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场武林大会对他再无意义,那么他也不需要了!!
南宫麟川毫无预示便抽刀向展云倾劈去,展云倾匆忙回身抬剑去挡,一声刺耳脆响,南宫麟川手中刀身竟已迸裂。
他当即丢下断刀,五指鹰勾近身而战。
观战众人只道南宫麟川这样突然先发制人未免失了礼数,却未发现其中变故。
——这已不是比武,而是一场厮杀。
南宫麟川新仇旧恨都向着眼前的展云倾发泄出来——南宫家忍辱负重悬梁刺股的二十年,眼见一切即将到手却失去靠山,拼着一己之力苦苦支撑南宫老爷留下的一切,费尽所有心思,却原来不过是他人的陪衬!
他豁出一切竟是招招狠厉无比,展云倾为人太认真,手中有剑却也不肯占他便宜。
观战众人也渐渐发现场上似有那么几分不妥,但既在擂上,生死自负哪里是别人好插手的。
宝瓷一颗心提了起来,她看过展云倾打架,知道他行云流水一般的身手,但此时却全无那种感觉。
连身旁的君安宁也发觉了,不禁道:“展大哥动作好像变钝了?”
他眼力比宝瓷好上许多,细细看去便发现展云倾的瞳孔会偶尔在一瞬间微微涣散随即便又凝聚,几乎难以看出。
他僵硬的转头看向宝瓷——“你……把雄蛊喂饱了没有……?”
“……。”
她一晚上都在大战波波花,哪儿有时间去喂蛊虫……
君安宁用“你是想害死展大哥吗”的眼神看着她,不等开口说什么,人群中已经传出一声销魂的——“云倾哥哥~”
人群已经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他们僵硬的转头,便见香衾姑娘又抖着胸华丽奔来。
如此让人一见难忘的姑娘,见过她一次的人便都认得。只是今天这姑娘脸上的粉略厚,厚得几乎要认不出面目——这倒也没关系,反正认她也不用认脸。
只是君安宁的眼力是真的好……那厚厚的粉,也掩盖不住文香衾脸上横七竖八的淤青血印子。
他又默默,默默看向宝瓷——是你干的吧?你干的吧?
宝瓷扭头耸肩——凭她这么多年上山斗狼进村斗狗的经验,会输给那个女人咩?
正此时台上的情形却越发不容乐观,展云倾的片刻恍惚已连不知情的人都能看得出。
南宫麟川忽然大笑,笑得一众观战之人愕然不已。
“看来连你展云倾也着了那丫头的道儿,被自己一心保护的丫头反咬一口感觉如何?”
展云倾不解他何意,微微蹙眉,宝瓷道一声:“胡说!”恨不得自己上去抽他!
一怒一笑间南宫麟川直向展云倾痛下杀手,怒是真的怒,笑却不是真的喜。事到如今,除非清尊楼倒台,他还有什么希望?
多年隐忍化作一时急火攻心,奋力一击,哪怕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杀了展云倾泄愤——这江湖之中,除了清尊楼,还有谁会支持这个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展云倾?
即便“失手”杀他也是白杀!
文香衾的尖叫声已经响起,五指鹰勾直向展云倾额顶袭来——却见展云倾刹那抬眼目光一凛,却丢开碎烟不退反进,侧身几乎紧贴头皮躲过鹰勾,人已至他跟前正向胸口一掌。
南宫麟川一口血溅了展云倾霁青色的衣衫,退了数步。
展云倾直起身站定,淡然道,“这一掌,只为你对宝瓷的无礼。”
南宫麟川却又大笑,那血吐得颇有些触目惊心,让展云倾不禁拧起了眉头——这一掌只算是惩罚,所以他未尽全力,无意杀他性命。可是他看起来的情形,却仿佛远比他那一掌的后果严重的多。
南宫麟川体内气血逆行翻涌,单手捂住胸口勉强站着,向台下宝瓷处狠狠看过去——他已经格外小心,却想不到还是着了那死丫头的道儿!
