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我实现了两个毕生梦想:
赢得温布尔登冠军,还有成为世界排名第一的球员。
2011年7月3日,全英俱乐部(All England Club)上空一片白,就像我们身上的温布尔登传统白色球衣。虽然天空完全被云覆盖,气象预报却没说会下雨。因此这场比赛——我的第一次温布尔登冠军决赛,球场的活动式屋顶会保持开启。我小跑着踏上球场草地,身后跟着我的对手——寻求卫冕冠军的纳达尔。
这时离我在澳网崩盘已经18个月,离切托耶维奇博士告诉我崩盘原因可能是食物不耐症(Food intolerance),也才不过短短1年。网球界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突然莫名其妙地脱胎换骨了。
职业网球联合会(The Association of Tennis Professionals, ATP)的排名,是根据前12个月的战绩来统计的,球员在一场巡回赛中每晋级一轮,就会获得相对应的轮次积分,在来年的同一场巡回赛之前必须力保这些积分。我从2011年1月起,出赛51场,赢了50场,期间更一度创下43场连胜纪录,压倒性的胜绩让我在击败特松加、晋级温布尔登冠军决赛的前一天,就已经确定登上了那年的世界排名第一。我的胜利让我成为七年半内,第一位名字不是费德勒或纳达尔的世界第一。就在我改变饮食一年后,梦想终于实现了。
或许应该说即将实现。我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球员,带着创纪录的连胜战绩挺进决赛,而且这一年对阵纳达尔四战全胜。所以当我们大步踏上温布尔登球场,大家都很清楚这场冠军战谁比较有胜算……
他。
没错,就是他。
虽然我排名较高,但是寻求卫冕冠军的纳达尔,顶着在全英俱乐部20连胜的光环。他曾两度赢得温布尔登冠军,更重要的是,我们每次在大满贯对战,他都击败了我。
所有专家也都看好他。约翰·麦肯罗(John McEnroe)在赛前就预测纳达尔会赢,比约恩·博格(Bj?rn Borg)、帕特·卡什(Pat Cash)、蒂姆·亨曼(Tim Henman),还有职业网坛所有叫得出名字的人,统统这么看。我也许在账面上是排名第一,但在所有人心中,我还是那个塞尔维亚来的笨小孩,只要在大赛遇到艰难战况,就会突然崩盘。当站在球网对面的人是纳达尔,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困难?在我赢得温布尔登冠军之前,我从来没有被真正认为是第一。
为了赢,我得赌一把
纳达尔是巡回赛中最强的球员,也是规矩最多的球员——就像一颗会神经抽搐、坚守迷信仪式的球。几年前我在美国公开赛(US Open)的观众面前模仿他,惹得他有点不高兴:他在发球之前,一定要先把袜子高度拉到两边完全对齐,再来回拉拉裤子臀部的位置,然后开始拍球,20下、30下,甚至50下,直到球乖乖就范为止。我只要拉拉裤子,全场就知道我在学谁。另外,除非是在比赛进行中,否则他不会去踩球场的边线,一定要先用右脚跨过,然后再跨左脚。
他通过这些仪式让自己平静,其实同时也在使对手分心。面对像他这样的球员,你绝对不能分心。
不能分心的原因之一,是他威力强大的正拍。大多数网球选手的自然优势都是对角正拍,当球员全力挥拍,把球拍带过整个身体,将球击向球场对角时,能够释放出最大的力量。纳达尔的正拍比谁都强劲,球速达到时速95英里(153千米)。
不过这还不算可怕。更难对付的是,纳达尔是左手持拍。想象一下,如果是两名右手持拍的球员对打,对角正拍击出的球会朝着对手的正手方向。而纳达尔这个左手球员,会将他时速95英里的强力正拍,击往对手的反手方向。这表示他最强的球,正好打向大多数球员最弱的位置。
掷硬币的时候,我紧张得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纳达尔则像拳击手一样原地小跑步,这也是他的“仪式”之一。这也许是为了保持身体热度,也许是迷信,也可能是想用弹跳的胸肌吓唬我。如果我有这样的胸肌,也会没事跳来跳去。
