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良久,墨奕怀方清冷道:“八王弟真有福气,令人好生羡慕。”
曲檀儿以袖娇羞半掩面,眉睫微微垂下,标准的温柔小女人姿态。墨连城轻淡一笑,眸光柔和地凝望着她,眼中水波微漾,温声说:“本王也觉得娶到檀儿是福气。”
时间匆匆过了十余日。
王府的下人中悄悄流传着一句话,说王妃病重,脾气不好。
雪院,仍然谢绝探访。
今日大清早,天刚刚亮。近半个月足不出户的曲檀儿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张绝美的脸上,温柔娴雅依然,红润无比。王妃病入膏肓的传言,不攻自破。曲檀儿关了自己一些天,也总算想明白,不再纠结那一夜的事。何况当时也是她求休书心切,上了墨连城的当。只能当作放屁一样,放了,就不见了。如果,那一夜的事闹得人人皆知,丢脸的还是她。
曲檀儿越发想离开。
自从有人说见过老木匠在京城后,曲檀儿就不想继续闷在房间,想出去碰碰运气,瞧瞧能不能找到人。于是,带着镜心出府。实在找不到人时也需要在外面置个小院,有个暂居之处。刚来到王府大门,两个守门的侍卫就已经挡在了前面。
“有事?”曲檀儿微微一笑,心存疑惑。
侍卫恭敬道:“回王妃,王爷有令,禁止王妃出府。”
曲檀儿秀眉一皱,没再多问,转身往回走。
霜院,由于时间尚早,墨连城尚未起床。
曲檀儿和镜心来到寝室前,于皓严肃地将她们拦住,神情有点复杂。
“我要见王爷。”曲檀儿淡淡道。她直接无视于皓的拦阻,让镜心拦住于皓,自己率先进去。匆匆往内室走,快速绕过玄关屏风,恰在此刻听到一声轻淡的男子嗓音,“既然来了,就替本王更衣吧。”
怦怦,心跳的声音。
曲檀儿突然后悔闯进来,简直是自掘坟墓。随即,她将墨连城赤裸裸的上身当成透明,快速转身往外走,嚷嚷道:“非礼勿视,抱歉。我一会儿再来。”
“你想死吗?”墨连城淡淡地落下话,嘴角勾起,带着一抹诡异的邪笑。
曲檀儿的脚步刹那僵住,她警觉心顿起。
听口吻,他像动怒了……
墨连城的话又缓缓落下,“过来,替本王更衣。”
“你自己不会穿吗?”
“需要本王再说一遍?”
曲檀儿认命,她白眼微翻,安静地走过去将衣架上的锦袍取下,动作利落地给他穿上去。当然,动作略为粗鲁,根本谈不上温柔。然而近距离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蓦然,她回想起那一夜的疯狂,脸颊不由热了起来。
曲檀儿赶紧低头,不想让他发觉自己的异样。
墨连城捕捉到她每一丝的变化,眸底深处涟漪荡漾。随即又想起一事,她说,那一夜只是她睡了他。初听到时他当场折断一支毛笔,恨不得将她捉起来再虐一番,她将他堂堂王爷当成什么?下令禁止她出府尚属较轻的惩罚。想到这一点,墨连城心中腾起怒火,却掩饰得很好,淡淡道:“伺候本王洗漱。”
曲檀儿迷糊,随口应道:“不必了吧。有些事亲力亲为好些。”
墨连城缄口沉默,不怒自威。
曲檀儿相当识趣,态度立马变得温顺恭谨,小心翼翼地伺候墨连城洗漱。
洗漱完,墨连城吃了些东西。
于皓恭谨地站在外面道:“主子,十四王爷在书房等您,说有要事。”
墨连城应声,放下碗筷,遂又淡然问曲檀儿:“你有事?”
“是的。有件小事需王爷点头……”
“既然是小事,那等本王有空再说。”墨连城已经起身往外走。
曲檀儿一下子挡在了他面前,赶紧道:“等等,这个也不会耽误你的时间。我就是想出——”
“本王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我也从不说第二遍!”她怒了,这家伙老是打断自己的话,这算什么?
