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速度很快,非常快。
所以虽然一不小心就出手了,但是笑笑很鸵鸟的想,他有使出吃奶的力气去保证自己快到不会被人看到,那一定没有露馅!
他当没有,那就没有吧……
可是笑笑,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种事啊?
“什么?那小公子是表少爷!?”
春桃惊讶得忍不住脱口而出,又忙恢复了娴静姿态,却忍不住瞄一眼烟雨如画的周乐千——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穿得这么清寒,还连饭都吃不上,可那说不定都只是一时的,出门在外谁没有个手头紧的时候。关键是,他是表少爷啊——
沧溟水榭现在已经稳居魔道霸主地位,在刚统一时笑牙月就应了宝瓷的要求向凤恋香把春桃要了来交给宝瓷。虽然身份上看起来只是从这里当侍女变成到那里当侍女,但春桃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差别可大着呢。
她已经完全摆脱了过去的命运啊,不再是醉红楼的人,不必以色事人需要担忧年龄愈大年老色衰时的命运。她只要当好侍女然后悠哉悠哉的给自己挑个归宿,不再有后顾之忧。
既然是表少爷,又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散财童子,即便一时落魄,也是有家底的,将来总要飞黄腾达的吧?
想到这里,春桃连看周小千的目光都闪亮起来。
宝瓷在知道小千的身份以后终于被春桃普及了江湖上有关散财童子的传闻,她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她自己也好奇着呢,坐在马车里正慢慢往清尊楼去,就问道:“小千为什么要当散财童子?不是连自己的饭都吃不饱吗?”
话刚一问出口,周小千脸上那淡淡忧伤顿时变得仿佛无限凄苦,宁宁也尴尬笑一笑,可是这个,还是得小千自己来回答吧……
周小千静默片刻,淡淡应道:“我在还债。”
——咦?不是说接收他钱财的人自己都完全摸不着头脑吗?
他缓缓呼吸,继续道:“我爹娘以前是一对坑蒙拐骗的大盗……。”他顿了一顿,说不定现在也是……
“他们年轻的时候诈骗了很多人,很多很多……虽然大多是些不义之财或者为富不仁的人,但正因此他们下手从不留情,导致不少人后来家破人亡也是事实。后来……。”周小千的面色沉了沉,仿佛从这里才是他苦难的开始——“后来,他们年纪大了,觉得也该积点阴德——尽管他们骗的都算不上好人,对那些人虽然毫无同情,但一旦家破人亡,他们的子女家人甚至流离失所的下人有很多人还是无辜受难的。——所以他们想对这些无辜的人做些补偿——但是,他们没空。”从这里开始周小千说得一句一顿仿佛每一句话都很艰难。
——对,他们没空。
他们在忙着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所以积阴德什么的,这种事当然是他们的儿子来做!
不用多说,只看周小千那一脸痛苦的表情宝瓷和春桃已经不必多问什么了。有这样一对太不认真的父母,性格认真的周小千这辈子没少操心吧。
周小千捂脸痛苦状一句话也说不下去,宝瓷谨慎的轻声问道:“那你过的这么……艰苦,是因为……?”
周小千依然没有抬起脸,继续捂脸痛苦状应着:“他们给的钱根本不够。”
——那对大手大脚挥金如土惯了的夫妇哪儿有那么多钱给他去“还债”啊?凑吧凑吧给了他个几千两就打发出来,剩下的全丢给儿子自己想办法。
不然,散财童子周小郎在江湖上也不会那么臭名昭著谁沾上谁就得破财消灾吧。幸好大多数江湖人不知道他跟爹娘的关系,只偶尔有花太岁这种消息灵通的或许知晓一二,不然他搞不好早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宝瓷微微凌乱,“那么说……你其实还是有银子的,自己却不花,全都给别人?”
周小千默默的应了一声,“嗯。”
——于是宝瓷彻底凌乱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同类啊!宝瓷以前常常没饭吃长期营养不良,却从来都不是因为穷,只是师父太无良而已。可是眼前的少年呢?揣着钱饿肚子,这得是多强的自制力多端正的性格和内心啊!简直不是仁啊不是仁!
