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芷楼有些不自在。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没等自己开口求助,就痛快地答应了,让她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楚云鹤倒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没有一点虚情假意。
“远来是客,是客就要热情招待。何况,我人称楚大善人,平素就喜欢多管闲事,拔刀相助。帮凤七小姐排忧解难,举手之劳,楚某不胜荣幸。”
楚云鹤的解释还真是牵强。这个忙,可不是施舍一点钱财和饭食那么简单。对于五大家族和广平知府,不动用三品以上大臣的资源,怕是解决不了。
至于楚墨殇,从进门到现在,也不见他的影子,更没有人提及。不过,凤芷楼的心里仍旧抱有一丝希望,他不会骗她的。
一个丫头端来茶水,凤芷楼落座。
楚云鹤见凤芷楼坐了下来,这才示意大家也坐下。这个举动,好像凤芷楼才是这宅子的主人,而他们都是仆人一样。凤芷楼越发觉得别扭起来。
“楚老先生,芷楼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说吧!全武京城,没有我楚大善人不知道的事情。”楚云鹤吹嘘着。
凤芷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楚老先生的亲属,我是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中,有没有曾经去过凤家庄的人?我在找一个人,这次也是投奔他而来。他说他家住武京楚大商人的府邸。”
“哦?有这等事情?”
楚云鹤瞪大了眼睛,又站了起来,吩咐着楚言玉,“言玉,去将咱们楚家所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叫来府邸,让凤七小姐过目,看有没有她要找的人。”
凤芷楼被楚云鹤这句话惊得不轻。她只是问问,用不着把所有人都叫来这里集合吧?
大约半个时辰后,府邸的正厅里陆陆续续走进人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跑来的,有骑马来的,还有坐着轿子来的。一个个赶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来了、来了,我要跑吐血了。”
“出了什么事儿了?又是打仗吗?”
“大伯,救命啊!什么事儿这么急?竟然下了红色警告令,不来还要切耳剁足的。”
一会儿工夫,正厅里挤满了人。
凤芷楼张着嘴巴,想不到楚家二十出头的男子竟然这么多。
“站好站好,让凤七小姐过目。她看好要留下的,就算家里死了人,也不能走。”楚云鹤吩咐着。
这样也行啊?凤芷楼的脸红得要烧起来了。整个场面,弄得好像凤家七小姐要选男人一样,这脸真是没处搁了。
一排排,一行行,这些年轻人倒是训练有素,都笔直地站好了,等着凤芷楼过目。
“都在这里了。刚才看了花名册,二十出头的一共八十七个,来了八十六个,一个老婆正在生孩子。一会儿等他老婆生完孩子,就让他过来。”
凤芷楼顿时哑口无言了。
楚云鹤站在了一边,看着凤芷楼,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十出头的人都叫来了,她是看,还是不看?
“凤七小姐,是不是累了?不然就让他们先站着,您歇息一会儿,回来再看。”
“我……还是看吧。”
凤芷楼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走向了整齐的队列。
凤芷楼在众人中间走着,一张张脸看着。他们也都专注地看着凤芷楼,有的还冲她挤几下眼睛,不知道在暗示什么。凤芷楼的脸越发滚烫了。
怀着一颗期待的心,可失望还是不断袭来。没有楚墨殇,他不在这里。
“没有。”凤芷楼情绪十分低落。
“没有合适的,我再叫楚家之外的外姓年轻人来?”楚云鹤讨好地问。
“不、不、不用了。”凤芷楼尴尬地连连摇手。别再叫了,她可不是来武京选美男子的。
年轻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正厅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楚云鹤还是那么热情,亲自安排美食款待远方来客。
白鹭和飞渊一直站在正厅门口,既不离开,也不进来。
“我已经到了武京,安全了。你们护送了我一路,够辛苦的。该休息,就去休息吧。”
凤芷楼很感谢白鹭和飞渊对她的照顾,更加感谢楚家的热情。可是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夫家。她怎么好意思一直厚着脸皮麻烦人家。
白鹭和飞渊对视了一眼。
白鹭先开口了,“少主的意思是,让七小姐就住在这里,不用考虑太多。我们夫妇最近也没什么货物可送,便跟在七小姐的左右照顾七小姐。七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又是那个少主。楚言玉还真是小善人,好事做得也太尽心了吧!
“楚言玉实在太客气了。一会儿,我找他解释一下。在这里打扰几天可以,却不能再麻烦你们夫妻了。”
“这个……”白鹭飞快地看了飞渊一眼,有些为难,轻轻地用手肘碰了丈夫一下。
飞渊立刻会意,干笑了一下,说:“七小姐有所不知,少主对七小姐一直都很挂心,放心不下。”
“他对我一直挂心?放心不下?”
