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金安!”那小厮见了我忙恭敬的跪礼。
“免!”我挥手摒退了他。
那名邮役忙将信件递给了我,同时双手齐眉奉上了一支毛笔,我随意在那册子上签划了一下,接下了那封信。
由于惯例送往战区的信件都是要启封检查的,就是太子的信件也不能例外。望着那印戳已启的微微敞口的信封,我的心中有些迟疑,白色的信封应该是家信,他的家信能有什么事呢,想来也应该是他的妻妾们写给他的,会是什么内容呢?蓝梦雪,其实你从那邮役手上截下这封信,不就是想看里面的内容吗?还犹豫什么呢?
我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心跳的有些快,不自觉的脸上浮上了一丝燥热,有些许紧张。伸出两指取出了那张有些微黄的帛纸,缓缓的打开,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清新而又娟秀的笔迹,一看就是女子所写。
“小山重叠金层殿,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月交相映。君去远征日戚戚,细雨梦回总相见。”开头便是几句情诗,诉说着分别之后良人不在身边时的慵懒与乏味以及心中的牵挂与思念。看罢,我不禁有些嘲弄之意的撇了下嘴。他的女人们还真是颇有情调。
接下来,便是些关心与问候之话,什么府中一切安好,勿牵挂等等!看起来应该便只是一封平常的家信,我翻至第二张纸,目光随意来回扫视着,直到一行字的映入眼帘让我霎时僵愣在了原地。
“贺喜夫君,悠然有孕,三月有余,胎儿安康……”
信的末尾,落款写着“叶赫那依”,原是依妃写来的信。
黄悠然,她!竟然有了身孕!
乱了,心乱了……
脑中只觉得一阵眩晕,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越来越响亮,连同我的鼓膜一齐在震鸣,带着几分凄绝,带着一丝悲怆,像是来自亘古的远方的沉痛的呐喊。是谁在悲鸣?是我的心在悲鸣吗?渐渐的我似再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天不知何时起,竟也开始渐渐阴沉起来,就有如我的心情一般,凌厉的北风鄹然吹起,阵阵如利刃般一寸一寸割裂我的肌肤,可是痛感已经麻木,毫无知觉,双眼干涩无比,再也蒸腾不出一丝雾蒙,唯有那散落的缕缕秀发在寒冷中凝结成冰。
眼前瞥见行馆管事的踏入门中,我机械般的将信塞入他的手中,事实便是事实,不是说我隐藏了它就能磨灭得掉的。
“贵妃娘娘,你出门不带上一件玉针蓑衣……一会可能会下雪……”
身后的声音,我无心去听,就这样一个人恍恍惚惚的流连上了街头……
冬日的定城,在这北风中显得益发萧瑟,松叶落满了地,竟是些枯黄与卷曲,只有那血红的宝珠山茶,那单瓣隐青的梅花仍在枝头傲然绽放。原本应该热闹的街上,却人烟稀少,两两三三,怕是有些能耐的富裕人家早已踏上迁徙他乡的征途。独剩下一些孤苦无依的人们无奈的与这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城池同生同死着。
偶尔的一张张写满苦楚与担忧的脸与我默默的擦肩而过……
这里,还会有快乐着的人们吗?
天是越来越暗沉,刺骨的北风越刮越紧,偶尔的几丝钻入我的领口之中,激起全身的一阵颤栗。身体早就冻的僵透,无法分辨是因为风冷,还是因为心冷。
悠然有孕,三月有余,算起来差不多还是他们进京之后在太子宫中之时有的。想来他就是在明知我成了他父皇的贵妃之后,一样还有心情上别的女人的床。可见那个男人所谓的心痛与后悔又能真到哪去!
同样是他的孩子,一个出生后便是皇长子,将来的皇位继承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的生活。一个却连初晨的灿烂明媚的阳光都没有见过,就这样夭折了,至今仍在那阴暗潮湿的地府之中受着那戳骨的冷寒!
苍天,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说,我本该就是那全世界最寂寞的人,我想要的那一种最简单、最基本的幸福,为什么就那么的难?
蓝梦雪,先前你竟然还觉得自己复仇的欲望淡去了些许,你如何对的起自己逝去的孩子呢?而你就这样沉沦在司慕赢的宠溺之中,渐渐丧失了斗志,现如今却反倒又被他人占尽了先机。上天其实并不是在优待她们,而是在惩罚着我的懦弱吗?
