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恋香身边养的人虽多,但无一人能及凤磐玉。都说凤磐玉就是凤恋香的左膀右臂,不可一日无磐玉。
他全权负责凤恋香在坊间的一间乐坊几处酒楼——每月会到各处巡视一遍,而醉红坊就是最上心的一处,因为从这里会直接挑选替凤恋香做事的人。
一早听说他大驾光临,新月就给宝瓷好一顿收拾。宝瓷固然是有姿色,穿衣品味也无问题,可化妆却是一窍不通。新月那肥短的小手费力的捏着眉笔,折腾了半天才把妆容搞掂。
她瞅着补得水灵灵清透透的宝瓷,怎么看怎么难相信她已经十八岁了。
——个子好像根本就没有长,脸白的更白,眼黑的更黑,精致得真如个瓷捏的妖精。
胸前她倒是不负日日大补的长了二两肉,一边儿一两,光看脖子以下腰以上勉强能看得出性别。
于是她还是垫了。
戴着新月特制的水袋胸衣,她差点站在镜子前跳了一个晚上,为了看那不停抖动的波涛汹涌,害的新月今天用了不少粉才遮住她隐隐的黑眼圈。
她们溜到大厅外等着瞧瞧这个“一日不可无磐玉”的凤磐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就看到厅堂里一人柔弱无骨般斜坐在太师椅上,翘着兰花指翻着账册——
“收了新人么?资质怎么样,带过来瞧瞧。”
罗姬在应他那句“资质怎么样”的时候,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句:真好,真真的好——
还好她忍住了,只在脑子里蹦着,没蹦出喉咙。
——这是怎么了,给这句话魔怔了么?
罗姬忙让人去喊宝瓷过来,宝瓷人早就等着呢,此时满眼都是那娇柔的兰花指,连说话的语调都像唱曲儿似的,活脱脱一个戏子小白脸儿。
还一日不可无磐玉……一日不可无磐玉……
太,太可怕了!
宝瓷一脸囧囧有神的被带到凤磐玉面前,凤磐玉瞧了瞧,似乎倒还算满意的,勾着兰花指抿了口茶,用帕子在嘴角轻轻沾了沾。
“瞧着模样倒还不错,可模样好的也多了去了,关键还得看才艺。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么?”
宝瓷捏着衣角边扭边用力甩了甩大波波,扭捏道:“人家~就喜欢~弹弹琴,奏奏曲儿~”
罗姬瞪着眼睛盯着那来回摇晃的大波波——这什么情况?塞了包子吗?包子没这质感吧!艾玛这韵律这波动,叫人目瞪口呆啊!
——宝瓷今儿不抖袖子了,她直接把迷魂飞蛊藏胸部了。
罗姬派人去取的琴还没到,凤磐玉就在桌子上一拍,起身道——“不用弹了,就是她了,让她跟我走。”
凤磐玉身边跟了个叫甜儿的丫头,急忙提醒道:“凤爷,可是按规矩,不是要才艺拔尖的才……。”
“才艺是做什么用的?”凤磐玉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打断自己的丫头,甜儿不假思索,“取悦人喽。”
“那你看看她那两坨赘肉,还不够取悦么?”
凤磐玉一脸对那两坨赘肉的鄙视和不屑,却矛盾的说着支持的话——这个娘娘腔太监小白脸意外的是个理性的人呢。
这回迷魂飞蛊都还没来得及排的上用场呢,不过宝瓷还是得瑟的又抖了抖。
罗姬却知道这事儿有不对,不管这对大波波看起来有多真,哪儿有人几天时间就成太平公主长成奶牛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甜儿已经开始了下一轮不满,“又不是只有那两团肉,技巧才最重要!”
凤磐玉鼻子里哼出一个轻笑,“那你知道你为什么是跟着我,而不是跟在凤老大那边么?”说着扫一眼甜儿的胸部——跟在凤老大那边的可都是风姿卓越,能勾住男人的。而跟在他身边的……不需要去勾搭男人。
“讨厌!!”
凤磐玉忽而低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丫头打的什么算盘,说吧,这里的姑娘给了你多少贿赂让你来说话的?”
甜儿这下被彻底堵回去不吭声了。
罗姬本来是希望甜儿能说服凤磐玉不要这丫头呢,虽然她也是今天才看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硕大的波波,但问题是人是她这里的,出任何问题也都是她的失职。
她只能先试着从其他方便劝说凤磐玉,“凤爷,那丫头还有个妹妹呢。”
凤磐玉也在账册记录上看到了,反正买一赠一又没赔本,他也不太在意。
“小的不要。”
“不行,我和她不能分开!”
