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杆之下是连片连片的荷叶,其间已有少许荷花盛开。
而司慕政,此时正站着,面前是一张画几,上面铺着雪白的宣纸。笔墨纸砚,水彩颜料一应俱全。他正低着头,执着画笔,细细的绘制着。我见他时而轻点,时而重重的抹过,妖媚的凤眸还不时的瞟向黄悠然。画几旁边还有个小丫鬟服侍着,磨着墨。好个闲情雅致!
最先看到我的人是黄悠然,一见到我,她便笑靥如花。立马收了双腿,利落的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甜甜的说道:“夫人来了!快来,看看王爷为我做的画。听说王爷的画,龙朔一绝呢。悠然真是太有幸了,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着的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每句话都刺痛了我的心,直到鲜血直流。
司慕政此时才从作画的沉静中回过神来,看到我,眼中有着惊讶与尴尬,一时也不说话。
我们便这样相视对望着,不言不语。
倒是黄悠然,她欢快的跑到司慕政身边,娇声道:“原来王爷画好了啊,真是漂亮啊。”说罢,她撤去压在画上的纸镇。捧起来,小心的吹干着。然后,她缓缓展开了画卷,向我炫耀道:“夫人,快看看,怎样啊?”眼神分明传达着得意。
画卷一尺一尺的展开,确实令人惊艳。
司慕政用黑白笔墨做背景,将这江南的白墙黑瓦,回廊楞窗,雕檐栏杆,勾画的如梦如幻,甚至池塘之中的荷叶荷花,他也运用黑白墨的浓淡,勾出远近的层次。
此画中唯一的一点颜色,便是坐在栏杆之上的黄悠然。一抹鹅黄,在黑与白的映衬下,格外的显眼与娇艳。他的画浑然天成,既大气又细腻,既写景又写意。绝美的意境,绝好的画工,绝色的画中之人,只可惜却不是我。
画的落款,赫然写着“映塘阁少女”。
若说这么好的画,缺的是什么?我看最缺的就是一方画玺了。
我不自觉的摸上腰间的田黄石,我为他刻画玺,他为别人作画。好,真是好!
蓝梦雪!你就是一笨蛋!做的如此蠢事,就好比他娶妻,我为他绣鸳鸯枕一样的可笑!
我精心雕刻的画玺!精心设计的玺印“偶得知己共剪窗”。“知己”,“共剪窗”,不知谁是知己,与谁剪窗。
“梦儿,你先回房吧,晚点本王再去找你!”他淡淡的开口,却看不出表情。盼着等着他开口,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没有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句哄骗。
一时间,气血上涌。
我攥紧了手中的田黄石,愤然向他砸去!笑话,都是笑话,我的心血不过是一个笑话。
“啊!”叫出声的,竟然是黄悠然,不知何时,她竟然凑到了司慕政的身边,而我的田黄石刚好不偏不倚的砸到她的额角,顿时一缕鲜血缓缓趟下。
那田黄石从她的身上滑落,掉在地上,赫然崩去一角。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没有想到。
“好痛,好痛啊。”黄悠然的抽泣声传来,她似已哭的梨花带雨。
“梦儿!你太过分了!还不快向她道歉!”司慕政生气的朝我吼道。
道歉?他竟然让我向她道歉!
道歉?他竟然让我向她道歉!
我听到了自己心碎了一地的声音,尽管我没有想砸黄悠然,可是我不屑解释什么,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砸他,砸她,都一样,都是我想做的!
他伸手去扶她的动作怒红了我的双眼,胸口憋闷,无法喘气。大脑只觉得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疼痛,痛的欲炸裂。
假戏?真戏?
联姻还是真的想娶她?
我已经无法分辨!
戏里戏外,我总是最笨的那一个!
“梦儿,快向她道歉啊!是不是平时本王太宠你了,竟然如此任性!”司慕政又开口催道。无情的话语,如刀般割裂我的心,一寸又一寸。
我愤然的瞪着他,冷冷的一个一个字说道:“要我道歉,除非我死!”
