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幢坐落于大树环绕中的废弃茅屋,就在巫家大宅朝北的不远处,夜末懂得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昨晚将连翘带到此处,一直未被有可能寻找连翘的巫家人发现。
连翘于凌晨入睡后,已经睡了整整一个白日,黄昏之时,夜末试图将连翘叫醒,但连翘嘴里不情愿地嘟囔了几声,便又翻了个身不理人。
夜末取来温水,将她全身上下细细擦拭一遍后,替她穿好里衣、盖上被子,整个过程虽竭力佯装平静,却仍难免脸热心潮,差点控制不了自己。
这晚,夜末坐在木床边,靠着一张陈旧的榻椅,静静凝视着连翘甜美的睡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连翘身上的媚水已经消去,他不论多么想要她,亦不能再做非分之事了。
待连翘睡到自然醒时,已是第三日近午,她因为忘记了媚水发作中的事,所以当她发现自己独自在一个破茅屋中醒来,颇为诧异。
倚头看到叠放在一旁的嫁衣,她费神想了一会儿,只想到在密室中压着她的巫鸣最后翻身下床走到桌边喝水,之后的事,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
连翘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怎奈脚一沾地便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她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她全身上下为何隐隐有着不适的感觉?伸手捏一捏,更是有了几分轻微的酸疼。
若是连翘在那晚后立刻醒来,一定会敏锐地感觉到身体被人侵犯,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多,她熟睡的同时,身体也养好了不少,所以她压根儿没怀疑到那方面去。
连翘不经意低头透过宽敞的里衣领口,赫然瞧见胸口几个浅浅的紫痕,不由大吃一惊,摞起衣袖,居然连手臂上也布着零星?
她的小脸立即变得煞白,立刻联想到聚宝山那日被赤火王蛇咬到中毒的事,心想难道余毒未清,今日发作了?
连翘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咬牙爬起坐回木床,眼睛随意一瞥,瞧见木床中央那抹已经干涸的血迹,是她身上流血了吗?她稍稍检查了一下布满浅色紫痕的身体,却没有任何伤口呀?
“啊啊啊——”一条长得怪里怪气的深紫色大虫不知何时从窗口进来,并掉落在木床之上,蠕蠕地爬动着,连翘吓得惊声尖叫,与此同时,全身的皮肤又凉又痒,她突地吁了一口气,顿时明白身上的紫痕从何而来了。
“连翘——”坐在茅屋外沉思的夜末听到连翘的尖叫,以为她定是发现他趁着她迷乱之际占有她的事,赶紧站了起来,硬着头皮冲进屋中。
他已经做好让她又打又骂的准备,在她打够骂够甚至是哭够之后,他会耐心地向她解释前晚的事,然后坚定地告诉她,不管前晚的事有没有发生,他都喜欢她、爱她,此生非她不娶。
当夜末冲到床边,却没看见意料之中的连翘含嗔含怒,反倒是一副害怕的模样,未作多想,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怎么了?”
他只看了她的眼睛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等待她下一刻像暴风骤雨般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虫!大虫!咬我的大虫!”对于虫子的惊恐俨然超过连翘全身的异状,她楚楚可怜地蜷缩在夜末怀中,煞白着脸指着木床上还在爬动的虫子,连夜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且这般亲密抱着她的情景都没在意。
夜末长袖一挥便将虫子甩下床,然后一脚踩死,回头关切地问怀中的人儿道:“咬哪里了?给我看看。”
连翘见虫子已死,这才吁了一口气,撩起袖管,指着皮肤上的斑斑淡色紫痕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身上还有好多好多呢。”
连翘的小脸越来越红,有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身体明处被虫子咬了也就罢了,此刻她最担心的是虫子会不会也咬了下身那个地方,因为她感觉那个地方好像有一点点的疼,虫子会不会在咬了之后还爬进去了?
“是虫子咬的?”夜末疑惑不解,飞快地瞄了连翘一眼,俊脸即刻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些紫痕是他前晚的杰作,连翘怎么会以为——
“嗯,一定是它们趁我睡着的时候咬的,碰一碰,又痒又疼呢。”连翘肯定地点头,双眸一抬,激动地指着夜末喉结下方的一处,那块比她身上任何一处都要青紫的紫痕道,“夜末,你快看快看,你也被虫子咬了!”
夜末淡淡瞟了一眼连翘伸出的纤细手指,心中更加困惑,他喉结下方的紫痕明明是她亲出来的,她怎么忘得一干二净?
起先他以为连翘许是害羞或者是反着法子在质问他,但看着连翘天真无知的神情,他便确认了连翘并没有在耍弄他,只是,前晚她明明会说话,会有反应,亦认得他,并叫出了他的名,怎么一长觉醒来,就好像把那晚的事全忘了?莫非是那媚水的缘故?
