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巫鸣在西风国的特殊身份,他与连翘成亲的事没有外传,只在巫家内部简单进行,傍晚时分,这个消息像一颗定时炸弹由管家老酒传至连翘与巫岱逸的耳畔。
这一夜,连翘早早地进了房间,欲蒙头大睡,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听到鸟鸣声,连翘便揉着惺忪的眼睛爬了起来,到二长老放酒的屋子里将酒坛一个一个搬到院子里。
该来的总要来,连翘已经做好打胜仗的准备,但成亲之日不期而来,莫名的恐惧开始盘旋在她身侧,让她变得惴惴不安,生怕一个万一,事情向着相反的方向运行。
而连翘的小脑瓜向来能想出各种排遣忧愁的好方法,不会让自己陷在担忧中不可自拔。
院落的出口处没有人把守,却比有人把守更难对付,连翘这几日必做的一件事便是将二长老的酒坛摔碎,然后捡起碎片朝着出口处一片一片扔过去,每一块碎片落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冲天而起的暗器,那些或大或小的碎片在暗器的作用下,统统归于粉尘。
连翘以为只要她锲而不舍地扔碎片将那些凶猛的暗器引出,暗器总有消失殆尽的时候,只是,地底下就像藏着一个暗器库般,不管她坚持多久,那些源源不断的暗器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
尽管巫岱逸无奈地朝她摇头,但连翘偏偏不信,反正她无聊得很,而且急需发泄情绪,况且这般破坏二长老的好酒,或许能把那个可恶的老头给气昏过去,所以连翘卯足了力搞破坏,将门口搞得一塌糊涂。
连翘此举很快传至二长老的耳中,但二长老既没有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对她兴师问罪,亦没有让老酒将置酒的屋子上锁,反而在连翘把酒坛砸得差不多的时候,让老酒送来更多的装满酒水的好酒,让连翘继续“消遣”。
连翘对于二长老的好脾气瞠目结舌,既然他那么慷慨,她当然也不会对他客气,执着地将一个又一个酒坛砸破,然后捡起碎片去冒犯那些机关暗器。
如果说连翘的心情只是有些紧张,那么巫岱逸的心情比连翘不知要恶劣多少倍,这几天他陪着连翘,话变得越来越少,见连翘狂砸酒坛,也不阻止,只是每次在她捡碎片前取一块长布将她柔嫩的小手绕上几圈,防止她不小心伤了手。
闷闷不乐的她,活泼的她,发脾气的她,安静的她,每一个的她,他都喜欢,只是为何这样真实美好的她,要以那样的方式被破坏、伤害?他有时甚至自私地希望,他和巫家毫无关系,毫无感情,那样,他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将连翘带走……
昨晚,当他得知连翘今日就要和爹成亲的事,很少喝酒的他把自己关进房间,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思绪混乱如麻,再也塞不进一丝清醒,他才昏昏入睡。
连翘摔了三天的碎片,有些厌烦,见四下无人,便将内火唤出,对着出口处一下一下地轰过去,那些暗器在内火的作用下,照出不误,连翘本欲将暗器轰坏,怎知暗器质地上乘,落地之时个个完好无损。
经过多次动用内火的经验,连翘知道这莫名内火运用的时间不能太长,不然她会体力不支,所以她轰了一会儿,便将内火收了回去,站在原地大口喘气。
待她觉得休息得差不多时,搬起一个完整的酒坛,朝着出口处用力扔了过去,可是这回,奇了,暗器突然一个也没有冒出来,连翘大喜,莫非暗器已经全部出完,到了她可以开溜的时刻?
以防万一,连翘捡起一块碎片准备再试一试,然后趁着清早,从巫家逃出去,可是等面前此起彼伏的泥土与粉屑全部归于平静之后,连翘发现,出口处多了一个陌生男人,他长身挺立,约摸三十几岁,俊美无瑕疵的五官像是被时间的刀具精工细琢过,下巴处蓄着短短的胡须,却不显得繁冗邋遢,稳重之中反倒增添了一种狂野的气质。
“你是谁?”连翘呆呆地打量着这个绝世美男,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但怎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太荒唐了吧?
