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豆蔻江湖二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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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正大步走进门来的姑娘十六岁光景,却出落得颇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

皮肤很白,有那么点不见天日的白,却因为年轻健康而清透清透的,仿佛要透了明一般。眼睛很黑,乌溜溜的像一颗曜石,在阳光中映出说不出的光彩。

仿佛也不是多么倾城倾国的五官,凑在这张脸上却叫人觉得漂亮得耀目,一眼看去便是满目春夏。

这么个赏心悦目的姑娘却喊着那种阴沉的怪人师父,走进店里瞧见那怪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揪起他就往屋里拖——

“快回去刮胡子换衣服啦!不是给你买了衣服么,总这副邋遢样子要怎么找得到媳妇!”

“放开,你这个逆徒——”

——还真是逆徒,哪家徒弟对师父这种态度的?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逆不逆徒那也是人家的事,横竖不过是过客。掌柜见那两人回房,便又啧啧奇怪两声,低头算他的帐去了。

人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大约就是眼前这般光景。

但宝瓷说,距离产生高度这句话才是真理。

虽然师父一直都性情古怪又孤僻又爱发脾气,平日里一天也见不上一面,逢见面就是检查课业然后一顿揍——因为在师父眼里似乎无论她和宝珞多努力,也总是做的不够。但在两年前,宝瓷还是很敬畏师父的。

没错,一切都到两年前为止了。

她把东方狱华拖回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新衣服往他面前一放,叉腰道:“师父,我们明儿可就要进城了,你再这副邋遢样子,是要给人指指点点围观吗?”

师父似乎终于给“围观”二字戳中了,他本来当年一番遭遇已是十分排斥世人,十几年的满地深山生活更是越发孤僻。如今单是见了人就已经很烦了,若还要被人围观那他大约只能抓狂。

他当即道:“我不去,你自己进城。”

哼,宝瓷早料到了。

她于是半冷不热的瞧着师父问道:“哦~?那师父还有地方回么?是要回满地去给村人追杀啊,还是要留在这里自己负责自己的衣食住行啊?”

她就不信在这镇上,师父还能与世隔绝的过他的日子!

东方狱华憋了半晌只能道一声“孽徒”。

宝瓷如今才不怕咧,是谁把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困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待就是两年,除了蛇鼠蜥蜴和各种虫子连根鸟毛也看不见,终日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要看吐了!

最终她满心的敬畏都只能化作怨愤——(缺钙的孩子易怒啊~)

她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善良可人了,这样都没把师父一麻袋闷了,还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哪里就孽徒了?

“认清现实吧师父,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宝瓷伸手一指遥远的方向,“要么杀回满地把地盘夺回来,要么直进中原灭尽天下恶徒,我们都需要把宝珞找回来——所以师父,你没得选择!”

哼,总算她还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宝瓷收敛了气势,看向师父——“我们只找回宝珞,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轻信任何人——所以师父,也只要有我和宝珞就够了。”

她的目光颇古怪,东方狱华侧目看她一眼,“你要我连两年前安置下的棋子也放弃吗?”

“——都过了两年,难道师父会信那棋子还能用吗?”

东方狱华没有应,反正现在说什么,宝瓷也不会轻易再去相信任何人的。除了师父和宝珞,她谁也不信。

自天下盟成立,展盟主出任,武林大会便又由每年一次恢复为三年一次。天下盟为了树立威信,不断增加新盟主在江湖走动露脸的机会,江湖似乎因此平静了些许,看起来倒也一团祥和。

宝瓷一身衣衫青空翠蓝,明亮的颜色衬着清透的皮肤格外显眼,坐在茶馆里听着茶客们议论纷纷不乏赞许。

她轻哼一声,端起茶杯的手倒比那细瓷还耀眼几分,喝一口茶低声评价道:“把其他人出头的机会都压下去,一家坐大,当然谁都做得好。”

给宝瓷逼着换了一身崭新浅灰长衫的东方狱华依然戴着斗笠,因为他坚决不肯刮胡子剪头发,从面纱后面瞅了宝瓷一眼,沙哑的声音不带感情道:“你倒病的不轻。”

——当初他每次对人性和世道充满怀疑论的时候,不都是宝瓷嚷嚷着:师父你这是病!