“是不是很痛呀?什么时候被咬的?”连翘的小手抚上夜末的喉结下方的紫痕处,夜末身体微微一颤,对于她的触碰越来越敏感,他无奈地看着地上的虫子尸体,沉声道:“前晚,被一只更大更可恶的虫子咬的。”
“哦?那只大虫子呢?也被你踩死了吗?”
觉察到连翘好像真的忘记了那晚的事,夜末心中十分矛盾,既有失落,又有庆幸,失落的是她忘记了与他的一夜欢愉,忘记他成了她的男人,庆幸的是她至少可以因为遗忘而不用伤心难过,甚至是懊恼和后悔。
相较而言,他心中的失落远远大于庆幸,他已经做好了坦白甚至是受骂受打的准备,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或许,他也隐隐期待以这样极端的方式让连翘明白他对她的心意吧?
“夜末,那只大虫呢?”连翘不知何故,对咬他的大虫有了锲而不舍的兴趣,在夜末的眼里,她却俨然成了天底下最傻的小傻瓜。
夜末的脸寸寸转黑,憋着一股难以排遣的抑郁之气,闷闷道:“被我吃了。”
闻言,连翘吓了一跳,有些嫌恶地脱离夜末的怀抱道:“喂,你怎么这么恶心呀,连虫子都吃?饥不择食么?”
夜末见她推开他,温软的感觉消失,十分失望,却又不好再次搂住她,撇开头,恨恨道:“我喜欢吃。”一副你管不着的模样。
连翘的眼睛瞪得更大,不可思议道:“你喜欢吃虫子?那刚才那只你怎么不一起吃了?多可惜!”
夜末被连翘这般笑话,又不能说出实情,只好没好气道:“不同的虫子品质不同,只有前晚那只对我胃口,你懂什么?”
连翘被夜末认真的样子怔住,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正经话,只是可以确定,他似乎不太高兴?只好嘟起小嘴道:“别生气嘛。”
夜末转过头对上她清澈的双眸,眸光下移到她娇艳的红唇上,很想像前晚那般毫无顾忌地吻上去,为何她唇瓣的娇嫩与甜美,经过了那晚,他还是觉得吻得不足够,好似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品尝?
连翘见他定定地看着她,俏皮一笑道:“夜末,是你去巫家救了我吗?”
夜末点头道:“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回连家。”这一次,他就是晚上不睡,也不能让巫岱逸再把她抢走,她已经是他夜末的女人,谁也休想再打她的主意。
“还休息呀?我可不敢,到时睡着了又被虫子咬。”连翘感觉身体乏力,知道也不能马上回去,但却也不敢再在木床上睡。
“你放心睡吧,我帮你看着,不会再有虫子咬的。”因为他就是那只大虫子。
“真的?”连翘咧开小嘴,若是夜末帮她看着,她倒是可以放心,只是他怎么会对她这么好?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当然。”夜末仔细检查了一下木床,抖了抖被子,扶着她躺下,问道,“饿不饿?”
“嗯。”
“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夜末走出茅屋后,连翘又爬起来坐着,四处戒备地看着,生怕又有虫子爬上来咬她。
连翘觉得无聊,便掀开了被子,抬起两条腿一上一下地做运动,突然,她清晰地感到下身有一股熟悉的热流流了出来,连翘的脸又涨得通红,见夜末还没回来,便扒开裤子迅速往身下一看,只一眼,便懊恼地确定自己的确是来月事了。
她终于明白木床中央干涸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了,而且为何全身会有些酸疼,以前有几次来月事的时候亦会全身酸疼,这次却是最毫无征兆的一次。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连翘正在苦恼该怎么对付,所以连夜末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没……没事。”连翘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拿起热过的馒头一口一口咬着,同时拉过被子把下身盖住。
“夜末,我口渴,想喝热水。”连翘找了个借口把夜末支走,想要一个人在屋子里想想办法。
可是人倒霉的时候就会一霉到底,她下床找遍了整个破茅屋,都没有找到其他衣服,就连一块干净的破布都没有,而她感觉这次来的量又特别多,听见夜末的脚步声,她赶紧又爬上了床,盖上被子,生怕被夜末看出端倪。
喝过热水后,连翘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忍了两三个时辰后,她想着这月事不像上厕所那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使她一直躺在床上,总有一次下床的时候会被夜末发现,而且她估计,下身的裤子一定已经毁得分外凄惨。
“夜末——”连翘憋足了气朝着正在门口修理破桌子的夜末大喊一声,喊完后她就脸红了,接下来该怎么启口?
夜末进来后,连翘讪讪笑道:“再休息一会儿我就要起床了,我不想穿这嫁衣,你可不可以去街上给我买一条普通的衣裳?”
