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桀闻声扬眉,有些意外地盯着她,什么,这丫头想干什么?
许良辰坦然迎上他的视线,从容地走过去接着说道:“国外驻燕州的媒体记者,大家经常聚会,大多是相熟的,陌生人忽然出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剩下的话她没说,但段奕桀已经明白了内中含义,她是他们圈子里的一员。
段奕桀皱眉,外媒记者圈子里的事他当然不熟悉,但若实际情况如许良辰所言,那自己这样安排岂不是很不妥?看着手里的密电他沉思了一会,抬头盯着许良辰,眼睛里是意味深长的询问,就算你是合适人选,前段时间的绯闻没有影响吗?他们不会把你当作话题?据我所知媒体对这种事可是趋之若鹜的。
许良辰斜了他一眼,自傲地淡淡一笑:“我是《国家地理杂志》的凯瑟琳。”
原来这位许二小姐在媒体圈子里一直用洋名的?段奕桀勾唇,还真是聪明人。看她以自己的工作为傲的模样,蓦然想起前段时间燕州报刊和市井间对近几年来新出现的女记者,曾有过一番评头论足,谈论谁是十里洋场最美的女记者。
记得候选人着实不少,最初是《新闻报》的严濬,评语说严小姐活泼大方,待人真诚。但随即有一篇文章说《女记者中无美人》,文章提到严小姐牙齿不好,如果这便是十里洋场最美的女记者,则令人不免对燕州女记者的形象感到遗憾。
接着有不少人建议“记者之花”应给《申报》的岳宝珠。岳小姐家世好,丽质天生,白皙可爱,双目凝睇之时,大有缠绵悱恻之意,又擅长打扮,穿着时髦贵气,衣服上下午都不一样,特别是喜欢自己设计服装,有“时装设计师”之绰号,可算是十里洋场典型的摩登女性,“记者之花”非此莫属。
也有人对此说法不屑一顾,说岳宝珠采访时珠光宝气,十分媚俗,整日画眉毛涂口红像个少妇。还是孙予中最美,皓齿明眸体态婀娜,风度不错又讨人喜欢,标准的时代新女性。接着《正言报》的李青苏被推出来,说李小姐曾拍过电影还是位作家,多才多艺,人也生得漂亮。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际,素来对本地媒体这些无聊活动不屑一顾的外国媒体突然冲出来,纷纷提出《国家地理杂志》的凯瑟琳小姐才是十里洋场女记者中的压卷之作。
很多人意外的是,这位凯瑟琳小姐几乎没人见过,报纸上也从没看到过她的玉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凭什么让外媒一致推举进入燕州最美女记者提名?
段奕桀也是意外于外媒的态度,在注意到这个名字。虽然知道她的洋名是凯瑟琳,却没想到外媒圈子里有名的美女记者就是许良辰。段奕桀颇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许良辰却没再做解释,在一旁坐下来等着他的决定。
外行不知道,外媒的新闻很多时候是购买或转自其他新闻机构。因为来处不同,便使用了各种不同的语言,于是翻译成了不可或缺的程序。许良辰尽管自己出面很少,但她经手翻译的稿件不知有多少。《国家地理杂志》有位精通多国语言的美丽女记者,是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每每偶尔一面,惊鸿一瞥,便令那些驻燕州的洋记者惊了艳。
这也是许良辰对国内外局势、时事新闻比其他人了解更深、更全面,文章笔锋犀利深刻、《国家地理杂志》以兼职而正式聘用的原因。
让许良辰出马?段奕桀的第一反应,是“不”。尽管她名正言顺,土匪也应该不会对外国媒体的记者们有什么不利,但毕竟是深入土匪窝,一旦让人知道这位凯瑟琳小姐就是军政府少帅的绯闻对象,后果会不堪设想。
但从燕州另外派人,其一是可选择的对象少,而且迅速说服对方为己所用也是难题;其二便如许良辰所言,来不及了……可是,自己实在放心不下,她毕竟是个女子,哪里见过血雨腥风的枪林弹雨?要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面前做手脚,着实是冒险。
见段奕桀一直沉思着没说话,罗宏义悄悄走出去安排其他的紧急工作。山洞里一时安静下来,许良辰好整以暇地看着段奕桀,冷面大少怎么忽然这么唧唧歪歪起来?这可不是他的性子。于是轻轻咳了一声:“派人探查记者团的行程,我从后面跟上就好了,他们不会有怀疑……”
他们当然不会怀疑,我担心的才不是这些。段奕桀看了她一眼,以许良辰的聪慧她不会不明白真正的危险是什么,这丫头难道不害怕?
“列强环伺军阀混战,南方得来的和平不容易,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清楚,也明白应该从人质口中探听什么……所以你……大家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段奕桀眼中的担心和矛盾那样明显,许良辰有些不自在地转了目光,淡淡说道。
话说的淡然,段奕桀的视线中却蓦然多了热切和赞赏。自己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为信念,却想不到这样一个唇边流溢着浅浅、动人的笑影的女子,心中深藏的竟是这种博大的家国之念。
两人正各怀心思,罗宏义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抬了一只打着封条的箱子。
段奕桀看着他们,罗宏义挥手让侍卫退下,看了许良辰一眼,见段奕桀点头,便道:“这是装备署刚刚派人送来的最新研制的潜水装置。”
段奕桀有些惊异地看了箱子一眼。日本去年才开始使用玻璃做潜水镜,发明了帮助潜水者从水面吸取空气的“面罩式潜水器”,并使用这种新发明潜入地中海底七十公尺,成功捞起了沉船八阪号内的金块,震惊世界。
江竟芜和他的人马这么快就研制出了类似的装备?他抬眉看了许良辰一眼,示意罗宏义打开箱子。
听到装备署三个字,许良辰悄悄看了段奕桀一眼。那天约竟芜去鹿苑,本来想请廖姨和姨丈吃饭。谁知却进了特别行动组,只能留句话请表嫂打电话过去致歉,又不能明言自己的去处,不知竟芜会不会担心或是生气?
段奕桀已经走过去拿起了箱子里的东西,听明白这些潜水装置的性能,他心里蓦然有了一个新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