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青衣听罢,笑道:“其实墨玄你早就该离开了,你能给她的,他也能给,而且会比你给的更多,所以你无须担心。”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带你一起走?”西门反问她。
“呵。”青衣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一湖月色,轻道:“在卞州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要带我走,何况是这次?如若这次不是我亲自寻到京城来,而后重入烟花之地故意让你碰到,你又怎么会为我赎身?我还知道,你已经为我找了个老实的男人,让我嫁……”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西门微微诧异,袍摆一捋,站起身朝她走过来,“你放心,这个男人一定会对你好的……”
“世间男人再好,也比不过墨玄你。”青衣回首含情凝睇,而后一如往昔轻轻倚在他怀里望着外面,轻喃:“你已经做好放手的准备了对不对?但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其实殄州那次皇后娘娘下的是格杀勿论的密旨?”
“我不想伤她的心。”西门轻轻揽起怀中的女子,用一只手去拨琴面,“绷”的一声弄断一根弦,“现在她是她最亲的人,我不想她像这根琴弦般,一绷便断。”
“现在让她知道总好过最后让她自己去发觉,如果等到那个时候,一切就已经太迟了。”
“现在胤轩在她身边,她不会有事的。”西门撇撇嘴,又朝圆桌走回去,朗声道:“明日我就要走了,你陪我最后醉一次吧。”
“好。”青衣浅笑,走过来为他斟酒,玉手轻扶壶耳,暗香袭人:“今夜青衣与墨玄不醉不休,愿有朝一日我们能再相遇。”
“呵。”西门轻笑一声,已举杯仰头而尽,再搁杯斟酒,一杯又一杯。青衣举着杯在旁边看着,没有喝,也没有劝诫,眉心忧愁。
而后等酒过三巡,白衣男子已经微醉了,踉跄着起身,大笑起来:“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被她的那双眼睛吸引了,可是她永远只当我是兄长,一个没有一丝男女****的兄长……呵,她宁愿选择银面也不肯选择我……我好痛苦,我看着她哭,看着她为胤轩一日日憔悴,却没有办法为她抚平心口的伤痕……”
“墨玄。”青衣忙起身来掺他,知他是酒后吐真言了,劝慰道:“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的,因为她根本就不属于你,所以只有放开了,你才能找到另一个女子……”
“我放开了。”西门冷冷一笑,再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我放开了,我知道胤轩会给她幸福,所以选择离开……”
“墨玄。”青衣看着他悲伤的样子,很是担心他,上前一步想掺他,“你确定没事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激动的神情,虽说酒后会吐真言,但她知道他并没有醉,因为他的双眸是醒着的,十分清醒,他只是在发泄。
“我没事。”西门停止笑,拨开室内层层纱帐,步履不稳往里走:“这里有位置给我睡吗?我今夜在这借宿一晚……”
“你的东西都在。”青衣跟在他后面,指指屏风外那张临时搭起的睡榻,“你瞧,我还没撤呢,就等着你来了。”
说着,亲手为他铺开锦被,并温柔道:“墨玄你先歇歇,我去给你弄杯醒酒茶,不然明日你会头痛。”
半醉半醒的西门静静听着,眼前突然迷蒙起来,只觉得这温柔如水的女子渐渐变成另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孔,对他说:“西门大哥,我宁可相信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映雪。”他脱口而出,陡然大步上前将那女子搂在怀里,不断哑声低喃:“为什么你的心不肯分给我一点呢?我比他更懂你……”
“墨玄?”被他搂在怀里的青衣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他,突听门外的丫鬟一声惨叫,木门即被人从外狠狠一脚踢开断裂成两半。
“谁?”她只来得及叫出这个字,就已被一条长鞭连腰卷起,拖出,扔到了碧幽湖里。
“二师兄,你果真在这个女人这里!”只见一身粉装的浅浅右手挽鞭,怒气冲冲瞪了西门一眼,又要赶过去惩罚那在水里挣扎的无辜青衣,“你这个贱蹄子,谁让你勾引二师兄的,我今天让你有顿好果子吃!”
“住手!”眼见浅浅那一鞭子要朝水里的青衣狠狠甩去,西门连忙飞身过来,手一捋,紧紧拽住那长鞭,对浅浅呵斥道:“你给我住手!不准伤害青衣!”
“我偏要!”浅浅将那鞭子使劲一扯,蛮劲上来了,“你越是维护这个女人,我就越要伤她!”