墨连城眸子微眯,危险地凝视她。在曲檀儿以为他又要搬出身份压人时,他语气一转,慢悠悠地道:“那你可以不说。”
曲檀儿愕然。
墨连城这时慢慢伸出左手食指往她肩膀上一戳,看似随意的举动,蕴含一股力道。原本挡住他路的曲檀儿,只觉有股力量柔和地推向自己,令她一时站立不稳,往旁边退了两步,路也给他让开了。
等曲檀儿回过神,墨连城已经越过她往前走。
她再想去追墨连城,于皓倏地出手阻拦住她,“王妃,请留步,主子不喜人缠。”
不料,镜心也一下子挡住于皓,急道:“我家主子也不喜欢别人挡着。”
“你——”于皓想推开镜心。
镜心不怕,挺胸逼近于皓,强悍地说道:“你什么你,有本事就过来啊。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敢碰我,你就要负责。我一个女人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嫁别人与嫁你都是一样。”镜心一番话是吃定于皓了,无赖颇得曲檀儿真传。
于皓心中憋屈,又不能和女人计较。
曲檀儿霎时被镜心雷倒。
没时间去理会他们,直接追上墨连城。
“王爷等等,我有话要说。”
“本王没空。”
“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曲檀儿又挡住了墨连城的路。
“你现在已经耽误了本王的时间。”墨连城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他素手缓缓抬起,一根青葱般的玉指要慢慢往她的小脑袋上点去。他的素指尚未接近她时,她犹如惊弓之鸟般快速避开,退出一段距离,美目警惕地盯着他。
墨连城再次越过她往前走。
曲檀儿盯着回廊上那一道渐渐走远的清冷背影,心底不断告诫自己要懂得分寸,要冷静,不要招惹他生气。于是,她跟上前。但这一回她没有说话,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他点头。
“还有事?”墨连城突然停下脚步,淡淡问着。
曲檀儿一撇嘴,违心道:“没事。我帮你磨墨……”
墨连城居然没反对。
约一刻钟后,宁静的书房。
墨连城作画,一幅山水画渐渐成形。曲檀儿漫不经心地磨着手上的墨条。
“八哥。”莫名被冷落的墨靖轩有点受不了,不知他们夫妻两个人在玩什么游戏。
沉静被打破。
曲檀儿凤眸一亮,墨连城素手一颤,落错了一笔。
墨连城优雅地将毛笔往画案上一丢,眉梢杀气微敛,慢慢往椅背靠去,像疲倦一般闭上了眼,精致完美的面容,此刻平静如水。须臾,他睁开凤目的同时唇角也轻勾,露出了往常的温和浅笑,将画坏的画丢到一旁,重新取出作画的纸,蘸上墨水,细细勾勒,再一次开始作画。
“继续磨墨。”墨连城平静地说了一句。
曲檀儿无奈地继续刚刚停住的磨墨动作。
墨靖轩瞪着桌上的茶和点心,脸上隐藏着焦急。
须臾,墨连城抬眸淡瞥墨靖轩,终是开口道:“有话直接说吧。”
墨靖轩顾忌地看向曲檀儿,犹豫一下,还是将来意道出:“父王说要立储君的消息一出,大王兄就有动作了。八哥,你有何打算?”
“你说呢?”墨连城反问。
“我可不知道,据消息称二王兄那边也准备凑热闹。”
沉默片刻,墨连城道:“随他们吧,太子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曲檀儿温顺地低眉垂眸,微微无奈地磨着墨。墨靖轩防备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不过,她可以理解。再怎么说,她的身份挺尴尬。两个男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事,曲檀儿魂游天际,闲着无聊,偶尔会关注画案。渐渐的,她发现墨连城画的风景越发眼熟。等等……竟然又是雪院!他就那么喜欢雪院?!
不多时,她瞥见墨靖轩快要坐不住。他过来原本有急事商谈。
曲檀儿这才慢悠悠地走出书房。
约一刻钟后。
屋内画画的某爷,原本的风景水墨画中多出了一名绝色女子,迎风静立,小脸幽怨。
夜晚,弯弯眉月升起。
满天繁星,晚风清凉。
雪院,曲檀儿心情郁闷,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无数次叹气,失眠的夜竟然是这般的漫长难熬。最终她披件衣服起身,在月光下漫步,走了一阵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脑海中时不时想着自己被禁足的事,思索着要如何才能让墨连城解除自己的禁足。
夜色渐深,曲檀儿感觉微凉。
刚想转身回屋,院中某个角落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她耳朵竖起,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片刻又没有什么声响。于是又迈出两步,倏地又顿住,真有人?!有脚步声。须臾,曲檀儿见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朝自己走来,还没走几步,突然倒地不动。
距离自己站的位置,也仅数米远。
月光之下,曲檀儿自对方的身形上也分辨出这人是男的。她本不想理会,因少惹事就活得长命一点。只是刚走几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好奇地折回。蹲下身来,见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心下略为讶异,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手扯下黑衣人蒙面的黑布。
不看还好,一看……曲檀儿的美眸瞪大,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
世界真小,居然让她撞到墨连城倒霉了!