这次对战纳达尔,我设定的目标是不要犯非受迫性失误,还有要让球持续快速移动。过去和他对阵,我总是失误,但这次的作战计划是要打得非常具有侵略性,不给纳达尔主导局面的机会。像他这样的神力球员,通常会逼使对手守得比较深,因为来球速度飞快,一般球员都会退后,给自己多一丝反应时间。不过我的策略恰恰相反:我要向前贴近底线,缩短彼此的反应时间。我要用自己的速度和敏捷性跟他赌,让我有办法应付他最强的击球,加快每一球来回的速度,让他没办法主导节奏。如果我能掌握他击球的力道,就能用同样的速度回球,也就是借力使力,用纳达尔的力量来对付纳达尔。
这是一种赌博,尤其是面对他那样的正拍。不过,虽然纳达尔有他的体能优势,但我也有我的优点。自从减去了多余的体重,我柔韧性好得不得了,没有几个球员可以像我把身体延展到这种程度,即使是顶尖球员也不多见,而温布尔登的草地对于我这个优点特别有利。那时候大家已经都很熟悉,我有能力在球场上来回滑步——真的是从球场的一侧滑到另一侧,把身体弯到非常低的角度去回球。柔韧性让我的防守范围比一般球员更广,我不需要像其他球员一样那么接近球的落点——不管我必须伸展得多长,都可以有力地回球。为了获胜,我必须争取每一厘米。
夺冠才敢吃一口巧克力
要成为世界排名第一,必须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我每天早上起床会先喝一杯水,然后开始做20分钟的伸展,有时会再做一下瑜伽或打太极。我的早餐经过精密设计,让我的身体有能量面对这一天——每天早餐几乎都一模一样。接着我会在八点半左右和教练及物理治疗师会合,然后他们时时刻刻跟我形影不离,盯着我吃的喝的每一样东西,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直到我上床睡觉。他们一整年下来天天陪着我,无论是在5月的巴黎、8月的纽约,还是1月的澳洲。
我每天早上要跟陪练伙伴对打一个半小时,中间用温水补充水分,还会吸几口防护员为我特别调制的运动饮料,他会按照我每天的需要,仔细斟酌维生素、矿物质和电解质的量。然后我再做伸展、按摩,接着吃午饭——避开糖和蛋白质,只吃适合我的无麸质、无乳制品的碳水化合物。
再就是负重训练时间,用哑铃或弹力绳练1小时左右——每一组动作都要用高磅数弹力绳、低重量哑铃做一遍,最多要做20组动作。下午会喝一杯物理治疗师调制的高蛋白饮料,含有萃取自豌豆的医药蛋白。接着再做一次伸展,然后是另一堂训练课程,练球90分钟,看看发球和回球有没有不顺或动作走样的地方。然后再做第四次伸展,也可能再按摩一次。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连续训练接近8个小时,还有一点时间参加公关活动,通常是记者会或小规模的慈善活动。然后就吃晚饭——高蛋白、沙拉,没有碳水化合物,没有甜点。之后我可能会看书1小时左右,通常是自我提升或心灵冥想方面的书籍,或者是写日记。最后,上床睡觉。
这就是我“休假日”的样子。
网球跟其他大多数运动项目不同,其实没有所谓的“非球季”时间。我一年有11个月必须做好准备,对战全球最顶尖的球员,甚至可能是网球史上最强的球员。*为了确保目前饮食是最符合身体所需的,我至少每6个月要验血一次,检查体内维生素和矿物质的含量高低,同时了解我的身体是否产生了更大量的抗体,如果是,表示我可能正因为某种食物产生过敏反应。我有时会用生物反馈仪来检测我的压力高低。我的团队跟着我绕着地球跑:经纪人亚塔迪(Edoardo Artaldi),让我能按照时间表作息和保持理智;物理治疗师艾马诺维奇(Miljan Amanovic),掌管我的身体健康;教练瓦伊达(Marian Vajda)和助理教练维米奇(Dusan Vemic),让我的球技不会退步;我的女友伊莲娜·里斯蒂奇(Jelena Ristic),为我做饭,陪我受训,让我的生活保持稳定。我最亲近的人大多是塞尔维亚人,大家都曾经历过战争蹂躏的惊恐,也很清楚我经过了多大困难,才能有现在的生活。
一场巡回赛下来,我可能必须在两星期内打最多20个小时的网球,而且是最高强度的竞技。这场巡回赛可能是在墨尔本、迈阿密或蒙特卡罗,在加州、克罗地亚或中国,跟下一场赛事之间也许只相隔几天,我得从地球的一端飞到另一端。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刻,全部投入于让自己保持在排名第一这件事上。只能严格自律,没有一丝松懈的空间。
要多么自律?2012年1月,我在澳网冠军决赛中击败纳达尔,比赛历时5小时又53分钟——这是澳网史上历时最长的一场比赛,也是网球职业化的“公开赛”年代(Open Era)以来,历时最长的大满贯单打决赛。许多球评称这场比赛为“史上最伟大的网球赛”。
