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叶暖暖看冷秋尘认真握剑的样子,青色衣袍鼓动,像是要御风而行,好看的脸孔在月光下越发显得不真实,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桂花林中,叶暖暖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情景——如诗如画!
他就那样站着,青色的剑几近透明,在真气催动下清吟不绝,一遍遍唱着挽歌。青峰剑一出,须得饮血才能入绡,这一战,死伤难免!
月生背对着她,纤长的身影在地上变得极淡极长,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这样锐利的月生,本身就像是一把剑,杀气尽现令人胆寒。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月生……
没有华丽的招式,两把剑稳稳地刺出,撞击时铮铮的声音,像是一把锯在叶暖暖心头来回拉扯。无论偏向哪一边,心都会痛,都会流血。
两道人影翻飞,长剑你来我往,渐渐的只剩下一青一白两道光,伴随着纷纷落下的桂花,残酷而诗意的美丽。光影流离,在一个时辰之后,显现出人影来。冷秋尘头上发带松散开来,乌黑的发丝有几缕凌乱地贴着脸颊,连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再看月生,白色衣袍被划破几道,胳膊上肩上上红梅点点,幸好都只是轻伤。
两道人影飞奔而来,南宫珏急忙赶到树下,解开叶暖暖穴道不解地问道:“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去帮忙?”
乌龙生看着打斗不休的两个人,摩拳擦掌地道。想当然,一个是主子的心上人,另一个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当然要打跑白衣人。
“不必——”
挥了挥手,叶暖暖示意两人站在一旁,正打算上前阻止,却被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停住了脚步。
久战不下,月生本就有些焦躁,他没有想到冷秋尘不但是神医,剑法也出神入化,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招,都剩自己一筹。如今,又来了帮手,他心神一乱,立刻被冷秋尘逮到了机会。青峰剑呼啸着从空中劈下来,头皮有些发凉,月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死。
“不要——”
叶暖暖失控地大喊,想要冲过来,却已经来不及。
青光当头罩下,有一瞬间的恍惚,月生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脸上有微微的凉意,是风吹过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抬手触摸脸颊,发现面具已经不在。
银白色的面具,从正中劈成了两半,明灿的水晶月亮在落满了桂花的地上打转。这一剑,本来应该劈开月生的头颅,只是因为叶暖暖的喊声,才让他有了一线生机。
一张带着疤痕的脸,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叶暖暖面前。那些曾经的伤痛,是因为地宫里熊熊的火焰,为了救她,月生的脸毁了。
“月生,今年的生日礼物——”
西凉青玉笑靥如花,手里举着一个银色的面具,上面还有一个代表月生的水晶月亮。她命工匠打造了许久,才赶得及在月生生日的时候做出来。
“谢谢玉主!”
月生拘谨地道谢,眼睛里不小心跑进了月光,让他有些睁不开。脸上的疤,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得玉儿却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西凉青玉缓缓走上前,柔软温暖的手心擦过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她微笑着道:“这些是月生属于我的标记,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话犹在耳,虽然不是她叶暖暖所说,却也无法弃他不顾。因为这具身体,他们之间永远会有一种剪不断的联系。这些不时跑出来的记忆,和这身体一样,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有些吃力的蹲下来,月生捡起两半面具,一双素手帮他拾起水晶月亮。
“玉主,我和莫愁等着你回家。”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树林深处走去。那寂寥的背影,看得人心酸,叶暖暖几乎要冲动地跑过去,却在感受到冷秋尘的目光时硬生生地停下。
“你要复国?”
剑收绡,冷秋尘平静地问道,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到底是喜是怒。
“我不知道……”
没有躲避冷秋尘的眼神,叶暖暖直接说出心里话,不想和不能,有着很大的区别。她不想复国,可是有些东西却不能割舍!
“过来——”
冷秋尘站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紧紧盯着她道。
像只稍有动静就会惊跳起来的兔子,叶暖暖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只有有任何风吹草动,她就会逃之夭夭。
伸长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的力度,冷秋尘伸手抚着叶暖暖长长的发丝,像是在药庐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不想知道什么西凉余孽,他所眷恋的,不过是怀里女子的温度。
“可以么?这样真的可以么……?”