“你是连翘?”男人不答反问,低沉的声音性感魅惑,宛如天籁,连翘原先以为夜末的声音是男人中最好听的,但今日一见此男,那多了沉厚积淀的魅人声音,令人不由着迷,想多听一些。
“你……不会就是巫岱逸他爹吧?”连翘小脑瓜转得飞快,虽然巫鸣与巫岱逸长得完全不像,但却凭着二长老与巫岱逸的描述很快有了准确的推断。
男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哇!”连翘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认为成亲之事皆是二长老的主张,所以也怪不得巫鸣,难得见到曾经南星国的第一美男,不由灿烂一笑,作花痴状道,“巫鸣叔叔好。”
“好。”除了西君好,巫鸣对其他女人皆是冷面无情,今日初次见到连翘,被她天真可爱的表情感染,竟然破天荒地微微抿唇一笑,心中暗道这姑娘着实聪明,她绝对是故意这般叫他,与他保持距离,提醒他与她之间的差距。
若不是巫家子孙几百年来皆被连家的诅咒折磨,他很乐意当她名正言顺的叔叔,当年他的第一个女人,若不是无法忍受他给的寂寞和冷落,或许早已给他生下像连翘一般可爱的女孩。
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一想到必须要同这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做孕育孩子的事,想到他要在身体上辜负君好,想到连翘将来孕育的孩子将变成胎酒,他难受地想要发狂,想要闭上眼、捂住耳不见不听,但他是巫家血脉最年轻的一个,他肩负的责任实在无法推诿,所以他必须理智地面对,不顾一切。
“爹——”房门吱呀一声,走出一个连翘几乎认不出来的落魄公子,双目无神,黑发凌乱,满身酒气,蹒跚着一步步走向巫鸣。
“岱儿。”巫鸣亦是一下子怔住了,在他的印象中,巫岱逸一直是个衣冠整洁、精神奕奕、活泼风趣的利落男儿,今日怎变成这样?看来二长老说的没错,这个从未涉情的孩子对连翘动情了。
“爹,孩儿有话对你说。”巫岱逸将遮住脸的发丝撩至头后,涣散的目光在见到怔怔的连翘后,渐渐有了焦距。
“嗯。”巫鸣与巫岱逸离开的时候,背影一个挺拔,一个潦倒,唯一相同的是,两个背影皆透出难言的苦楚。
连翘见巫鸣二人离开,便欲跟着跑出这个禁锢她几天的院子,却被身后的小紫一把拉住道:“连姑娘,你不能出去,危险。”
小紫是个老实的姑娘,连翘知道她不会骗她,但还是不信邪地捡起一块碎片扔到出口处,果然,暗器像是长眼似的,再次涌了出来,可真是邪门极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连翘很是后悔一大早动用了太多的体力,昨日还摆满桌子的点心、水果,一夜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翘饿得肚子呱呱叫,小紫却只拿出一个苹果道:“连姑娘,小紫也不太清楚巫家娶亲的规矩,二长老说,今日是姑娘出嫁之日,所以不能用早膳和午膳。”
“晚膳呢?”连翘气得瞪大了双眼,二长老是不是打算在她拜堂的时候让她饿得昏死过去呀?
小紫同情地看着连翘,不住点头道:“晚膳有有有。”
连翘这才勉强接过苹果,狠狠啃了一口,这是什么破规矩?她闻所未闻!
穿上红嫁衣,扮着新娘妆,连翘任小紫给她东擦西抹,眼睛却滴溜溜地转动,时刻透过窗户关注出口处的动静。
“小紫,你去请巫岱逸过来一下好吗?”连翘希望在拜堂之前,通过巫岱逸了解一些巫鸣的想法,可她望穿了眼睛,都不见巫岱逸返回的身影。
小紫替连翘梳头的手停住,为难道:“连姑娘,二长老说你今天嫁人,不好再见其他男子,所以——”
又是可恶的二长老!他的理由最多!连翘恨得牙痒痒,肚子又饿得极为难受,日落之前,膳房的人终于送来了满桌丰盛的菜肴。
“小紫一起来吃呀!”连翘一见荤素俱全的美味,饿得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欢呼一声,抓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
“小紫不敢。”小紫再三拒绝和连翘一同用膳,最后在连翘以弄花妆容的威逼下,才答应坐下来和她一起吃。
最后一道菜是一大碗清甜的浓汤,面上飘着红枣莲子,连翘喝了一口便大呼好喝,感觉里面掺了酒,有点像酒酿的味道,连翘热情地给小紫盛了一碗,小紫却脸色大变地不肯喝,支吾着说她不能喝掺酒的东西,丁点也不行,被饿死鬼投胎的连翘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
待连翘吃饱喝足之后,小紫给她补了补妆容,便给她披上红盖头,小心翼翼地扶出了院子,往拜堂的地方走去,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连翘刚刚因吃饭而变好的心情突地变得沉重,这个时候,她突然好想念邪门山庄的那些人,多么希望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尤其是夜末,可以像神仙一样出现,将她救出巫家。
但她也知道,譬如夜末,一旦想到她可能被巫岱逸劫走,恐怕也很难进入巫家吧?巫家一个院落的机关就那么难对付,更何况整个巫家的边缘防备呢?
“一拜天地。”
连翘正要和巫鸣拜堂之际,一旁的锣鼓声突然都停了下来,连翘偷偷掀起盖头的一边朝外望去,只见两个家丁扶着奄奄一息的老酒走到二长老面前,老酒满身皆被刀剑所伤,血流了一路,见到二长老时,老酒嘴巴艰难地张开,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便闭上眼睛断了气。
巫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翘以为亲事一定进行不下去,谁知二长老命人将老酒的尸体弄走之后,摆出一副临危不惧的神情道:“不用拜堂了,直接送入洞房。”
连翘蓦地一惊,唏嘘不已,看来在二长老的眼中,拜堂成亲只是形式,洞房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在巫家可能被人闯进的时刻,他最关心在意的还是巫家的未来,所以要让连翘与巫鸣将今晚的洞房万无一失地进行到底!直至圆满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