“喂!喂!”她推了推墨连城,见他一动不动。突然,她终于发现不对劲,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指上沾染着温热的液体,血?!她赶紧往屋内跑,将镜心叫醒。主仆两个人想合力将墨连城拉进屋。
可一想,这是雪院。
若他死在雪院,她就麻烦了,于是,主仆两个人临时改变主意,将墨连城搬去霜院。她们费了好大的劲,将墨连城弄上床榻。只见,他双目紧闭,漂亮的双眉也紧锁着。曲檀儿检查他身上的伤势,看到他肩膀上有一处剑伤,深可见骨,鲜血正往外溢。
镜心去准备伤药和清水等。
很快,东西都准备妥当。
“主子,您会吗?要不,通知周管家?”镜心紧张地问。
“不用。等他醒来自己决定吧。我先给他包扎伤口,等止血了再说。”曲檀儿出奇冷静,动手先用剪刀将黑衣剪开,用清水细心地清洗周边血迹,整盆水一瞬间被染红。没多久,上药,止血。她找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衣,撕了拿来包扎伤口。忙完,再将被子一掀,一盖,将赤裸上身的男人盖好。
曲檀儿忙完后已经是汗流浃背,总算可以喘一口气。
镜心将染血的水倒掉,再收拾一下现场。
“镜心,咱们院里的血迹……你去擦一下,别被人给看见了。”曲檀儿提醒。
“咦?主子,干吗要这样?”
“你做完就照常回去睡觉,还有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
“……是。”镜心虽疑惑,却也知道事态严重。
镜心离开后,曲檀儿坐在床沿歇息,望向窗外,她略感疑惑。于皓平时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墨连城。这一会儿却没有出现,今晚肯定是出了大事。光看墨连城这一身打扮,就能看出他今晚去做的事肯定见不得光,而且相当危险。当然,以上仅属她个人猜测,具体真相如何,曲檀儿没兴趣去弄清楚。
她不由回头,看了眼身后昏迷的墨连城。
仅是一眼,她一阵失神……
昏暗的烛光下,墨连城的五官,就像世间最精致的一件艺术品,好看得让人不想移开眼睛。
“死妖孽啊,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肯定能红透半边天,再不然,等哪天我真可以回去了,拐上你如何?把你包装成明星,那我下半辈子就不用愁,呵呵……坐着数钱,多好。”曲檀儿一脸向往,想象着数钱的快乐生活。只可惜……想象终归是想象,不太可能变成现实。她自己都回不去,又怎么可能拐一个活人回去?
天色,渐渐亮起。
曲檀儿一夜无眠。
于皓匆匆回归,进来时发现曲檀儿,明显愣了愣。再扫一眼屋内的情况,他了解了一个大概。
这时,她见到于皓身上的衣袍微皱,风尘仆仆,还染着数朵血色梅花。曲檀儿马上明白昨夜是真有一场血战。于皓大步来到床榻前,立即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瓷瓶,打开盖,将瓶子小心翼翼地送到墨连城的鼻前。
曲檀儿疑惑,“你在干吗?”