凤芷楼惊愕地重复了一遍,脸便红了。楚言玉才见了自己一面,就开始挂心了?
白鹭听丈夫这么一说,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抬手狠狠地打了丈夫一下,“你胡说什么?笨嘴。”
“我嘴本来就笨,说不来,你说。”飞渊抓了一下头发,垂头不语了。
白鹭赶紧接下话茬儿,“其实是我们夫妻二人和七小姐一见如故,挂在心上。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可做,待你熟悉了武京,我们再去忙别的也不迟。”
白鹭的解释,让凤芷楼松了口气。
说曹操,曹操到。楚言玉从外面走了进来,仍旧是一脸微笑,俊美凭空多了几分。
“住的地方,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在雅林边上,和我的住处较近。明日我带你去武京大街逛逛,这里可有很多你在凤家庄看不到的盛景。”
楚言玉这般殷勤,引起了白鹭的不悦,“明日我带七小姐出去就可以,不劳烦楚公子了。”
奇怪,一路上,她都称呼楚言玉为“少主”,怎么这会儿又叫他“楚公子”了?
“白鹭姑娘只来过武京城几次,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怎会比我更加熟悉这里?还是我带七小姐熟悉这里更合适一些。现在我带七小姐去她的房间,看看是不是合心。”楚言玉莞尔一笑。
白鹭的脸立刻白了,气恼地握住了剑柄。若不是飞渊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没准儿她就将宝剑冲动地拔出来了。
楚言玉的脸抽了一下,露出畏惧的神情来。
凤芷楼越发看不明白了。怎么,白鹭敢对自己的主子放肆吗?
为了缓和这个气氛,她赶紧打圆场,“我也累了,想休息一下,劳烦楚公子了。”
“客气,客气。”
楚言玉前面带路,凤芷楼跟在了后面。
白鹭撅着嘴巴,不知和飞渊闹了什么别扭,两个人在后面跟着,互相瞪着眼睛,却都一言不发了。
楚府雅林周围的环境十分优雅,清净安适。除了偶尔刮过树梢的风声,再没有其他烦扰了。
凤芷楼住的是一座雅致的红木楼阁,里外装饰都很考究。长毛绒的毯子,踩上去软绵绵的。房间里的床被也都是新的,锦缎、细棉,连床幔上坠着的都是金丝线的流苏。
正当楚言玉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楚小鱼一阵旋风般刮了进来。
她进门就是一句:“我想到了,你脖子上的玉佩,离洛姐姐也有一块!”
离洛,又是这个名字。想不到,在凤芷楼打算放弃见楚墨殇的念头时,又有人提及了这个敏感的名字,她的心猛然狂跳了一下。
凤芷楼抬起眼眸,看向了站在门口风风火火的楚小鱼,“楚小姐,你刚才说我的玉佩怎么了?”
“我说,你脖子上的玉佩看着眼熟。刚才回去,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竟然和离洛姐姐的玉佩看起来一模一样。”楚小鱼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补充着刚才那冒失的一句。
竟然有相同的玉佩,在那个叫离洛的女子身上。是楚墨殇送的吗?
如果这是事实,凤芷楼真要失望了。凤家的七小姐可以不在意那夜发生的关系,也可以任由他不告而别,避而不见。他却为何非要留下这样一块玉佩,让她备感尴尬?
“一模一样?”凤芷楼失神地重复着。
同一款玉佩送给了两个女人。楚墨殇那样斯文有涵养的男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楚小鱼仍旧是葱白的一身衣裳,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凤芷楼,“离洛姐姐戴在裙子上,我看到过很多次了。”
呃……凤芷楼后退了一步,摸着脖子上的玉佩。突然,她一皱眉头,一把将玉佩拽了下来,死死地握在了手心,似乎这东西羞于见人了。人家将玉佩戴在裙子上,自己却要戴在脖子上。她看起来好像农民进城,傻得透了气。
离洛,确实是楚墨殇的女人,玉佩更加证明了这个事实。
站在门外的白鹭觉得有些不对,进来拽住楚小鱼的手,将鲁莽的她拖了出去。
“你拽我干吗?我又没有说谎!明明就是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她刚才还当宝贝似的不让我看。”楚小鱼甩着手臂,埋怨着刚才凤芷楼进门时不让她看玉佩的事儿。
这丫头看不出眉眼高低,连爷爷都小心敬着的人,她却敢这般无礼。
“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白鹭的脸色变了。
“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走?”楚小鱼白了白鹭一眼,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让她进来。”凤芷楼深吸了口气,手里还握着那块玉佩。她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因为听到楚墨殇和离洛的名字,而让人觉得她方寸大乱。
楚家商队一路对凤芷楼的保护,让她必须容忍这个任性的娇小姐。何况楚小鱼还提及了一个凤芷楼一直想知道的名字。离洛到底是谁?