“浅浅!”西门也怒了,一把将她手中的鞭子夺过来,“你是怎么出宫的?是谁让你出宫的?”
“我怎么就不能出宫了!”浅浅执意跟他犟到底,并用拳头来捶他:“你天天出宫就是为了私会这个女人,我恨你!恨你!”
西门没有躲闪,任她发泄,酒气也散了:“你告诉二师兄,是谁放你出宫的?”
浅浅不回答他,却是回头望一眼那刚从湖里爬起来,一身湿哒哒的青衣,又要返身过去惩罚这个女子,“你这个狐狸精,我要杀了你!”
“浅浅!”西门没想到这小妮子会这么犟,脸色一变,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想阻止她,却不曾想刚捏住她的手腕,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浅浅的手骨应声而断!
“浅浅!”西门这下被吓坏了,也顾不得青衣,要上前来看浅浅的伤势。
“我不要你假好心!你陪着你的青衣好了!”浅浅痛苦的捏着自己的左腕,唇一抿,转身大步往前跑。
“浅浅!”西门无奈看青衣一眼,不得不大步向前追,心下直觉得浅浅的手骨断得蹊跷。他明明没使多大力的,怎么就……
一路是密林,浅浅只顾往前面钻,还在低泣,哭得非常伤心。他在后面追,几步就追上了,却不敢再用力去拽她,轻声哄道:“让师兄看看你的伤势。”
“二师兄。”浅浅陡然扑进他的怀里,不住抽噎:“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去看浅浅呢?浅浅以为你走了,永远都不回来了,呜……”
“怎么会。”西门眸中闪过一抹不舍,轻抚她的背,“浅浅跟着大师兄不好吗?大师兄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二师兄,我的手好痛。”浅浅却是一声吃痛,蓦然蹲下身,“朱樱说这是我出宫的代价……”
“怎么回事?”西门急忙将她打横抱起,而后疾步在密林里穿梭,重新回到青衣的水阁,撞开门,“青衣,快准备药箱!”
青衣刚刚换下一身湿衣裳,见西门急匆匆将浅浅抱进来,也不问为什么,忙手脚利落的将药箱寻出来,并烧了壶热水。
西门将浅浅那只受伤的腕从袖子里拉出来,一瞧那惨白,脸色立即大变:“碎骨散?”
映雪不明白连胤轩为何这么有兴致带她赏画,用过酒膳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入浴,而是去了青画馆,看着先生为她作画。
她一动不动坐了半刻,他也站在旁边默默看了半刻。
末了,他终是看着那墨,问道:“绮婕妤出事前来这馆里学画,用的可是这墨?”
“回皇上,绮婕妤用的正是这墨。”画师暂停手中的笔,恭敬答道。
连胤轩薄唇一抿,上前几步,轻道:“好,你们继续。”却是伸手去沾那墨汁,放在鼻尖闻了闻。
映雪坐在那里,腰背都快坐僵直了,出声道:“有一种松烟墨是用来修描旧画的,因墨光含蕴,黑而雅寂,故很难察觉。”
“女人,聪明。”连胤轩眸中闪过一抹赞赏,朝她走过来,将指尖的那墨凑给她闻:“闻到墨香了吗?青画馆的墨都是月筝的爹爹生前所制,气息馨香,掭笔流畅,墨色经久不变,能浸水不化,我以前在此学作画闻了好几年。”
映雪望着他:“你是说阿若绮指甲缝里的墨香与这不对?”
“那倒不是。”连胤轩轻轻摇头,睨着她,“你刚才说松烟墨,也就是说那个始作俑者可能是在描旧画时让阿若绮沾上,不一定要来这馆里学新画。而且能来这馆里的主子,身份都该在二品以上。”
“描旧画?”映雪动动酸涩的肩膀,“什么时候能画好?”
“回娘娘,已经画好了。”画师的声音像及时雨降临。
“好。”她终于能站起身了,斜睨一眼旁边的男人,忍不住去瞧画师笔下的自己。不料连胤轩却将两个画师遣下去了,从随侍手里取过一幅旧画卷,在新画旁边摊开,提笔去描摹。
“这不是月筝给我画的那幅画吗?”映雪瞧瞧两幅画,轻轻感叹:“还是月筝画得像一些。”
连胤轩在那幅旧画上用笔将轮廓稍稍描了遍,运笔徐疾如若,厚醇中见滋润,而后搁笔问道:“有什么不同?”
“纸张很旧,画像却很新。”映雪轻答,并揭起闻了闻,“有松烟墨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