“主子中了迷魂香。”
“哦……”难怪啊。曲檀儿终于知道墨连城为何任由她折腾一夜,连哼都没哼一声。须臾,墨连城幽幽转醒,见到曲檀儿在场,他深邃的眸中掠过抹异色。
于皓道:“主子,属下刚找解药回来。是王妃……好像是王妃救了您。”
墨连城起身斜靠在床柱旁,眸光落向曲檀儿。
曲檀儿微微撇了撇嘴,打了一个哈欠,疲倦道:“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就回去歇息了。真累……”
“属下代主子谢王妃。”于皓微低着头说着。
“不用了,换作别人,我可能也会救……”曲檀儿无所谓地回了一句。只是,换了别人,她真的会救吗?她也不敢肯定。
墨连城幽眸深处微微闪动。
曲檀儿正欲离开,被于皓拦住。
于皓恭敬道:“王妃,昨晚的事还请您不要讲出去。”
曲檀儿似是了解地点点头,也没有多问。有很多事情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往深处去想罢了。活得简单一点,过得也快乐一些。下一刻,曲檀儿走到了玄关屏风。然而,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屋内陡然安静。
周管家在外面禀报道:“王爷,大王爷来拜访。”
“请他到前厅,好生伺候,本王随后便到。”墨连城嗓音平静地吩咐。等管家退下去,墨连城眉目阴沉地低声吩咐了于皓几句。
于皓应命,直接出房门。
愣在一旁的曲檀儿暗暗皱眉。等回过神,她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走,不要蹚浑水,偏偏在她小手刚碰到内室的门帘时,身后的嗓音适时响起。墨连城一边快速穿衣袍,一边平静道:“王妃,整理下仪容,陪本王一起去书房吧。”
曲檀儿撇嘴,沉默,郁闷。即使不知发生何事,也知道眼下的局势不容她拒绝。可她会乖乖听话吗?关键时刻总要提点条件,遂咬牙道:“准我出府,我陪你演戏。”
“嗯?”墨连城眉峰一挑,接着,爽快地点头,“成交。”
于是曲檀儿快速回雪院,换上一套素雅的衣裙。点唇,薄施脂粉,掩饰掉一夜的疲倦。同时在镜心的巧手下盘起如云的发髻,挑了一支衔珠蝶形簪。随后,曲檀儿见没有异样才走出门槛。意外见到墨连城一袭玄色祥云纹锦袍,风姿绝代,静倚在檐柱旁等她。
半刻钟后。
王府书房画案前,夫妻同坐于紫檀雕祥云双人宝座上。男子一派儒雅安然,素手执笔作画。而一旁温婉静坐、专心为他磨墨的绝色女子,盈盈浅笑,眉目如画。好一幅夫妻恩爱、深情缱绻图。
踏进来,墨奕怀便见这一幕,呆滞瞬间。今日他一袭锦袍显贵,乍一看风姿比起墨连城稍逊,是由于他此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阴沉破坏了气质。再看时就会发现他如山间磐石,沉稳内敛。
站立良久,墨奕怀方清冷道:“八王弟真有福气,令人好生羡慕。”
曲檀儿以袖娇羞半掩面,眉睫微微垂下,标准的温柔小女人姿态。墨连城轻淡一笑,眸光柔和地凝望着她,眼中水波微漾,温声说:“本王也觉得娶到檀儿是福气。对了,大王兄过来,有何要事?”
“昨晚本王府里进了刺客,侍卫们追出说见刺客进了八王府。他们不敢深夜惊扰八王弟,便一直守在府外,尚未见刺客出来。所以,本王特地来问问八王弟,昨晚府上可有什么异样?”墨奕怀意有所指。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墨连城稍惊,话到一半,突然把目光转向曲檀儿,询问:“王妃昨晚可有看到什么刺客或者听到什么动静吗?”
“昨夜,昨夜……”
“昨夜什么?”墨奕怀眼神一敛,望向曲檀儿。
墨连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低声细语问:“是呀,昨夜怎么啦?”
“咱们一夜……王爷真是坏死了,明明最清楚。”曲檀儿一副细如蚊嗡的柔和嗓音,低头欲语还休,娇态尽显。偶尔快速抬首,美眸恰如一汪春水,含情羞涩,绝色的小脸也染上红晕。瞬间,引人遐思无限。
墨连城一样温柔凝视。下一刻,他清朗低笑,道:“好了,本王不逗你了。这些事,咱们晚上再关门讲,大王兄还瞧着。”
“嗯。”她羞涩颔首,不再抬眸。
墨奕怀俊容阴霾,眼中蕴含难言的痛楚和隐忍。
那像是一片天地,曾是他向往却又一直无缘。
这时,曲檀儿抬头时无意发现墨连城额间冒出来的细汗,想起昨夜的伤势,若非亲眼所见,真难想象他居然还可以像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不由得,白玉般的小手轻抬,用衣袖轻拭墨连城的额,柔声道:“天天作画,是不是累了?也不怕有人心疼……”
墨连城忽而靠近她耳边低语,曲线完美的唇角,扬起的笑意犹如春风拂过齐放的百花,绝艳得格外迷人眼。当然,唯独曲檀儿知道真相,他是实在支撑不下,正借机想往她身上靠。此刻,她几乎支撑他整个身体的重量。
外界传言,八王妃和八王爷不和。
亲眼所见,却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对于这种情况,于皓也被震住。
墨奕怀一阵失神,仅坐片刻便提出离开。
“于皓送大王爷出府。”墨连城淡笑一声,也不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