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每日,凌汐都尽量让自己呆在房间里不出门,她不喜欢冬天,不喜欢寒冷,却唯独爱那洁净的雪。每日倚靠在窗前,看漫天落雪,想世事变迁,一看一想便是半天。
他可曾还好?是否和她相依相偎?
其实她是介意的,那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却不是自己与他。
其实她是害怕的,怕时间的流逝,他终将忘记他们的点点滴滴。
其实她是愧疚的,身边的他,用情之深,她不是看不见。
他曾鄙夷地说,江山与美人岂可媲美,可如今为了自己他甘愿给对方休养生息的机会,殊不知对于帝王而言,那是养虎为患。
而自己能报答的,他不要,他要的,自己给不了。
有些的时候,正是为了爱才悄悄躲开。躲开的是身影,躲不开的却是那份默默的情怀。
“凌汐,快来,我令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来尝尝味道如何。”司鸿颜墨早已换下那身朝服,只着明黄的便服坐于桌前。那脸上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每天他都不厌其烦地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自从那天起,他也从来未对自己发过脾气,自从那天起,他陪自己看天看雪看月亮,她知道,他想尽力对自己好,他隐忍了很久。
“你其实不必如此,你的情意我懂,我的意思你也明白。”
司鸿颜墨拉过凌汐的手,难得的凌汐没有拒绝,心里不由地有些欣慰,至少她已经试着慢慢接受自己了:“冬天总会过去,冰雪也总会融化,更何况是人心呢。”
凌汐微微抬眸看着那双茶色的眼眸,竟与那人如此相似,有时候她真有些错觉,会将他的柔情误会成他,只是,何必呢:“只要冬天不曾过去,寒冷依旧,冰雪便不会融化。”
“既然冬天是冷的,那便让自己多穿些暖和的衣服,这样心也能暖些。”
凌汐不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奈何,又是一个痴儿呢:“你知道吗?一个人最大的缺点不是残忍、自私、多情,而是偏执地去爱一个不爱你的人。”
“人无完人,有个缺点也是正常的。”司鸿颜墨无所谓地笑笑,夹了块糕点放置在她碗中。
“一年吧。”凌汐道,“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我不特意排斥你,若一年内我确实变心爱上你,那便也罢,若我依然忘不了他,也不求你成全,但请你不要再这般死心眼儿可好?”
她肯给自己一年时间已是莫大的好消息,到时候若真放不了手,真用了强又如何,司鸿颜墨的眼里泛起了笑意,忍不住将她圈于怀中:“寒冬即将过去,很快就开春了,等春天一来,咱们就泛舟去可好,朕的后园里可有碧荷湖,美不胜收呢。”
已经说了不刻意排斥他,凌汐只得点头答应,司鸿颜墨喜得收紧了手臂。
冬去春来,迟暮的油菜花风中荡漾,招蜂引蝶;白鹭低低的飞行,稳稳地落地。¬阳光下,渐行渐远的影子,搖曳、彷徨。¬
“快看那!”司鸿颜墨执着凌汐的手指向远处扑蝶的宫女,还有那位小跑着的主。
“太子还很淘气呢。”凌汐看着那一摇一摆,连路都还走不稳的小个子竟然追着蝴蝶摇摇晃晃地跑着,真怕他会一个不小心摔倒。
“这开春时期也就让他好好闹闹,过段日子就要请位先生好好教导了。”司鸿颜墨道,拉着凌汐在船头坐下。
清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惹人陶醉。但看凌汐面若桃花,未施粉黛却胜似娇花,那张樱桃小嘴更是红中透着光泽,娇艳欲滴,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被那张粉唇吸引,司鸿颜墨情不自己地渐渐靠近她,一心想着凑近那张唇,狠狠咬上一口。
凌汐许久都不见他讲话,不禁好奇侧脸看,却看到他一张放大的脸正对着自己。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温温的,暖暖的。正当司鸿颜墨想要一亲芳泽,凌汐不知所措之时,太子稚嫩的声音忽然飘在耳侧:“父皇,你在做什么?”
司鸿颜墨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的神情,凌汐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低下了头,暗自庆幸,却在司鸿颜墨眼里,增添了另一份娇羞的美。
“皇儿怎么的不扑蝶了?”司鸿颜墨压低嗓音,尽量显得威严。
小太子一听蝴蝶的事儿,微微撅起了小粉唇,爬上船:“蝴蝶都不听话,不给我抓!”
一听这话,凌汐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小太子侧着大脑袋一脸的好奇。
“太子知道蝴蝶为何不听话吗?”
“不是因为它们听不懂吗?”
凌汐摇摇头,指着远处的花丛说道:“其实啊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呀都能听懂别人说的话。”
“那它们为什么不给我抓呢?”
“你想呀,要是你把它们都抓了,可还有谁跟花儿玩呀?”
“可是我也想跟它们玩儿!”小太子一仰头,一脸的委屈。
“蝴蝶儿喜欢在花丛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你若是把它们抓住关在笼子里,它们会不开心,会伤心而死的,难道你希望看到那么美丽的东西死去吗?”
“不想,不想,我想它们漂漂亮亮的活着。”小太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倏尔又一脸笑意地爬下船:“那我再去和它们一起玩儿。父皇,孩儿告退!”言罢,也不待司鸿颜墨回应,就自个儿跑了出去。
司鸿颜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若将美丽的人儿困在身边,也会郁郁而终吗?”
凌汐微微垂首道:“是。”
“可是我就是不愿放手,怎么办?”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弱水三千,而我却只取,那一瓢。”
“何必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
“一颗树可以慢慢壮大成一片森林。”
“江山与美人怎么媲美?”
良久,司鸿颜墨才道:“确实,美人与江山不可媲美,但江山与美人,我都要。”
那是天生王者的霸气,那是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亦是一个男子狂傲的承诺。
而另一个承诺却只能对着那只破旧的千纸鹤幽幽叹息。
钟离君诺自怀中轻轻取出凌汐所赠的千纸鹤,小心翼翼地摊开。本就薄弱的纸此刻更是显得无精打采,而那纸上跃然而上的字却依然那么醒目: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汐儿,再等我些日子,定然为我们补上这些朝朝暮暮。”伸手取过桌案旁的白纸,细细地折了起来,不消片刻,一只活灵活现的千纸鹤便出现在白皙的手边。
起身,恍若珍宝般将纸盒置于书架最高层的盒子里,那满满的一盒千纸鹤,已有一百四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