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叶暖暖把头埋在他胸前,呜呜地道。
南宫珏和乌龙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开去,百草居然是西凉皇族的后裔,这个消息需要他们消化好一段时间——可是,他们两个也清楚,自己绝对不会因此背弃这个认定的主子。
“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冷秋尘淡淡的开口,手始终没有放开。
“是啊,什么都由我决定——我要推翻天权国,毁了蓝……你也无所谓么?还是说,你要杀了我?杀了这个前朝余孽?”
叶暖暖忽然暴怒起来,为了他刚才那句话,如果一切真的能由她自己决定就好了。冷秋尘的不在乎,像是与他不相关的态度,彻底让她失去了控制。
“暖暖——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后面半句话,浇熄了叶暖暖的怒火。冷秋尘认真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犹疑,就算暖暖最后真的决定复国,他也不会阻止。战争,百姓,天权国……全都不在他的眼里,他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女子而已。父母和兄弟,所有的一切,早在他发现心里的爱时,便被抛在了身后。他不容许有任何人伤害暖暖,包括他自己。
“我一定会找到妥善解决的方法!”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叶暖暖仍然不愿意抛下任何一方。只是,这样会不会有些贪心了?鱼和熊掌,想来是不能兼得的……
那些烦人的事情,以后再想,走一步算一步,敲到船头自然直——
才做了保证,消极的想法便立刻钻进脑袋里,甩了甩头,她微笑着道:“希望赶得上祭月仪式——到时候我就问问巫女,未来到底会怎么样……”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在了黑云之后,暗之恶魔开始出来肆虐,制造着无边的灾难。而皇宫里,也开始被这片阴云所影响。命运的齿轮,在人们所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地转动着。
“你是说,这次的武林大会,又被那个女人破坏了?”
不怒自威的沉冷嗓音,在黑夜里响起,跪在地上的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早已经有了准备,只要是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事,王爷就一定会大发雷霆。只不过,这次的怒气丝毫严重了些。
“是,楚燕南在外面求见王爷……这次的计划完全失败了!”
想要找个替罪羊,跪在地上的人抖着身子,把那个倒霉的家伙拉下水。
“王府里不养没用的狗,让他滚——”
极端优雅也极端无情的声音,从那漂亮的薄唇吐出,字字句句皆有如冰珠砸在人脑门儿上。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他。”
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窜出门去,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阵子王爷的脾气太过于阴晴不定。
“百草……不管是十个还是二十个,都阻挡不了他接下来的行动。没有时间拖延了,他那个看起来软弱的侄子,最近正一步一步撤换他在宫里的人。天子的宝座果然有着改变人心的能力,坐在上面君心难测的少年,已经不是登基前的蓝——
如果再不反击,他的势力就会逐渐被架空,到时候只剩下一个外强中干的壳子,便只能任人宰割。张将军还有李尚书,全都被革职,明知这些人都是看他宁愿王爷的脸色行事,殷祈蓝这是在拔虎须!
没有那批宝藏又如何,他一定要胜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刷白,身上铁甲沾着斑斑血迹,像是经过了一场凶险的打斗。
“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宁远本想呵斥来人没规矩,却在见到那侍卫时紧张起来,李队长是他派在听歌坊暗中保护晓羽的头领,连他都这副模样,晓羽一定出事了!
“王爷,月姑娘……被一群黑衣人劫走了。”
李队长大口喘着气,顾不得擦掉脸上的血水,断断续续地报告道。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殷宁远气怒地拍桌而起,上好的檀木桌立刻裂成两半。李队长缩了缩脑袋,这要是披在人脑袋上,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属下无能,那些受伤的人全部都服毒自尽了……”
“有没有什么线索?”
“属下在一个死者身上搜到了这个——”
李队长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朵兰花,精美逼真,隐约还可以嗅到一股清香。
殷宁远拿过那面令牌,拳头渐渐握紧,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怒气,只听见几声响,再次松开拳头时,令牌已经碎成粉末。
“殷祈蓝,你欺人太甚——”
李队长惊地一下子坐在地上,王爷所念得,可是当今圣上的名讳。难道派人掳走月娘的人,居然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