏暗,我起身去开了灯,又坐到陈若身边,转移了话题:“对了邓禹,你刚急着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邓禹在柜台后面幽幽伸出头来,说:“劝她回去。”
我稍愣了一下,心说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我可不好插手。笑着转身到书架上拿起一本小说,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看,时不时喝一口热水。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怠慢了客人,便又到书架最上层找出一本漫画书,递给陈若。
陈若像是在想心事,咬着下嘴唇,握着一次性杯子发呆,被我突然出现的书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我不看漫画。”
“嗯?”我惊讶了一下,现在的小孩子都不喜欢漫画了么?邓禹刚来时,我怕他整日看店无聊,特意添了些漫画,以表示我这个姐姐对他的关心。没想到邓禹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地挑了些佛学方面的书。
七凤也爱看那些佛书,果然是一对儿,品味都如此独特。就是不知道陈若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陈若站起来取了本纯白封面的书坐了下来。我一看,是三生三世的长篇小说。
今天我不打算回家,就在店里住一晚好了,说不定以后好长时间都不会再来了。静坐无语,我们三人就这么各自守阵。
过了一个多小时,邓禹终于忍不住了:“老板,她真的不能留在这里过夜。”
我懒得再纠正邓禹的称呼,坐着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这里总共才两间房,你一间我一间,哪里还有客房?人小姑娘也没说要……”
“在这里过夜呀”还没出口,便被陈若抢先一步:“姐姐,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在这里过一晚的。”
我顺了顺头发,说:“也行,只要你不嫌挤,楚臣不跟我睡的时候,我睡着了就有些粘人,呵呵……”我睡觉喜欢贴在人身上,这还是在学校跟七凤同床时,她告诉我的。
不知道石三生在我床上睡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这样,要是我贴到他的身上去……想到这里,脸一红,又傻笑几声打了个岔。
陈若露出个羞涩的表情,低声说:“姐姐,我……我不是说要跟你睡。”含羞地望了眼邓禹,“我和哥哥以前经常在一起睡的。”
我的嘴张得鸡蛋那么大,心说现在的小孩都不得了了,这才几岁,这么开放。想当初我们十几岁的时候,牵个手看场电影都被指点好久,回来脸红心跳,个把星期不敢再一起出去晃荡。哪怕我现在这么大把年纪了,一想到石三生,就心悸得不行。我们还没那个什么呢。
望着陈若灿若桃花的脸,我有些不信,忙劝:“这个事你得想清楚了,说不定到头来吃亏的是咱……”想说吃亏的都是咱们女孩子的,想想觉得不对,我已经不是女孩子了。说女人?又不对,陈若才十多岁,便改口:“吃亏的都是女方。”
陈若点点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姐姐,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我想再确认一遍,所以问得有些结巴。“你们……真的在一起睡过了?”七凤啊,我的七凤……
这种事说我完全不懂,那是骗人的,毕竟年纪在这里。说懂吧,其实也算不上,我是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就有了楚臣。要说懂的,也只有生孩子时那种痛了。疼昏死过去又疼醒,一路疼着不能喊,意识还必须保持特别清醒。生孩子的确是个超级恐怖的过程。
“姐姐,你别看我小,这些事我都懂。”陈若说得一脸慎重,又拿起我的杯子,替我续了杯热水,“我性格虽活泼,但是做事决不会胡乱来的。”
我看着杯里热气腾腾,一袅轻烟往上飘,伸手挡了一下:“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呵呵……”吹了下开水的雾气,浅饮一口,淡定地将书翻了一面。
七凤,你自求多福吧!
陈若贴过来,附到我耳边,喃喃:“那姐姐,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哥哥?”