宝瓷哼一声别开头,看她也没用。
那些吸血蛊虫身上都是带了毒的,被它们咬了碰了都会慢慢被麻痹了,动弹不得。但那是为了猎食,如同神经毒素,不会对性命有影响。除非他不碰院子里的任何人任何东西,否则都没跑。只是效果如何,又有什么副作用,那是她也不知道的了。
他笑:“展云倾,你也算是能成一代豪杰的人物了,只是我却要看看,你会怎么死在这个丫头手里!”
他字字句句结指向宝瓷,展云倾看向宝瓷,只一眼便觉心中一紧喉头干渴,竟是说不清的感觉。
他是应该信她的,可是原来,即便谈论婚嫁,他也不过只认识她数日,连她家庭出身都一无所知。
他该向她问清楚吗?
展云倾的目光让宝瓷一下子就有点慌,她的谎言太多,扯出一个还连着一个,一旦他真的问起来,还怎么说得清?
此时文香衾已经奔上台去,她心无江湖,眼中便只有展云倾,哪里管什么规矩。
“云倾哥哥,你受伤了没有?刚刚都吓坏我了!”
护卫们正不知该不该上台去管,上座的君箫凌已经开口,缓慢而优雅道:“南宫公子可还要继续比下去?看起来你受伤不轻,只怕也不能再比,若无异议,便请二位稍事休息,让旁人比下一场吧。”
君安宁又默……爹爹你不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啦……
南宫麟川缓缓站直,平一下气息,却突然向台下飞窜而去——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甚至展云倾被香衾挡住一耽搁的功夫,南宫麟川已经来到宝瓷跟前,一扒便推开了君安宁,单手扼住宝瓷咽喉,另一手扭住她的胳膊锁到身前,退到空旷之处。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防不胜防,展云倾推开文香衾,拾剑指向他,“放开她!”
南宫麟川笑,岂会放她?
他警告道:“你若敢上来,我便戳穿她的喉咙——想试试看就来。”
他那五指鹰勾可不是开玩笑的。
宝瓷现在好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像宝珞一样好好练功!
师父大骗子,说什么各有所长,他怎么没有说中原人这么多武林高手的?
南宫麟川似一意拉一个陪葬,单手扣着宝瓷便对展云倾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你就当真没怀疑过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解释她跟我大伯之死的关系,但你难道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别人都发现到了,展云倾再没有发现那就是傻子。
他看向宝瓷,虽不是责问,但宝瓷心虚。
她从不心虚,对任何人都能撒谎得连眼都不眨,连对以前的展云倾也可以。可是,现在她心虚。于是避开了视线。
南宫麟川满意的看着现在的场面,终于有一件事可以让他开心一点——他收紧了手指,“小丫头,替我大伯偿命吧!”
宝瓷喉咙一紧只觉眼前阵阵白光,展云倾一惊提剑便要上前,此时白衣飞落一人凌空踏来,便向南宫麟川头顶打来,他不得不撤下扼住宝瓷的手去挡,空气终于流进宝瓷肺里缓过一口气。
然而他挡出去的手却落了空,白衣凌空一翻落向一旁,一把抓住他扭着宝瓷手腕的那只胳膊,骨头发出了被折断的声音。
南宫麟川放开宝瓷急退三尺,看着站在她身边的笑笑,一身简单白衣,一头乌黑长发,细眉凤目淡淡而又略显稚气,个头甚至还没比身旁的小姑娘高多少,绵绵无害模样。
可是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是武林大会的擂台。
多少见多识广的老江湖聚集在这里,一看到这少年,便已认出他的模样——且不说那标志性的轻功,但是这眉眼这相貌,便已有沧溟公子六七分模样——
“是沧溟水榭的人!?竟也敢来武林大会伤人!”
“魔道之徒!好生猖狂!”
“——莫不是笑无情那恶贼的孽子!?”
四下一片讨伐之声,宝瓷都忍不住偷偷瞧笑笑——你爹爹名声好差哦?