白鹭皱着眉头,放开了楚小鱼,然后规矩地站在了一边。她握着剑柄,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飞渊站在一旁,轻轻地摇着头,示意她不可管得太宽了。
楚小鱼见白鹭不敢拦着她了,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她背着手,甩着葱色的裙子,大摇大摆地又走了进来。
进门后,她的眼睛四下瞄着,嘴巴撇了撇,“爷爷和小叔可真大方。平日,这个房间连武京的贵客都不让住,却让凤家七小姐住进来。看来,凤家庄七小姐的名声不小,面子也很大啊!”
“鱼儿,说话别没规矩。”此时,楚言玉竟然板起了面孔,提醒着自己的侄女。这孩子确实被惯坏了。刚才楚云鹤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到这里来胡说,她偏偏来了。
虽然楚言玉装不出少主的样子,但在心里对此也坚持着几分,有所顾忌。就算他的性情如此不羁,却也不敢轻易怠慢了凤芷楼。
可是,楚小鱼任性惯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说的是事实嘛!一年前我就要住在这里,可爷爷偏不让。今儿,爷爷却大方地让她住了,真是不公平。哼!”
楚言玉很尴尬,让凤芷楼别听楚小鱼胡说。这里只是招待贵宾的,楚小鱼有自己的房间,自然不让她住在这里。
“我们到底欠了凤家庄什么,爷爷这么怕他们?一个赫赫有名的废材,难道还能反了天吗?看来我们楚府,也没什么尊贵可言了。”楚小鱼的嘴巴关不住闸门了,滔滔不绝地说着。
说了几句之后,她又看向了凤芷楼的脖子,“咦,你的玉佩呢?怎么摘下去了?”
“只是家里的小玩意儿,随便戴着的。”凤芷楼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叫楚小鱼的女孩子了。她对自己的好奇之中,夹杂着一点点轻视。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她对那个叫离洛的女子很是敬重。
“我想也是。凤家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玉佩,应该是块假的吧?”楚小鱼一听凤芷楼这么说,更加神气了。
凤芷楼听了这话,却突然笑了出来。
楚小鱼错愕了一下,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这块玉佩是假的,你离洛姐姐的那块,也可能真不了。”
“怎么可能?离洛姐姐不会佩戴假玉佩的,她可是武京皇朝的公主。听说那块玉佩是她未来夫君送的定情之物,怎么会是假的?”
楚小鱼替离洛争辩的一句话,让凤芷楼的脸色大变。离洛竟然是武京皇朝的公主?
良久,凤芷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哑然了。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离洛可能是个民间的普通女子,无非是漂亮一些,温柔一些,贤良淑德。最多是个官家或者富家的小姐,冠了个千金之名而已。却不想,人家竟然是堂堂武京皇朝的公主。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击凤芷楼的?难怪楚墨殇会匆匆离开,难怪他会避而不见。一个是乡野的丫头,一个是尊贵的公主,傻瓜也知道怎么选择。
“她的未来夫君?”凤芷楼低声重复着,似问,又不像问,因为答案已经在她的心里了。这个未来夫君应该就是楚墨殇吧?他潇洒儒雅,离洛妩媚动人,他们站在一起,一定很般配吧?至少,好过楚墨殇的身边站着一个乡野丫头。
“说起离洛姐姐的未来夫君,可是个来头不小的人。他的身份尊贵无人能比,连武京的皇帝都要敬畏他几分。你说,他送的东西,怎么会是假的?”
“说的也是。”凤芷楼冷然一笑,低声问,“那你一定见过这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了?”
问了这句话后,凤芷楼便屏住了呼吸。也许楚小鱼见过他。假如楚小鱼能描述一下这个男人的长相,她就知道是不是楚墨殇了。
“我怎么可能见过?他可是武京皇朝的贵客。”楚小鱼摇摇头,继续说。
“我这样追着你的玉佩来,其实也是为你着想。若是让离洛姐姐知道,有人戴着一块和她一样的玉佩,心里一定不舒服。说不定她一生气,叫人杀了你的头,你就惹祸上身了。”
楚小鱼以为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凤芷楼一定会害怕。却不想,凤芷楼的语气很平淡,“你的离洛姐姐,因为人家戴了一块和她一样的玉佩就要杀人,那她要杀的人可就多了。也许佩戴这样玉佩的,不止我一个。”
楚墨殇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玉佩?他还给过其他女人吗?也许除了离洛,还有更多娇柔的女人。凤芷楼的心一沉,将玉佩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