我闻言,刚准备开口,邓禹嚯地站起来看着我,脸上有些愤怒:“老板,我本不想她在这里,如果你非要她在这里的话,随你便,后果你负责。”
我耸了耸肩,挑嘴一笑:“难道不是该你负责么?”不待邓禹回话,我起身去厨房拿了个购物袋,“我出去买菜,你们先坐着。”
陈若立马跳起来,高兴地说:“姐姐,我跟你一起去。”说完,一蹦一跳就到了我身边,伸出手要帮忙拿袋子。
陈若脸上的两个酒窝很深,散发出惹人怜爱的邻家女模样,看得我很窝心。我甚至觉得比起七凤,陈若才更配邓禹一些。
被陈若这一笑,气氛明显没有先前那么低沉了。
我觉得手心里出了层汉,湿湿的,去洗了个手,又觉得有点冷。那种直逼灵魂深处的寒冷。
又是一年秋风起了吧。
临出门时我看了看邓禹,不料接到邓禹一味高深的笑,直笑得我心里慌慌的。
瞧着陈若对邓禹挺上心,只要邓禹不说带刺的话,小姑娘转瞬就是欢乐模样。这点我还是蛮欣赏的。情侣嘛,就应该这样,不能一有个什么事就绕着那件事不松口,气气恼恼冷战个好多天。
邓禹没有拒绝陈若留下来,可能心里也没那么气她。
我一边琢磨着要是邓禹往后敢不负这个责,我非揍他一顿,然后请叔叔把他关个一年半载,看他还敢不敢干这等风流事。不过,跟邓禹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经有一年多,也算有一点儿了解,依他的性格,应该不像是随便玩弄别人的人。
提着两篮子菜,我慢慢踱着步子。
一旁的陈若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声音清脆:“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瞧了瞧陈若如青葱般的手指,回神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有一位朋友托件事儿没办好,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我撒了个小谎,本是想不与陈若多说什么,却没想到引发了更多的问题。
我的性格有点懒,不是见着谁都能聊到一块儿的,所以朋友并不多,左右就七凤和安晨两个。邓禹的性格好像也差不多,合眼缘的少。
跟陈若大概讲了七凤哥哥的事,只说找不到出事的真正原因。陈若却不依,连着问:“我知道你们家很神秘的哦,连你外婆都找不到那个人?”
陈若说‘人’的时候说得语调很重,我就知道她一定晓得些什么。一面惊讶她居然知道但是并没有取笑——照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已经被科学占据了才对,一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外婆的名头已经响彻大江南北了?
陈若解释说动用了他爸爸的关系才了解到一些。
我心里纳闷,一个小姑娘要了解这些干嘛?
接下来,我给她细细讲了一些七凤哥哥的事情。
其实后来我有跟七凤去查零八年的那场车祸,可他哥哥最为神秘的地方,就是外婆并没有查到他哥哥的魂魄。但是若说依然活着,却查不到具体的方位,外婆只说尚有一丝气息存在,究竟所在何方,真的查不到。这在家族历史上,都是没有出现过的事。一般只要问题的目的很明确,都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可是,问题就来了:七凤的哥哥是我亲眼看着下葬的。
我分给陈若一篮子菜,悠悠说来:“民间流传很广的‘掐时’、‘巫蛊’、‘闹肚’之类的事,其实跟我们家族没有什么关系,不能妄自推断是真是假,只是确实没有亲眼见过。”
陈若脸红红的,表情很天真:“哇……那些我听都没听过,好神奇的样子哦。”
我笑笑:“我也只是小时候在外婆家听过一些,都是关于‘掐时’的故事。”
陈若歪着头,大眼睛眨呀眨,风吹起她的齐刘海,眼里一片清纯。“掐时?姐姐,你能给我讲讲么?”她问。
我让她伸出右手,用空出的那只手从她的大拇指一路点过去:“遵循金、木、水、火、土……”说一个字,便把食指放在相应的指头上,“以及来问者当时的时辰、天气变化、地理环境等,推断出东南西北四方位,所倚之五属。”
陈若眼睛睁得大了些:“啊?我的大拇指就代表着金吗?是不是要天分特别高的人才能学会?”
“这些方法,照着书本也可以学会最基本的,而我外婆这一派却是讲求一个机缘,这就是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我将右手的菜换到左手里来,笑了笑,道:“二极生四相,手中掌乾坤。五属本来就是人体的构成。”看陈若越发惊讶,我的脚步越发慢了下来,“这么说你可能有点儿模糊,我给你举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