宝瓷顾自喝茶老神在在,“不吃亏不知人心险恶,吃一堑还不长一智,师父你觉得我是傻的吗。”——难怪师父避人如蛇蝎,人心,真可怕。

她喝完起身,脸上神色如常,“师父我们快走了,宝珞可等了我们两年了。”

东方狱华随口嘴欠道:“哼,你就不怕隔了两年宝珞也变了。”

宝瓷回头瞧着他,脸上皮笑肉不笑,“师父你信不信我今天真的刮了你的胡子!”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

确定师父不会再嘴欠她才转身,刚迈步却一下子撞在别人身上,未等她开口对方便道歉连连,“抱歉姑娘,在下莽撞,在下失礼——”

瞧那年轻人眉清目秀倒也不惹人厌,宝瓷略欠一下身不予计较走出茶馆大门。没瞧见身后青年伸长了脖子瞧着她,直到东方狱华从他身边走过颇嫌他有些挡路都一无所觉。

东方狱华并无意外,或者说当年他在挑选可以替他复仇的徒弟时,容貌本身就在考虑之列。且他自信绝不会看走眼。

他慢慢跟上去走在宝瓷身侧问道:“那么你不打算见那两个小子?”

宝瓷微默,答道:“先见到宝珞再说吧。”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有个未完成的约定,算不上约定的约定。只是已经过了两年之久,不知道还有没有人需要她去完成了。

放在两年前,她从不会去怀疑笑笑和宁宁,两小无猜般心安理得的把他们当自己人。可两年前,她也没见识过人心难测。

宝瓷不知道该不该见笑笑和宁宁,但她信宝珞。

宁宁家很容易找,宝瓷一面颇惊讶这里客似云来,倒也觉得这样更方便。这里的门卫也都待人客气有礼,不会因为门庭若市就拿什么姿态。

宝瓷走上前去询问,“这位小哥,请问府上有位叫宝珞的姑娘吗?”

她往那里一站便叫人眼前一亮,门卫小哥顿时来了精神,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这位姑娘是少夫人的朋友吗?”

“——少夫人!?”宝瓷顿时便要惊掉下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旁的话——这也太快了吧!?

门卫小哥顿觉失言一脸尴尬,冲她笑了笑,“是还没过门……。”

——不过府上的人可早就这么默认了!不止他一个!

他紧接道:“姑娘可别说我失言的事,会被罚的……。”

“嗯,我不说。”宝瓷一笑就让那小哥觉得眼晕,忙殷勤问:“姑娘需要我去通报吗?”

“不急,我改日再找她。”

宝瓷谢过那小哥离去之后,门卫小哥才一拍脑袋——哎呀,得亏那姑娘没让通报,自己一时糊涂忘记小公子和宝珞姑娘出门去了。

宝瓷一路往落脚的客栈去,准备晚上夜探清尊楼先见见宝珞。

走到客栈附近她一闪身进了胡同,身后却有一个不远不近的人影紧跟两步追进去,被宝瓷一鞭子缠住正要摁倒了先揍一顿再说。对方已经哎哎叫起来,“手下留情啊姑娘~在下没有恶意的真的——”

她一瞧竟是在茶馆里撞上的那个年轻公子,眉头一挑,“你一直跟着我?”

——这回看来不得不揍了。

那公子一见她抬拳头却又忙叫道:“姑娘见谅~请恕在下无力,我只是,只是……想认识一下姑娘……。”

宝瓷一见他脸上飞起的红晕就黑线了,忙抽回鞭子一把推开了,“饶你这回,别再跟着我了!”

“啊~?”年轻公子一脸沮丧,宝瓷又郑重道:“我说真的!你再跟来我真的揍你了!”