走着走着,顷刻之间,雪突然纷纷乱下,片片飞琼,回旋穿插,越下越紧。天地间一下子变的苍茫连连,浑然一片,渐渐的看不清前方,一些悬空在老旧的木杆之上的店家招牌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吱吱作响。我眯起了眼,但见不远之处依稀可见一个“酒”字的招牌似在向我招手。
也许我是该进去避避风雪了。
“姑娘,天气欠佳,赶紧进来避避吧,弄些小菜小酒的暖暖身子。瞧您,脸都冻的通红了!”见我到了门口,一名小二忙热情的上来招呼着,怕是由于战争的影响,这定城的生意也不好做吧。
我点了点头,应声进入,挑了一张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下。店中尚且还有几桌人正在喝着酒,吃着菜,这里不算热闹,但也不算冷清。
“小二,去备些小菜,再上两壶酒。”我吩咐道。此时的窗外已然天黑,夜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雪花不停的敲击着棱窗,啪啦啪啦直作响。
一壶暖茶,放在了我的面前。倒上一杯,暖暖手。
我的思绪开始渐渐清晰起来,细下思索,依妃与黄悠然一直是联手的,那这次的怀孕会是有什么别的阴谋吗?会不会不是司慕政的呢?或者根本就没有怀孕呢?不,不可能!我立即否定了自己。有身孕这种事,真真假假又岂能瞒得过司慕政?他的疑心那么重,况且纸包不住火,她们应该不敢拿这种事造假开玩笑。
想不到,黄悠然竟然怀孕了,司慕政终于有了子嗣,可却不是我的,如果他知道了,会高兴吗?龙朔皇朝后继有人,怕是司慕赢也应该高兴才是。如果是这样,我的报仇便又多了一重阻碍,变得更加不易了。更何况如果我想要对黄悠然的孩子下手,那我与她何异?岂不是成了一类人?一样的毒辣与无耻?
该怎么办?坐以待毙?主动出击?如何出击呢?没有证据,没有她们的弱点,甚至连那男人对我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孤立无援,谈何容易?
“姑娘,你要的酒来了!还有菜。”小二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沉思。
“姑娘请慢用!”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的一盘盘小菜与点心摆上了桌。我拿过那白玉酒壶,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轻啜一口,酒水似已温过,清淡的味道,不浓!我不禁皱眉质问道:“小二,这酒怎么这么淡?要怎么入口?”
“呦,听姑娘的话,原来姑娘还是个能饮的主子。想必您定是初到定城,有所不知吧,眼下已经开战,城中已是下了禁酒令,也就是许我们几家老字号的酒楼卖些淡酒而已。”
“这样啊,我说呢!”我浅笑道,战时禁酒也是应该的。
“是啊,姑娘,大约也就这些天晚上还能出来走动走动了,一旦乌赫围城,怕是还要宵禁呢!到时的生意怕是更惨淡了……”小二无奈的说道。
“既然生意惨淡,为何还要留在这定城之中呢?我看很多的人早就拖家带口的离开了。”我又问道。
“哎,谁不想走,只是这么多年的基业在这里,弃之不忍心啊。换了别处,人生地不熟的,再要起家,谈何容易?若是皇朝胜得,定城得守,那我们在城中又怕什么?如若皇朝败得,定城失守,战火四溢,那天下之大,还不都是一个不太平!”小二边说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要何时才能天下一统啊,哎!”
是啊,百姓都盼着天下统一安康,殊不知这何其难!战争不过是王者野心的狩猎游戏罢了。
“帮我去弄个火盆来吧,有些冷。这么淡的酒,再替我上两壶来。”我温和的冲他一笑道。
“好咧!”
一杯又接着一杯入腹,也许此时只有酒能稍稍麻痹下我的神经了,才能让我暂时忘了那苦楚。上天,请原谅我真的很没用,我现在是一筹莫展。轻笑出声,却是在嘲笑着自己。
有道是一醉解千愁,我千杯不醉,浓烈的酒尚且灌不醉我,这么淡的酒该怎么办?为什么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呢?为什么?我的玉手缓缓的撑上了额头,神色凄然。
“呦,想不到在这边城之地,竟然还有这么标致的妞!这位姑娘,大冷天的,一个人喝着闷酒,会不会太无聊?要不要我们少爷陪陪你?”讪笑的声音,带着尖细的嘶哑,听了让人有些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