一转头却发现……咦,春桃的脸色略难看啊。
升起的那一点希望,又幻灭了……
跟着他会受穷啊,搞不好穷一辈子啊!有银子还要饿肚子这种认真过头到了不知变通是闹哪样!
一到清尊楼宝瓷就无视掉了一车人,嗷一声蹦向出来迎接的宝珞。
宁宁在后面揪毛追赶,哪儿还有方才玉树临风的姿态——“啊啊啊不能扑我老婆!!”
——孕妇要小心谨慎轻拿轻放啊啊啊!!
淡淡忧郁淡淡伤,周小千40°望天轻叹,这也许只是他天生劳碌操心命的清寒生活里一个小小的春天的萌动,春天,可是很短的……
“宝瓷,你真的不多住两天?”
宝珞面前的桌上堆满了各种瓜果点心,什么时令非时令的珍品一应俱全,旁边略显鼻青眼肿的宁宁勤勤恳恳的剥(——宝瓷终于还是想起这茬了),宝珞来者不拒的往嘴里塞。
宝瓷点点头,反正宝珞这里她也放心了,一直把宝珞交给宁宁都是放心的,只是有点不忿想来揍他一顿而已。
“被人坑了一回哪儿能就这么算了,我还要去找花太岁算账的!”
“可是你一个人去?我还是多派点人手……。”
“不要不要,”宝瓷摆摆手,“春桃也不要跟来碍手碍脚了,找人把她送回水榭去。”
“……。”宁宁微默,难道宝瓷已经发现笑笑在偷偷跟着她了么……
——嗯哼,不一个人去,哪儿能让笑笑现形啊?
宝瓷自是有恃无恐的,周小千却不了解其中情况,担忧的想要阻止道:“花太岁真的不是普通的黑道,他背后有幽冥教……。”
然而宁宁却悄悄拉了他一把,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别管花太岁背后有什么了,宝瓷的背后灵……不,是守护灵,会解决掉的啦。
那两个人的事情,坚决不要掺和才是正确的!尽管他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得到笑笑冰冷埋怨的视线——
可是看起来,宝瓷现在很乐在其中啊。
“那我今天就上路了,”宝瓷手一伸,“给我点盘缠,我行李都没了呢!”
好好好——宁宁默默认命的掏腰包吩咐人去拿银票。
春桃还有点不放心的拉着宝瓷,“姑娘,你自己一定要事事当心哦!”
“安啦安啦——”
宝瓷乐呵的揣了银票又拐了一匹马准备上路,心里盘算着不知道笑笑还能憋多久呢~?
宝瓷的背影刚从大门外远去,宁宁就看到远处的树影一动,仿佛大白天的很多幽灵跟随宝瓷而去一般,一瞬无形。
唉……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宝瓷就该把笑笑拿下了吧。
“宁宁哥,那我也该走了。”
“诶??”面对周小千的突然告辞,宁宁倒是挺意外,“这么久没见,你多留些日子嘛,宝瓷说不定很快就带着你表哥一起回来了,见过再走啊——”
“不了,”周小千淡淡拒绝,45°抬头仰望,“我始终也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那才是他的人生,他的命运啊……世间一切的美好,本就离他那么遥不可及。
君安宁无奈笑一笑——小千是个好孩子啊,除了这缠绕不去的苦命忧伤啊……
然后,周小千也拐了他一笔银子,踏上宝瓷反方向的路,忘却那短暂春天里的一个小小的萌动,去继续他凄苦奔波的人生了。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花太岁心里算计着这一次的损失和从金钱豹那里坑回来的补偿,些许愤愤的对着镜子细细上妆——
擦,又多了一条纹!
画完精致的容妆,披上层叠拖曳的殷红长袍,三分的妩媚变作七分,如同斑斓华丽的蝴蝶,有着动人心魄的妖艳。
长长的衣摆一甩,“备车,回幽冥教!”
时隔二十多年沧溟水榭和幽冥教会不会再一次针锋相对,那说不定是另一个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