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转醒,揉揉发昏的脑袋,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床上。这房间是云枫带我来的那一间,奇怪,我记得自己是在跟云枫说话的,怎么这会儿会躺在床上呢?看看外面的天色,似乎跟我来的时候一样,但是为什么会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呢?
“绸羽姐姐,你醒了?”云枫看到我,露出了一丝笑意。白衣款款端着一个小瓷碗向我走来,飘逸如仙。
我瞪他一眼,翻身下床。
“绸羽姐姐,你睡了三天了,先吃点儿东西吧,要不然身体吃不消的。”云枫将手中的碗递给我,却被我厌恶地推开了,惊诧问道:“你说什么?我睡了三天?!”
他点点头,“对不起,我对绸羽姐姐用了药。你那天太激动了,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我闻言,愤恨地推了他一把,云枫没有站稳,身子一个趔趄,手中的汤水也跟着洒了出来,“去你的好好休息,他们还呆在牢里受罪,你居然让我在这里休息?!云枫,难道你的心真的是刀子做的?闪开,我要离开这里!”
云枫面无表情,只是单手却扣住了我的肩膀,冷声道:“我说过,我只在乎你一个人的安危,其他人如何与我无关。绸羽姐姐,你去了也没用了,太晚了。”
我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急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太晚了?!”
他不挣扎,淡然抬起头,对我道:“三天前你离开牢里之后他们就被人押入京城了,皇上因为龙颜大怒,根本没有派人审理,直接判了安家满门抄斩。”
闻言,我整个人犹如虚脱了一般倒在了地上,再也找不到一点儿力气去跟云枫说话。满门抄斩?怎么会这样呢,二十多条鲜活的人命,皇上怎么可以这样仓促地就了结了他们?
“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却只能声嘶力竭地喊出这样一声来。
云枫似乎也被我的反应吓着了,只能一遍遍叫我的名字,却不敢上前来碰触我。
“绸羽姐姐……”他想走过来拉我,却被我甩开了手,他的叫声、他的碰触、他的一切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
“别碰我,你让我恶心!让我离开这里,我一秒都不想跟你在一起多呆!”
“绸羽姐姐,你已经无家可归了,安家不存在了,苏家受到牵连,也火速搬离了金陵城,你还能去哪里呢?”
“不用你管!反正我不要呆在这里,不想看见你那张恶心的脸!”我想要推开他的身体,冲出门去,却被他猛地一用力,将我推回到了屋子里,“绸羽姐姐,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
语毕,他将门重重关上,把我困在了屋子里。
“放我走——”
“混蛋——”
我声嘶力竭的叫喊没有唤回他的怜悯,却换来了骤起的雷电,倾盆大雨顿时瓢泼而下,“哗啦啦”的雨声盖过了我的哭喊声,我的歇斯底里最终只能以无语问苍天、滑倒在门口而告终。
泪水,真的是最没有用处的东西。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雨水始终没有停过,我已经被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得麻木,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想着在安家经历过的种种。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一身粉衣的女子身影站在了门口,手持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收了伞,她的面目映入我眼中,水吟香。
“得到了你想要的,你满意了吧?”我冷声嘲讽。
她不急不怒,永远都是那副淡然冷漠的表情,道:“说什么都晚了,如你所以为的那般,我从来都是个无情冷血的人,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有感觉的。”
“你的血是冷的,难道心也是冷的吗?水吟香,你有你的理由,我什么都不想说。但是,如果你心里还念着安老爷对你的一分好,就请你放我离开。放与不放,都在你一念之间,我不勉强。”我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
她低下头沉默片刻,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到了我的手中,“拿着吧,出门一直左走,后门开着。”
我没有说话,直接拿过她给我的伞,出了屋子。
“忘记告诉你了,少瑾没有死。”她最后说了一句。
天色很黑,又下着大雨,我艰难地走在泥泞之中,根本就难以辨别方向。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在这样的大雨之中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单薄的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紧紧贴在了身上。
举着小伞,我慢慢踱着步子,终于在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吃进多少泥水之后走到了安府的门口。不过短短几天而已,这座金陵城中首屈一指的富饶府邸便失去了从前的风光,安府的大门被两张封条封住,门口两只威武的大狮子被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威严不在。
我看着眼前这萧索的一切,泪水混着雨水一起滑落。安老爷、大夫人、安泰、小红、小柳,你们……一路走好……
我就这样一直站在雨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而我手中的油纸伞也结束了它的生命,在水坑中化为一团废纸。我惨然一笑,昏倒在地。
梦里,有种暖融融的感觉笼罩着我的身体,很舒服,与那种被冰凉的雨水侵袭的感觉完全不同。我用尽全部力气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堆。视线逐渐清晰,我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破旧的佛像、褪色的房柱、以及破损了的香台,这里,似乎是一个破庙。
慢慢坐起身,注意到身边有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他静静地拨弄着火堆。是他吧?