赢得冠军之后,我坐在墨尔本的更衣室里,想做一件事情:尝一口巧克力。我从2010年夏天以来就没尝过了。艾马诺维奇拿了一根巧克力棒给我。我掰下一块,小小的一块,丢进嘴里,让它在我的舌头上融化。我只准自己吃这么多。
要当第一,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高举温布尔登冠军杯
为了赢得2011年的温布尔登冠军奖杯,我不但必须严格自律,还必须用上过去20年累积的每一盎司训练和球技。我心里充满着紧张——我们整个团队都是。教练瓦伊达还在赛前跑步45分钟,只为了燃烧掉一些紧张的能量。
比赛一开始是我的发球局,我每拿下一分,我们团队就会跳起来叫好——我的家人也跟他们一起,尤其是我的两个弟弟马可和乔尔杰,根本就坐不住。不过纳达尔得分的时候,他的团队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就像坐在包厢里的陪审团。我或许已经是排名第一,但终究还是个新秀菜鸟。
第一局刚开始,纳达尔就让我见识到他锐不可当的正拍,他击出的球就像同样路线的两颗子弹射向边线,他很快取得30比15领先。这给我很清楚的警示:我必须让他持续大范围跑动,这样他才没办法打出那种不可能的角度。到了第一盘中段,我4比3领先,紧贴底线的策略明显奏效,我把纳达尔来势汹汹的正拍快速回给他,让他阵脚大乱。纳达尔不习惯遇到有球员在跟他连续来回对抽之后还能招架得住,不过我在和他激烈对峙之后,以6比4拿下第一盘。
我发现纳达尔开始感到不解,他的球依然快如闪电,可是他以为一定得分的球,我就是有办法还击。我在第二盘以2比0领先,感觉现场观众开始转而为我加油,其中很多人以前曾说我排名第一是统计失常。现在,就在这个网球界最大的舞台上,我感受到全世界终于了解,我是货真价实的排名第一。第二盘我6比1轻松拿下。
到了这个层级的男单球员,很少有人可以在2比0落后两盘的情况下反败为胜,可是纳达尔就曾做到,而且在温布尔登就有两次。球场上弥漫着一股大家心照不宣的疑问:德约科维奇会不会又崩盘?会不会“气喘”发作、体力不济、失去专注力?纳达尔的发球,我到目前为止都还应付得不错,但突然之间球好像又用更快的速度呼啸袭来,他的正拍也更准确了。第三盘1比4,我双发失误,纳达尔拿下这局,轮到他的发球局。现在他完全掌控局面,只发了4个球就结束了这一盘,6比1。我感觉观众的支持又回到纳达尔身上,他们原本在帮我这个新秀加油,可是纳达尔要让他们看见,谁才是真正的冠军。
到了第四盘,气势还是在纳达尔那边,我第一局根本连一分都拿不到,很快就0比2落后两局。纳达尔把我调得满场跑,不过我还是有办法打到他的回球,像滑板选手一样在场上滑来滑去。我赢得第三局,稍微挫挫他的气势。我又赢了下一局,然后取得4比3领先,我开始预见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再拿下一局,突然间,5比3了,我即将发球制胜,迈向温布尔登冠军。
时候到了,我费尽一切努力想达到的目标,现在唾手可得,不过纳达尔不会轻易把它让给我。他一开始就取得领先,然后我们15比15打成平手,双方陷入无穷无尽的对抽厮杀,我们把对方一次又一次逼向角落,现场观众都疯狂了,直到纳达尔正拍失手触网。不过他马上又用一记无情的正拍扣杀,追到30比30平手。
我们就这样你来我往拉锯了好一阵子,不过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必须改变这种底线对抽的情势,要让纳达尔面对即将到来的现实。我发球,然后出其不意冲到网前,将他的回球杀向对角,拿下这分——发球上网!他想都没想到。
他没想到的还有这件事:德约科维奇的冠军点。我发球,然后我们来回对抽。来了:纳达尔在底线一记反拍,球还没离开拍面,我就知道他回球过长。
我赢了!
我躺到草地上,身体碰到地面的那一刻,我又变成了那个6岁的孩子。不过这一次,奖杯不是塑料的,这次是真的!
在过去的24小时内,我实现了两个毕生梦想:赢得温布尔登冠军,还有成为世界排名第一的球员。
这几天过得真是不错,不过要不是我找到了正确的饮食方式,这一切都将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