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以为,她只是去见一个叫作王爷的病人,只需要告诉他,自己对他的病情无能为力,然后离开这个承王府,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张她看了快十六年的脸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叫作南颜承的王爷,大眼睛,浓眉毛,不胖不瘦的俊脸上漾着两个昭显可爱的酒窝,不是她的孪生哥哥李俊是谁?
连翘喜极而泣,除了不顾一切地上去紧紧抱住他,实在没有更好的方式去表达她狂喜的心情,因为在这个古代,她终于有一个真正的家人!从此以后,她不会再感到孤单无助!
她在兴奋之余,却很是懊恼,懊恼他娶了一个她不想成其为嫂子的夜百灵,因为在她心里,嫂子对她而言亦是一辈子的事,她希望那个嫂子至少是一个能跟她和睦相处的人。
而显然,夜百灵她不是,绝对不是!
所以,当夜百灵在打了连翘耳光,宣布王爷是她的男人的时候,连翘被彻底的激怒了,再怎么说,李俊和她才是最亲的人,凭什么被一个古代女子抢了去?
连翘其实想表达的是王爷从生下来就是她的哥哥、她的亲人,但为了反击夜百灵,她故意亲了他一下,然后说王爷生下来就是她的男人。
她知道,若是李俊一如既往地疼她,一定不会介意她这般胡说。
在场的所有人皆被连翘夸张的言行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你——”夜百灵被连翘这句惊人的话震到,怒目指着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震撼最大的莫过于夜末,当他看到南颜承的相貌,看到连翘一眼不眨如痴如醉盯着南颜承的神情,他的心就像在被人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痛得惊、痛得慌、痛得猛,痛到抓不住的边际。
夜末脑海里清楚地刻着连翘在聚宝山上对她青梅竹马心上人的描述,所以他虽然从未见过连翘的心上人,也从没有见过南颜承,但南颜承那大而亮的眼睛,那两个显然的酒窝,已经明白地告诉了他,这个王爷,就是连翘念念不忘的意中人。
在没有见到连翘的心上人之前,夜末还自信有加,想着不论那个男人多有权势,相貌有多俊,他都不会认输,不会放弃。
可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当他看见连翘面对南颜承时执着又幸福的泪花与笑容时,他突然十分害怕,害怕连翘对南颜承的感情从来就是坚不可摧。
“喂——”连翘有些失落地推了推南颜承,小嘴越嘟越高。
这个南颜承,所谓的王爷,自见到她之后,大大的眼睛竟然没有露出半分异样,没有生气,没有惊讶,没有抗拒……
他弱不禁风地站着,面色有些发白,然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平淡无波,不论连翘抱他、亲他、说他,他漆黑淡然的眸子里流淌的皆是毫无涟漪。
连翘不解,她是他的妹妹呀,就算她不是他的妹妹,是一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陌生人,他也应该推开她、骂她,至少应该露出点诧异的神情。
连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像根没有感情色彩的木头,她的哥哥李俊,应该是阳光帅气、神采奕奕的呀!
连翘蹙眉想了想,恍然大悟,无视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一把拉着南颜承的手往一个没有人的方向走去。
她是太激动了,所以激动傻了,她现在的相貌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李俏,李俊又怎么会认得出她来?
南颜承仍然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任连翘将他拉到一个远离众人的地方,只是停步之时,气息有些紊乱。
连翘双手叉腰,对着南颜承道:“刚才我那般对你,你为何一点反应都没?”
南颜承没有立即回答,继续喘息了一会儿,才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道:“连姑娘,本王最缺的便是力气。”
连翘见其他人并没有走过来,便轻声道:“李俊,你个王八蛋,我是李俏!”
连翘以为,南颜承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至少该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连翘,不动声色。
“李俊,我真的是李俏,我没有你运气好,可以整个人穿越过来,我是魂穿过来的呀!”连翘瞪着南颜承,简直快要咬牙切齿了,这个该死的李俊,居然这么会装,与曾经的他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南颜承又看了连翘一会儿,再次弱弱地说道:“连姑娘,本王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认错人了。”
连翘一把抓住南颜承的一只手臂,像是从前生李俊的气般,在他手臂上肉较多的地方狠狠拧了一把,道:“坏蛋,你以为装得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就能在我眼皮底下糊弄过去?你以为你说话轻一点、弱一些,我就听不出你的声音了?哼,休想躲过我的火眼金睛,你喜欢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若是换成从前的李俊,早就痛得跳起来,并且惨叫连连了,可是这个南颜承,对于连翘一下又一下惩罚性的拧捏,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好像他身上的肉体不属于他的一样。
连翘拧得手酸停下来之后,南颜承又道:“连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
连翘不作声,只是一眼不眨地瞪着他瞧,这个该死的李俊,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强了?不行,从来都是她占上风,换了个古代,别以为他穿越成了王爷,就可以这样欺负她这个妹妹了。
认真想了一会儿,连翘挑衅道:“到底是不是我认错人,我有办法证明,你敢不敢证明给我看?”