不负罗姬所望宝瓷当即开口,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凤磐玉缓缓斜她一眼,那烟视媚行的姿态里就带了丝丝的凉意,“被我选中,是去替凤老大做事,可不是要你去当老妈子照顾小孩——你妹妹,也该断奶了吧?”
后一句完全是一脸嫌恶的冲着她的假胸在说!
“你要知道,在这里,你熬上几年也未必出头。跟着凤老大,你才有机会改变人生的。——自己选吧,一个人走,还是跟你妹妹一起留下。”
“我……。”宝瓷咬咬牙,“我要走!请让我跟随凤爷!”
就算离开了新月她就两眼一抹黑,可是留在这里连接近笑笑的机会都没有那就全都抓瞎了——
凤磐玉淡淡瞥一眼——总算还有脑子。
“自己去准备吧,等我办完了这边的事,你就跟我一块儿走。”
罗姬一见再不说只怕真要坏事,正要开口戳穿宝瓷那个莫名其妙的胸部,宝瓷就忽然扑上去抱住她,“罗姐~我舍不得你~”
罗姬身子一软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好像心里什么地方一直都知道有什么不太对劲,可是脑子就是有点不好使,不知不觉就放弃了思考。
宝瓷急急去见了新月,大厅里的事新月一直猫在外面偷窥着呢,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凤磐玉这个人,可是就眼前所见,宝瓷说不定前途堪虑。
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娘娘腔,那张脸倒是漂亮,只是油头粉面的,举止言行都没半点阳刚,好似典型小白脸一个。以新月对宝瓷的了解,那丫头一定不会多想什么,可她就是很在意。
——毫不掩饰喜恶,却不以喜恶行事。迅速的判断,果断的作风,他最好不会怀疑到宝瓷,否则宝瓷哪里是他的对手!
她们迅速交代完一切,“记着笑笑身边眼线太多,就算看见他也别冒冒失失暴露自己,除非确确实实的站在他面前让他看到你。我不去也好,免得万一被凤恋香看到了,认出我来就不好办了。就算没认出来,你带着个小孩去也会太惹眼。甭担心,我一直都在附近,等你安定下来再找机会联系你。”
宝瓷拉住新月,闪着一双星星眼,“前辈你真好——”
新月撇嘴,“我只是不想看我儿子落在那种老女人手里。”
“……。”
——大婶儿,太实在伤感情啊。
“记着,别太显眼,凤恋香没见过你,沧溟却有不少人见过你。我教你的化妆能骗骗不熟悉的,但还骗不过眼尖的。还有你化妆化的真的很烂,今后就你自己一个人,画不好也得画了,没事儿多练练。在凤磐玉身边,耐着性子按部就班的来,别太急进,万一情况不妙就赶紧跑路,以后再找机会,可千万别落进凤恋香手里了。”
新月心里仍旧是放心不下的,又不能跟宝瓷说太多。倘若警告太多,她不确定这个丫头如果心里有了防备,在凤磐玉面前还能不能表现如常。
宝瓷被她叮嘱着,本来她觉得像君叔君婶儿那样的爹娘才是理想,而笑笑的这对爹娘……略有点难以形容?不过现在她倒是觉得,这样被人絮叨的感觉好像也不错啊。
她一脸明亮亮的傻笑让新月朝她脑门上戳了一下,“认真点!我们的敌人可是很强大的!”
十四岁的时候,宝瓷就敢一口装满蛊毒的箱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身闯江湖,现在,她揣着新月给她的小包袱,准备一蛊定乾坤,去找回当年在雪地里捡到的手下。
她很听新月的话,一路悠悠的坐着轿子跟随凤磐玉四处查了一遍账,轻易不出轿子,出轿子就戴面纱——她第一次知道面纱是这么好的东西,不等他们一圈转完,四处都知道凤磐玉新寻了一个绝世美人,无不好奇向往。
不过是一张面纱就这么大成效,怎么当年师父没这效果?
——诶,她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
嗯……想多了吧。
(——大不孝!!)
宝瓷一路无甚心思理会其他事情,她只知道凤磐玉是要去凤恋香身边的,凤恋香如今是和笑笑在一处的——她很快就有机会可以见到笑笑了!
她带着雀跃,还有几分忐忑——最初醒来的时候她用了很久去真切的感受到蜀州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已经离开笑笑很久、很久了。
一面期待一面紧张,大概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现在这样的心情隐隐透出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她只是很想他。很想很想。
不知道笑笑长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也像梦里的样子……
她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偷偷接近笑笑至少先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没想到一行人刚到大门外,宝瓷人才刚下了轿子,脚都还没有站稳,就意外的见到了笑笑——
“让开!前面的快让开别挡着门!!少主回来了!”