“你?”我开口,却是喑哑无比的声音。
他见我醒来,赶紧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在触及我一脸的尴尬神色之后,才轻声说道:“苏姐姐,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退烧了,不是有意……冒犯的……”
“没关系。”他又救了我一次。我们两个人似乎一直在经历救与被救的过程。
他慢慢拿去了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这是相交这么多次之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浓黑的眉毛,明亮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高且挺的鼻子,以及微薄的唇,一张很是英俊帅气的脸,精致如雕刻般的五官和线条。他看起来似乎比安少瑾年纪稍长,加上肤色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所以显得男子气概十足。
“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方便么?”
他笑笑,道:“这里只有我和苏姐姐两个人,不碍事的。再说我也想知道三年过后,苏姐姐是否还能认得出我。”
“三年?”我有些茫然,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那是他和苏绸羽的渊源,与我无关。
他闻言黯然,“苏姐姐果然不记得我了。你忘记了吗,三年前也是在这里,你救了被追杀的我啊。”
三年?破庙?再加上眼前的他,我想,我猜出他是谁了。他应该就是众人口中与我幽会的所谓“奸夫”了吧?
我歉然笑笑,“也许你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不是从前的苏绸羽了,我和她拥有不同的灵魂,只不过,我是在借由她的身体活着。”
很希望自己不是苏绸羽,这样,我也许就不用去经历那些悲惨的一切……
“苏姐姐,你怎么哭了?别哭,我相信你的话,真的相信。苏姐姐不知道过去没有关系,我可以告诉给你听。只是,你的身体可以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他温柔地安慰道。
“没关系。”
“我的名字叫做司徒凌,是圣雪国人,这些,就是从前的苏姐姐也是不知道的,因为那次情况紧急,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同她说。但是我问了苏姐姐的名字,为的就是以后有机会回报她对我的恩情。只可惜,这三年来,我虽然每年都会来金陵城,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再见到苏姐姐,如果不是因为上次在街上的偶遇,怕是还见不到你呢。”他说道。
“那你为什么会来金陵城,又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呢?”
他轻叹一声,道:“为了来这里找千寻草,治我弟弟的病,千寻草就只有西林国的金陵城中才有。而我被人追杀的原因,呵呵,不说也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司徒凌,你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千寻草吗?”
“苏姐姐,你直接叫我凌就可以了。还记得你在饭馆里看到的围攻我的那些人吗?每次他们都会前来纠缠,阻挠我找千寻草,而我学艺不精,每次也只能无功而返。那****的伤好之后,本想继续去找千寻草的,却不想在街上听说苏姐姐被关进了牢房,我一直打听你的消息,想找机会救你出来,一番寻觅之后才在安府门口找到了昏倒在雨水中的你……”
我闻言苦笑,当时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很不堪。
“苏姐姐,别这样笑。有我在,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他轻拍我的后背安慰我,直到我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