南颜承未加思考就道:“如何证明?悉听尊便。”
连翘坏坏一笑道:“我想看看你的胸上是不是有一颗黑痣。”
南颜承露出淡淡的微笑,将自己衣袍从中间掀开,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道:“连姑娘看仔细了。”
连翘两只手抓紧被他扯开的衣服,凑近他胸口两点之间,瞪大眼睛寻找,可是,那两点之间,不但没有黑痣,连疤痕都没有。
站在不远处的夜百灵看见连翘与脱开上身的南颜承这般暧昧地挨近,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苟且之事,与安刚对视一眼,一步步朝着这个方向走近。
南颜承看见连翘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坦诚地笑道:“连姑娘,这回你该相信认错人了吧。”
连翘自见到南颜承之后,就没有动摇过他不是李俊的认定,没有见到黑痣,她只是万分诧异,却不得其因,直到她对上南颜承那淡淡的微笑。
哼,这个男人,一开始面无波澜,可是待她发现他胸口没有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原形毕露,露出得逞的笑容了吧?
夏天的时候,李俊光着上身从浴室出来,连翘总会开他的玩笑,说他有志气呀,居然胸怀大志(痣),李俊特别讨厌自己胸上的那颗大痣,总扬言要去消了它,以免再被妹妹取笑,只是爸妈一直反对,所以他从未得逞。
或许,在李俊穿越过来之前,已经拿着他丰厚的零花钱,去医院做了激光除痣手术了吧?
这样一想,连翘白了南颜承一眼,道:“我记得你的大腿中央,有一个三角形的伤疤,你敢脱下裤子让我看看吗?”
那个三角形伤疤,李俊说因为它长得太好看,而且夏天也不会露出来,曾扬言说要一辈子留着它做纪念。
南颜承笑容未褪,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裤子,道:“本王力气不足,你可以帮本王脱一下吗?”
他这么说,连翘反而更加确定他心虚,他是想以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吧?哼,休想!
连翘一心想要证明他就是李俊,让他没法在自己面前装陌生人,于是大大咧咧道:“这有何难?冒犯了。”
连翘微微俯身,手探到南颜承长袍下的腰际,扯住裤头,一把往下拉,她还没来得及蹲地察看,只听身后传来夜百灵的惊声尖叫:“啊——”
“大惊小怪。”连翘回头看见夜百灵正捂住眼睛,且是满脸羞红,不由嘀咕了一句,她只是脱掉他的长裤,又没有脱他的亵裤,况且这是她的哥哥,是个现代人呀。
“连翘,你有没有羞耻之心?”夜百灵虽捂着眼睛,嘴巴却不饶人地大喊。
“有没有,和你无关!”连翘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夜百灵,真该带她去现代,让她到夏天的大街上去看看那些男人女人,连翘肯定,夜百灵一定会被那些男人女人大小腿露出的肉给羞得昏死过去。
连翘转过头,蹲下身,寻到南颜承的右腿中央,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三角形的疤痕。
难怪他这么胸有成竹地让她脱裤子,连翘咬咬牙,将南颜承的裤子提起来穿好,用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轻道:“好你个李俊,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水,把膝盖上的疤痕除去了?”
连翘原以为南颜承一定会竭力否认这一点,没想到他竟点头道:“连姑娘,若是没有那种特殊的药水,方才本王就不会让你脱下裤子。”
“你什么意思?”
南颜承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道:“本王乃一病秧子,若不用药水将皮肤上的伤疤除去,方才连姑娘岂不是要被本王腿上的伤疤给吓到?”
顿时,连翘眼睛一亮道:“这么说,你的腿上是有一个三角形的疤痕?”
南颜承沉默片刻道:“本王不知道,因为本王痛恨自己的这具身体,所以很少打量它,至于身体上有什么形状的疤痕,本王实在不清楚,连姑娘若是执意追究,可以去问一问本王的姨母。”
连翘盯着南颜承,发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难得地有些动容,眼睛竟开始微微发红,似有着难以排遣的痛苦?
连翘无言以对,她的眼圈也开始发红,哪怕她仍旧认定这个王爷就是李俊,她再也不想与他较真下去。
李俊最疼的人便是她这个妹妹,如今他执意不肯认她,必有他的缘由,她何必强人所难?
或许,李俊不认她有着他自己的苦衷?或许他穿越到这里,吃了很多苦?或许他身处这个冠冕堂皇的王府,身不由己,且危机重重,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假身份?
