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尚不知南宫宅子里发生的事情,明元老把消息封得严实,就连展云倾也正致力解毒一无所觉。
一纸请帖将笑笑和弄月请到正堂,笑笑才不愿去,可偏生又要谈宝瓷师徒的事。宝瓷既然不愿,他哪会由得别人胡说乱定,不乐意却也去了。
一时宁宁去给展云倾送解毒方子,笑笑和弄月带了部分门人去会见天下盟,这里便只留了宝珞。
宝珞本该跟宁宁一起去的,却总觉得哪里放不下似的有种心惊肉跳般的感觉。她就坐在院子里,进屋也呆不下。
这时一个柔柔弱弱聘聘婷婷的女子走进来,看到她便盈盈笑道:“诶,宝珞姑娘,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君公子没在么?”
这两年宝珞虽然很低调,但毕竟时时出入清尊楼,认得她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可她却不见得都认得她们。她看着那女子想了想,一时也没想起她是谁。
女子并不意外,“宝珞姑娘性子淡泊,一向也不与我们结交,难怪不认得的。”她笑得盈盈若水,却道,“君公子不在就好,我想他应是去见展大哥了吧——只是对宝珞姑娘你就很抱歉了,你既见了我,便不能叫你活着离开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宝珞便已抽出弯刀——她断掉的弯刀一时还未找到趁手的替换,便只能单刀应对,刀锋还未碰到那女子,便突然被一道梅花镖弹开。从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人,女子一身红衣妖冶却衣着暴露,男子却是高大健硕面目狰狞,两人毫不收敛的一身邪气,出现在天下会馆里突兀非常。
宝珞已经不必多问,抬刀横挪向通往关着南宫麟川的房间方向,那娇柔女子笑道:“果然不愧是宝珞姑娘,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本来你安安分分别多事,当了你清尊楼的少夫人,我们将来还可以当好朋友的——可惜现在……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红装妖女嘁了一声,“还不是看你大小姐说个没完,好让你一次说尽了,免得一会儿人死了没得说。”话音落她一挥手,那彪壮大汉便冲向宝珞,一把沉重大斧劈头砍下,她自己却绕开宝珞向关押南宫麟川的房间跑去。
宝珞丝毫不理会向她袭来的大汉,径直向那妖女拦去,只在斧子几乎要落向她的时候才抬刀一挡。
红装妖女媚笑道:“小丫头果然不错,只是可惜了,今天遇到我们,你也到此为止了——”妖女护腕中突然抽出一对峨眉刺向宝珞胸口刺来,前有妖女后有斧子,而宝珞手中的武器只有一把,却在突然之间蛇骨长鞭破空而来缠上了妖女的手腕。
宝珞几乎在同一时间便抬刀一挡,就地一滚躲开了落下的大斧子。
宝瓷落进院中,不满道:“大婶儿不要两个人欺负我妹妹一个啊!”
妖女哼了一声,“这一只也来了?大小姐,你不是保证过她来不了么?”一转头,哪里还有大小姐的影子,一见情势有变先保自己的身份么——“嘁,所以我讨厌这种大小姐!”
她甩开了宝瓷的鞭子,正色着端好一对峨眉刺,对宝瓷道:“大丫头,南宫公子说过要留你的命在呢,不要来捣乱啊——”
说罢她便突然袭向宝瓷,对那凶神恶煞的男人道:“杀了小的!”
“宝珞!”
宝瓷每一次想向宝珞靠近都被妖女缠住,那凶神恶煞的男人身上肌肉一绷顿时根根青筋都爆了出来,斧子每一次落地都是一震,倘若被劈在身上,以宝珞这种小身子板儿一斧便能劈裂大半。
她不能硬抗几乎只能一路躲避,宝瓷急道:“宝珞!走!”
宝珞略一迟疑,倘若她现在走了,南宫麟川就——
宝瓷自然知道她在迟疑什么,“别管南宫麟川了,走!”
妖女笑道:“还是大丫头识时务。”
宝瓷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把水榭的人引走的,笑笑就算去会见天下盟的人也不会把水榭的人全部带走,必然会留下看守。可是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怕是绝不会让她们轻易脱身。
她想起南宫麟川说要让她失去一切——那其中也包括宝珞!
可是实心眼儿的宝珞怎么做得到丢下宝瓷一个人跑,妖女仿佛是看出这姐妹俩的心思,一笑,突然一改作风对宝瓷步步紧逼痛下杀手。
宝珞的心思一下子被牵制住了,宝瓷的功夫不比她,她没有办法不分心担心宝瓷——她突然在半空一个翻身急窜便要甩开斧头男奔向宝瓷,然而那沉重的斧子竟然灵活一转便紧追宝珞劈来,她匆忙躲避已是避之不及,被斧尖削在背后。
“宝珞!!”
她看着宝珞背后顿时如被劈开一道血沟,费力的向一旁跳开。
可她只能看着,无论从哪一个方向都丝毫靠近不了。
那凶神恶煞的男人露出面目可憎的笑容,伸出手指抹一下斧子上的血迹,“我的兴趣是一斧劈,一定要一斧子劈成两半才过瘾——你身上有了伤,再劈也不好看了。”
那妖女一听便怒道:“把你那恶心的怪癖放一边儿去!麻利儿把人杀了!你想惹南宫生气吗!?”