转身飞奔离去……
我没有哭,哭是懦弱的行为。与司慕政相处这么久,我爱过,恨过,伤过,痛过,情绪总是受他的摆布。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冷静过,我默默的在府中走着,他也没有追来,我想他肯定正在安慰着美人吧,呵呵,自嘲的一笑。
眼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寒冰。他正静静的站在池塘边,凝视着水面,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心情应该与我相同吧,应该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样是被司慕政所辜负的人吧。之前,我同情他的血海深仇不能得报,其实,那时的他也在同情着我吧!同情着我的满腔真情都将付之东流。
我慢慢的向他踱去,走进他的身边。笑道:“怎样,陪我出去走走,去喝上两杯,怎么样?”此时,我特别有心情笑,也笑的出来。可能失望到了极点,便是这样的反应吧。
“好!”他转头看向我,又问道:“你知道了?”
“呵呵,知不知道都一样,本来就没什么差别。走吧!”我朝他使个眼色,邀请他同行。
我们慢慢的在街上闲逛着。
大街小巷之上,满满的都是人。到处都是吆喝的小贩,卖着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
我们肩并肩的走着,却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直逛到,我觉得脚都走不动了,都快走抽筋了。
“我们找家酒楼吃晚饭吧。”我提议道。
“好!我知道前面有家味道不错。”他在前边带路,拐了一弯又一弯,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最后,我们进了一家酒楼,名字起的不错,叫做“还来酒楼”。吃了还会再来,挺有意思!
坐定后,小二一见我俩穿着不凡,必是有钱的主子,马上前来招呼。
“有什么最好的,给我全上来,再来两壶酒。”我摆手说道,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小二立马乐呵呵的去准备了。
“嘿,寒冰,你有银子吗?我可是身无分文的。今天得你请客。不过,我也不怕,你那么好的功夫,就是咱吃霸王餐也不怕。你只要带着我那么一飞,咱们就逃掉了,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我笑着说道,一边摆弄着手上的筷子。
而寒冰仍是一脸的木然。
“怎么,不好笑?要不要我给你讲个笑话?”我问道,依旧是笑着。
“梦雪!你别这样!”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你不要再笑了。”
是啊!有什么好笑的呢!一点也不好笑!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傻,特别笨?”我向他寻求着答案,道:“还是你觉得是我自己太贱?”
“梦雪,不要那样侮辱你自己!”他闻言猛一拍桌子,脸色有些微怒,道:“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盐仓之事,最后是什么结果?是我说的哪种情况?”我突然换个话题问道,终究还是想问清楚。
“两种都有,一部分是空心仓;另一部分根本就不是盐,而是一种叫做‘销’的东西,长的和盐很像很像而已。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只可惜,都白费了!”他无奈的叹道,看向一边又兀自出神。
是啊,都白费功夫了。只是,只要黄南远没有死,那他的仇终有能报的一天。而我呢,我丢失的心,不知还能不能再找回来。
“客官,你们的菜来了!”小二利索的将酒菜摆满了桌。
我一把拿过酒壶,为他也为我自己满上一杯。
“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干上这杯。”我举起酒杯,示意寒冰同饮。
“你会喝酒?”他疑问道。
“放心好了,千杯不醉,来,我先干了!”说罢,我抬头饮尽。
辣辣的酒精入腹,顿时我觉得鼻子有点冲,胃里一阵暖意。
没什么感觉,我皱了下眉头,又继续喝上一杯,再一杯,再来一杯,再来一杯。从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么好,竟然不会醉。要是真的醉了,该有多好!
想醉的人却醉不了,头脑异常清醒,也算是憾事一桩吧。
渐渐夜已深,直到店中只剩下我们。
“抱歉,客官,我们要打烊了!”小二一脸抱歉的说道。
一时间,我俩又“流落”街头。
是啊,天下之大,却没有想去的地方,也不知道去哪。
黑夜如玉,繁星闪烁。
这酒的后劲挺足的,起先没有什么感觉,现下我却觉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我们漫无目的在空寂的街上走着,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店家门口挂着那长明的灯笼,昏黄的灯光将我俩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
“小心!”突然,寒冰大叫道,一把将我拉至怀中。
一枚冷箭“嗖”的一声,从我身边掠过。深深的插入路边门店的木板之中。
好险!我顿时又清醒了数分。
然而,那只是开始,腾地,数枚冷箭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寒冰一把更紧的将我搂在怀中。一个回旋俯身,脚灵巧的一勾,踢开两枚,又同时扬袖,袖中暗器连出,瞬间所有的箭都被他打回头。又是一波袭来,他搂着我,足尖一点,飞离地面,在空中旋转着,只见他一偏头,用嘴牢牢的接住一只箭,运力一甩,箭便朝着一家店的二楼直射而去,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