宝瓷一惊,没来得及做反应就被凤磐玉拉了一把拉到一旁,轿子也被轿夫匆匆抬开,只见一众白衣水榭门人在前开路,这种排场和气势都全然不像是笑笑会做的,但他们明明说的是少主——
宝瓷心里一跳,在凤磐玉身后用力抻着去看,然后她,看到了……
那是笑笑。
那五官容貌是不会让人认错的——冰肌玉骨细眉凤目,漆黑的双目似两颗不透光的黑曜石,不带丝毫情绪。一身如雪白衣上半面血迹蔓延,肩臂似乎是包扎过的,衣衫间隐隐能看见渗透着血迹的绷带,然而那如冰雕琢的脸庞上没有表情,仿佛连痛的感觉也没有,整个人都是冷的,是一个冰雪垒砌出来的绝美的人偶。
他大步走过,漠视身边的一切,连宝瓷那颗一瞬乱蹦的心也跟着静止了,只能看着他踏进大门的背影,感觉他那乌黑的长发也没了生气,把四周的温度都吸个干净。
那不是笑笑。
甚至连梦里的也不是。
梦里的笑笑再冰冷也是活的,那大概是她所能想象到的笑笑最冰冷的样子。不是眼前这般,连梦里的人都来得比他有生气。
她突然听到凤磐玉不屑的轻笑,“吓傻了?”
反射性的想要反驳,却连嘴都张不开,觉得自己那一刻似乎也只能说……吓傻了。可是她有那个闲工夫去“吓傻”吗?
那半身的血迹触目惊心,笑笑怎么会伤到那么严重的?
她几乎想冲进去先见了笑笑再说,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可是新月嘱咐的话硬把她按在这里——她如果现在出去,凤恋香和笑无情的人会马上把他们分开的,若换个时机依她的性子说不定拉了笑笑就跑,不逃一逃怎么知道逃不逃得掉。但看了笑笑身上的伤,她敢么?
她要让笑笑一起,带着伤跟她跑?
宝瓷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跟在凤磐玉身后进了大门的,只听到似乎有人在议论——
“少主怎么受那么重的伤?以少主的武功谁有那个本事?”
“别提了,少主又烦躁着呢,叫下面的人都小心点吧,这两天别自己送去找死。”
这些人怎么能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这样说笑笑?
笑笑不是那样。
可是她突然想不起来笑笑是哪样,方才那一眼的印象太深刻,深得让人只觉得眼里的是一个陌生人,完全不能够确定那个曾经白白糯糯绵软无害的笑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得去抱抱笑笑,她不喜欢笑笑这样不开心。
大半年来她一直都在那个欢脱美好的梦里,可是笑笑却一个人,身置这个不开心的现实。
他的胸口很疼,很闷,仿佛永不停歇的困顿和烦躁让他完全感觉不到身上伤处的痛。
面前的桌上有新送来的药,喝了就可以摆脱掉那些窒闷和焦躁,可是他连碰都不想碰。他知道那药是用什么做的,还怎么喝得下去。
满脑子都是最后记得的宝瓷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瘦弱不堪的样子,从这样的宝瓷身上放的血,他要怎么咽得下?
瓷瓶就摆在眼前时时的碍眼,他又下不去手去扔了宝瓷的血,放在眼前只是加剧了心里的烦躁。
他曾经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试着用杀人去缓解,在与天下盟的混战中大开杀戒。但是那不管用,他出身魔道以为自己不在意杀人,却还是不喜欢杀人。
杀人不是件开心的事,一点都不是。
血花绽放出来的时候他仿佛就可以看到有人为那个倒下的身躯恸哭的样子,他不同情被杀的人,却忍不住去想被留下来的人——
他也是被留下来的。
如果宝瓷再也不醒,如果她就这么虚弱下去最后死掉,那么他也和那些被杀的人留下的家人一样。
他开始讨厌杀人,越来越讨厌。
不知从什么时候,唯有受伤的时候,身体上的痛才能让他分一些神,看着自己的血流出身体,才隐隐有些赎罪般的感觉。
笑笑猜他大概也快变态了吧,所以他在迎战时不再躲避,他常常一身伤回来,却发现能伤他的人越来越少,他的伤也越来越麻木,每个人都把他当魔煞一般躲避着。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到什么时候,明天会怎么样?后天呢?再之后呢?他已经快想不起,曾经和宝瓷还有宁宁在一起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