——魔道嘛。
怪只怪笑笑爹纵绝代风华却是个喜怒难测的性子,做事又随性得很,江湖中大凡有些名望的帮派只怕没几个没被他得罪过。又寻不到人来出气,积怨已久。
如今那人孽子就在这武林大会上“捣乱”,怎能让人不想上去摁住了,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然而此时君箫凌起身,开口却不是对沧溟恶徒,而是对南宫麟川道:“南宫公子,无论你有什么私怨,只怕在这武林大会的擂台上解决,却是有些不妥当。来人,伺候南宫公子下去休息养伤。”
他一开口,别人便不好插言。但见护卫上前去请南宫麟川,他却狠狠甩开了,纵身一跃而去。
君箫凌也不叫人追,反正他这一走,已经等于自弃前程了。
“君楼主,那沧溟的恶徒……。”
面上功夫总还是要做的,君箫凌转对笑笑一笑,“沧溟少主少年英雄,如此身手令人佩服,只是这般随意上台只怕乱了秩序,还请后厅一叙。”
他一声沧溟少主已肯定了笑牙月的身份,众人虽恨得牙痒,可当真确定他是笑无情的儿子,却又怕对他动手遭人报复。有君箫凌出面自然再好不过。
笑笑便拉着宝瓷要随君箫凌而去,宝瓷转头看一眼展云倾,却见他脸色微白,带着疑惑和无法置信。
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身上究竟还藏了多少事?
那些他还没有来得及问的,一桩桩摆在眼前时,他当真还能信守承诺吗……
众人都在看,他们不能在这里纠结,宝瓷被笑笑拉着,却回头看着展云倾,半推半就跟着离开。
他一生正直,是非黑白分得清楚明白,虽不至墨守陈规将魔道中人一例看做恶徒,却明白,有些时候,有些身份,是要同一些人保持距离的。
例如,魔道,黑道,三教九流。
笑笑若是魔道第一派沧溟水榭的少主,宝瓷又是什么人?
她同自己说过的话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展云倾人在武林大会心已不在,却不知自己究竟想不想去问个清楚?若是知道了真相,是否比现在更难抉择。
他在犹疑之时,宝瓷和笑笑已被带到后面厅房,见到宁宁的娘——那个宁静淡然却美得如烟似雾的女子,一眼望去竟如被精雕细琢出来的白玉人偶般,唯有浅浅一笑的温宁才让人觉得她当真是个活生生的人。
“笑笑,怎么这么莽撞?”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只是带着些许担心。大约笑笑的身份跑来这里公然露面,的确是很危险的。
宝瓷暗暗嘀咕,原来宁宁长的像他娘。
这么美,看起来又温柔的娘,她也有一个就好了……
正想着,君夫人已经转向君安宁,依然淡淡语气,宁宁却立刻立正站直脊背僵硬——“宁宁,你既带了笑笑出来,便该负好责任照顾他,怎能让他来这种地方?”
“娘~”
“回去抄书。”
“哦……。”君安宁默默垂泪。
“……。”宝瓷觉得……嗯……她还是不要好了……
君箫凌却未责备,只道:“一会儿展云倾下了擂台便会到这里来,你们四个,把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一下吧。”
他们夫妻二人果然已经看出什么,看向宝瓷的目光却也还是温和,不多问一句。
——孩子们的事,便让孩子们自己解决。所以他们没有多留,只对宝瓷说了几句,便给他们留了空间。
宝瓷一直在努力回避着,她好像从来都不愿去想如果被拆穿要怎么办。如果可以,她大概只想就这么逃跑算了……
笑笑伸手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她抬头笑笑,笑得还真不怎么好看。
此时门外已经响起脚步声——展云倾在引领下走到门外,在门口停住脚,看到宝瓷回头迎上来的目光。
那目光,却已不再心虚慌乱。
那些心虚慌乱都是自己的,只应该被藏起来,她不要给展云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