她准备好了,夜末若是拒绝,她就装可怜样,不怕他不心软。
“好。”夜末看了嫁衣一眼,暗怪自己粗心怎么没有想到?若是明日和连翘离开,她穿着嫁衣必然会引起路人注意,所以他不由分说就答应了,抬脚就欲离开。
“等等——”连翘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怎肯目的没达到就放他走?
连翘憋红着脸支吾半天道:“那个……我想要洗澡,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里面换洗的衣服也一道买了?”
夜末回头看着连翘羞赧的模样,心中十分不解,她曾经叫他未来相公、脱他衣服给他上药、睡在他身边的时候都一点不害羞,这回只是买些换洗的衣裳怎就会害羞成这样?
夜末心中一怔,难道她想起那晚的事了?不可能!她的样子好像只是害羞,并且有什么话似乎还不好意思交代出的样子?
“还要买其他的么?”夜末只是随便一问,连翘却心虚地把头垂得更低,两只小手搓着被子道:“我要什么你都给买吗?”
“只要我买得起。”
连翘黑长的睫毛颤了颤,心想你当然买得起,但我若是说了,你未必肯拉下脸去买吧?
夜末实在不习惯如此羞涩的连翘,俯身将她的脸蛋捧住,抬起对着他道:“再不说我可走了。”说完就站直,作离开状。
连翘知道夜末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急得差点跳下床,忙道:“我……我那个……月事来了,那个……那个——”
夜末终于明白她羞怯的原因,憋着笑瞥了瞥她盖着被子的身子,实在不忍心她再说下去,径自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喂——”连翘忧心忡忡地看着夜末消失的背影,心里直打鼓,他真的听懂了吗?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夜末拎着一个包袱回来,将包袱放到连翘身边后,什么话也没说,便出了茅屋,将门关好。
连翘打开包袱一看,里面除了换洗的衣裳外,还有月事必备的东西,她的脸不免又红了起来,真没想到,夜末这个多年未接触女子的男人,做起这种事来还会这般周到?
连翘赶紧换好衣裳,一身清爽地打开茅屋的门,此时已是黄昏,夕阳非常美,连翘见周围景色不错,便随意走了走。
待她玩够了回到茅屋,顿时收住了脚步,今日不知第几次脸又红到脖子根,茅屋屋檐下的竹竿上,晾着她换下的脏衣裤,上面的血迹早已不见,变得干干净净。
茅屋的另一边,夜末支起那张被他修理好的桌子,摆上几个从街上买来的小菜,还有他亲自熬煮的浓粥,正泛着腾腾的热气。
“我的衣服,你洗的?”两人吃完饭后,连翘终于忍不住问出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那些脏衣服她故意装在包袱里,准备带回家再洗的。
“是。”夜末像是没事人一般,回答地干净利落。
“为什么帮我洗?”
“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乐意为她做任何事,但这样的话,似乎还不到他可以启口的时候。
“不脏吗?”连翘记得,夜末好像是一个挺爱干净的人。
“不脏。”
夜末云淡风轻却又斩钉截铁的回答,连翘虽仍想不通何故,心里却已经觉得温暖无比,心里思忖着,莫非他喜欢她?
“谢谢,不过夜末,以后这样的事,只能给你娘子做,替别的女人做,你娘子会生气的。”连翘没有直接问他,却以此悄悄试探。
“我娘子不会生气。”夜末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这个傻女人,难道她不知道他就是把她当成娘子才会那么做的吗?
连翘眨巴着眼睛,正想再说些什么,茅屋前面的一个杂草垛突然冲天飞了起来,枯草落地之时,连翘看见从下面又飞出一个人,就像是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般。
夜末站起,及时将连翘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从草垛下飞出来的突兀之人,连翘的小手扶着夜末的腰身,却探出一个头,睁着新奇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想看看那个孙悟空般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嗯啊,年轻人,我闻到粥香,就忍不住冒出来了,粥还有吗?我可饿得慌,给我喝一碗可好?”那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夜末靠近,夜末与连翘也渐渐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这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头发的颜色虽然与一头白发的二长老不同,然随意披散的方式却如出一辙。
夜末见这老人长得面目慈祥,稍稍放松了警惕,将剩下的粥全端给他道:“尽管吃。”
“呵呵,多谢。”老人乐颠颠地道谢之后,也不客气,坐下便埋头吃了起来,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食物般。
“小姑娘,你盯着我一个糟老头看什么?”老人虽然一直低着头喝粥,却敏锐地觉察到连翘细细打量他的目光,头也未抬便问出一句。
连翘吐了吐舌头,抿嘴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姓巫呀?”
老人这才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连翘道:“你怎么知道?”
闻言,连翘噘起小嘴,直接埋怨道:“大长老,你出关的时间可真晚呀!”是啊,若不是夜末救了她,现在她可能已经被迫怀上巫鸣的孩子了吧?
老人确实是巫家闭关修炼的大长老,可他从未见过连翘,却被连翘一眼认出,不由觉得更加奇怪,反过来不住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