夜百灵透过手的缝隙看到南颜承已经穿好了裤子,这才接近他们二人,扬手又要打连翘,却被南颜承喝止道:“百灵,住手。”
南颜承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脸上也没有震怒的神情,温和得不像话,但夜百灵还是乖乖收回了手,怒不可遏地瞪着连翘。
夜百灵将站在最远处的夜末拉了一把,指着连翘道:“哥,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喜欢她做什么?她配不上大师兄,更配不上你!”
夜末步子未动,只是冷冷看着连翘,其他人似不存在。
被夜百灵骂水性杨花,连翘十分生气,如今为了李俊的安危着想,也无法替自己辩驳,只好将错就错道:“我哪儿水性杨花了?我的心上人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王爷。”
夜百灵呆愣的同时,也渐渐想到连翘曾在聚宝山上提过的梦中情人的相貌,再转向南颜承,那大眼、酒窝就是最好的证明。
夜百灵自嫁给南颜承后,没有一天甘愿过,然此刻却极为嫉妒连翘,嫉妒她曾经与南颜承的青梅竹马,嫉妒她比自己认识南颜承早。
她好后悔,为何在连翘来王府之前,不能和王爷好好培养感情,甚至让王爷爱上她?那样的话,就算连翘跟王爷认识了几辈子,她都不会输给她。
一下子,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整个花园显得很安静,气氛却十分紧张,这时,安刚上前一步道:“连姑娘,方才你是在替王爷看诊吗?”
连翘不由噗嗤笑了出来,这个安刚可真逗,她都已经告诉他自己失去医术了,竟还问出这种问题,难道他真的以为她是天赋异禀吗?
连翘看了南颜承一眼,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托安主管的福,一见到王爷,我果然有了救治他的灵感,不过,要治好他的病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先扶他去休息,明日我再给王爷看看。”
哈,见到王爷之前,连翘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承王府,可是现在,她决定能在这儿赖多久就赖多久,不赖到李俊忍不住认她,她就坚决不离开。
南颜承被安刚扶着离开,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连翘一眼,露出浅浅的一笑,连翘将这当成李俊给她的暗示,回以灿烂的微笑。
夜百灵一跺脚就离开了花园,不一会儿,偌大的花园中就只剩下连翘与夜末二人。
花园的东门处,站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一个约摸三十几岁,一个十六七岁,那个年纪稍大的女人看着花园中站着默默对视的男女,神色复杂。
连翘看着夜末的笑容渐渐僵住,夜末冷漠的眼神她并不陌生,但因为这样的眼神夜末已经很久没有给过她,所以她有些不适应,尴尬地抿了抿唇,眼珠四溜。
“那个,其实我……”连翘张了张口,到嘴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当然知道夜末是为何事而不高兴了,他已经承认他喜欢她,还说会等她也喜欢上他,可刚刚,她竟然当着他的面抱另一个男人,亲一个男人,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大声说王爷是她的男人。
夜末会生气亦是理所应当,连翘想要解释,想要告诉他,其实王爷并不是她的心上人,但是她转念一想,绝对不能告诉夜末真相,因为一旦告诉夜末真相,传到别人的耳里,李俊或许就会有危险。
还有一点,她并没有说过喜欢夜末,也没有答应要接受他,她这样急着解释,岂不是间接告诉他,她喜欢他,她在意他?
不行,她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切不可引起他的误会,还是等她想清楚了对他的情感,再做定夺吧。
夜末见连翘眼珠骨碌转着不说话,半饷终于开口道:“聚宝山的那个山洞里,我以为我是第一个被你脱光的男人,现在看来,我不是。”
“什么啊!”连翘很快就听懂了夜末醋劲十足的话,心里又冤又恼,脸涨得通红道,“你胡说!”
她很想大声告诉他,那是她第一次脱男人的衣服,而且是怕他穿着湿衣服生病,而那个王爷是她的哥哥,她并不是夜百灵口中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是!
可是,她倔强地忍住了,她凭什么要被他误解之后,还要替自己辩驳?好像她欠了他似的?
连翘仰头看着夜末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喜欢上我这样的人?”
夜末盯着她微微噘起的小嘴,不言不语,然后转身就走。
连翘见夜末头也不回地离开,委屈的眼泪直淌而下,这个立场一点儿也不坚定的男人,居然这么快就误会她,放弃了她。
哼,幸好她没有说过喜欢他,幸好没有!
连翘不住庆幸着,可是心里却从未有地酸楚着,见到李俊的喜悦被夜末的这番误解冲得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夜末朝着花园的东门走去,一直站在的东门后的妇人见夜末的目光朝着自己的方向投来,神色略微有些慌张,拉着身旁的女孩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