总算那丫没再跟来,一脸被抛弃状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看宝瓷离开。

他是没跟着,他只是盯住了,好好瞧着宝瓷进了哪家客栈而已。

他转身飞奔回家,进门就喊道:“姐!姐!我找到真命天女了~你要帮我啊~!”

于是宝瓷前脚才会客栈,后脚人就跟来了。

她只能被师父打发出来赔笑——谁让她放着现成的好资源不去用,那东方狱华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了。

宝瓷略蛋疼的看着指明要见她的端庄妩媚女子,和她身后的一众仆从。

——这架势是要闹哪样?

那女子坐在店里的椅子上,一众仆从早已经把客栈楼下的人都清了场,但见她柔柔一笑得体非常,“听说舍弟唐突跟随着实失礼,姑娘切莫见怪。但舍弟对姑娘一见钟情,我也只能冒昧来访,希望舍弟没有吓到姑娘。”

——嗯,你弟是没吓到她,你这架势倒吓着她了。

宝瓷瞪着眼睛瞧着她,这要换一般人身上早给震懵了吧?

“这位姐姐何意?”

——道个歉似乎不用带这么多人吧?

女子的笑容更端庄柔美了,“舍弟虽然唐突,但是一片真心——不知姑娘对舍弟意下如何?”

——等等!她有点没跟上!

宝瓷这时候已经瞧见在门外探头探脑娇羞着不敢进来的年轻公子,终于明白他们的意思,却因为太过愕然一时口没遮拦道:“你们家……都……直接上街拉个人……回家?”

这如此彪悍的做法是闹哪样?她记得中原不是这样的吧!

女子脸色微微一沉随即便又恢复,她直觉不喜欢眼前这个姑娘。但弟弟一向胡闹惯了,倘若闹腾起来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哄着小姑娘答应了——日后等弟弟新鲜劲儿过了,有她哭的时候。

宝瓷只觉得事情真的有点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师父快来救命~

——不对!师父若来了,铁定把她卖给这对傻缺姐弟!

么有人能救她啊~她只能无奈问道:“您到底哪位啊?”

女子脸色又是一沉,这姑娘竟然不认识她,而她更是没有自报家门。可一般姑娘家单是看这排场也该知道非富即贵,攀了高枝儿——她更不喜欢她了!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不知家居何处?我姓沈,名晴颜,弟弟沈晴暄。我们家是天下盟主事之一,倘若姑娘将来有缘嫁入沈家,必是不会亏待姑娘的。”

——又是天下盟啊?宝瓷好想呵呵啊,她跟天下盟怎么这么有缘啊??

宝瓷好容易打发走了那对蛋疼姐弟,沈晴颜淡淡点头道:“好吧,你也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改日再来。”

——还来?

终于她带着一众仆从和她那个在门外团团转的弟弟走了,宝瓷无奈上楼瞧见师父稳坐喝茶——师父一定什么都听到了。

她不给师父机会开口赶忙道:“我今晚就去找宝珞!师父你就饶了我吧!”

宝珞马上都是清尊楼少夫人了,怎么着也用不着她了吧!

东方狱华待笑不笑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听着有点渗人。

宝瓷一听就坐不住了,都等不到天黑透,刚一擦黑便准备溜进清尊楼。

曾经的清尊楼也许固若堡垒,但如今君箫凌已经顺利一步步淡出江湖,留在天下盟也无非是为了最后的责任。所以对清尊楼来说,已经没有固若金汤的必要了。

宝瓷潜入得还不算困难,难在两年前只跟了笑笑回家,没跟宁宁走一趟,如今人都摸进来了却找不到门路。

——少爷的房间什么的,一定是按着最好来的吧?

清尊楼主的住处固然要气派,但气派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当父母的也定然疼自己儿子。

宝瓷便依着这样的标准一个个院子去寻,如今门客不少,就是偶尔遇到人,略略低头走过也都不曾有人怀疑她。

忽然有人唤道:“姑娘。”

宝瓷蓦然住脚整个人一僵,只因这声音,这么多年她竟然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