“你这脾气总这么急,杀总是要杀的——”说罢凶男将斧头一转,竟抡起斧头用斧背挥舞生风汹汹而来。
宝珞背后钝钝的麻木着却又清晰的感觉到血从背后那道口子流失,她的行动变得迟缓,每一次都只能险险避过。
在这种时候她的意识竟然不能集中反而想起了这两年听过的一些江湖传闻,也似乎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江湖中恶名昭著的一个恶人,他的癖好便是将人一斧子劈成两半。男人劈头,女人却是从肩膀向下劈开,留下一张脸。
但他必定要一斧子干脆利落的解决,倘若一劈未死,便不会再下第二斧,因为这是个失败品——这种东西,便要用斧柄斧背将头砸烂。
宝珞虽想不起这人名号,但想到这些每一次都下意识的先将头避开。对方已注意到她发现了这一点,恶狠狠的笑道:“你以为自己真能躲得过吗?”
他看准宝珞开始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突然急进,斧声破空,宝珞再去躲时已顾不得周全,脚下一绊,人在将跌下去时被斧背打中了头,几乎横飞了出去——
“宝珞!!”宝瓷瞬间全身冰凉连血液都冻住,妖女不再阻止她由着她奔向宝珞——她抱起宝珞,看着她身下一片血迹在地上漫开,分不清是从背后还是头上流出。
“宝珞——宝珞你撑着,我带你走!”
妖女已经不再管她们,去房间里救南宫麟川。那凶神恶煞的男人却挡在宝瓷面前,“死了的我不管,你可别想走——南宫只说要你留下,可没说不能卸你条胳膊腿儿——”
宝瓷知道他是认真的,他很乐意——甚至是期待着这么做。
正要走近宝瓷,南宫麟川却已在妖女的陪同下走出房间,他身上的血迹都已擦去,披着妖女带来的一件紫衫,毫不在意的露着结实的胸肌。两手依然是狰狞的,但宝瓷知道那双手紧紧是烧了表皮不会废掉,宁宁在担心被天下盟看到会认为他们屈打成招之后已经吩咐给他处理过。
他从屋里走出来,明明一身狼藉气势却已截然不同,既不同于两年前那种内敛沉稳的风度翩翩,也不同于先前阶下囚盲目的阴冷偏执——即便那双眼狠戾依然,但却透着不容小觑的魄力。
南宫麟川已经得到了自己的天下,即便那是歪门邪道,但或许放弃了南宫家他才真正得到了自由。执着依然是有的,二十年的执着无法说放就放,但他已经不想得到,只想毁掉。
毁掉要比得到容易得多,南宫雪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是看着他苦苦支撑的模样,忍不住跟他多玩一会儿而已。
可是他找了宝瓷这么久,只有这个小丫头像从没有存在过一般,毫无踪迹可寻。
现在她终于出现了,这场报复也终于可以走到终点,拔去他一根心头刺。
“不许动她,这丫头可是我一个人的。”他对上宝瓷的目光,不屑笑道:“怎么,你想用目光杀人么?那你可得再练几年。”
明眸秋水,这样一双生动的眼乌溜溜的嵌在白雪细瓷似的脸上,对他来说可是毫无威胁的。
站在那里不可一世的南宫麟川突然蹲了下来,似乎他根本没打算这么做却这么做了,平视着宝瓷问道:“两年前你为什么帮南宫雪雁?为什么是那个小瘸子?”
宝瓷冰冷的不止是四肢,头脑也已经迅速冷静下来,思索着可能转机的一切。
她盯住南宫麟川慢得一字一吐道:“滚你娘的蛋,谁稀罕帮你们兄弟,你只是自己倒霉挡了我做事而已。”
“是么,那你也不是展云倾派来的?”——看着像,细细想来倒还真不是。南宫麟川竟没生气,琢磨了一下反而觉得有些想笑。两年前那么恨那么狂乱的心情,一直以为她是南宫雪雁或展云倾的人而恨着。原来只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老鼠,却轻易就毁了一切。
他现在依然恨,只是不会如当年那般盲目罢了。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既然展云倾还没死透,你帮我杀了他,我就马上让人治疗你妹妹。”他瞥一眼宝瓷怀里的小丫头,竟能躲得过斧柄爆头,如今只不过是给砸了个血窟窿还有的救。
宝瓷却从牙缝里给他挤出两个字:“滚、蛋。”
站在南宫麟川身后的妖女正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却注意到——血什么时候竟已经止住了?这种伤势,不可能自己止血的吧,大丫头做了什么?明明没有看到她做任何事啊。
南宫麟川也看着那止血的伤口,对宝瓷却也有些感兴趣。
两年前这个小丫头就以那般神秘姿态诡异的手段出现,他四处查访了许多都无人见过。她还有些什么本事?
这两年他什么奇人异士都用,不管有多凶残变态恶名昭著。不过显然宝瓷这丫头没那么容易跟他妥协的。
“——把她带回去,另一个就放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毕竟这里还是天下盟的地盘,水榭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也不想在这里呆太久。何况自己手上的伤还要尽早就医呢。
那斧头大汉伸手便要去拉宝瓷,却被她一把小弹珠似的丸子甩到身上脸上,粘附上去竟然不掉。他伸手便去拉扯,一拉钻心似的疼,顿时嗷叫。
妖女看着斧头男满身粘着黑珠子的样子就觉得恶心,后退了两步丝毫不打算上去帮忙。
南宫麟川也加了几分小心,笑道:“看来我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了?”
——他刚刚离她那么近,她却没给他也来一把呢。
宝瓷冷哼一个,“你躲得开,我干嘛浪费东西。”——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段,用也只能用一次。斧头男那么壮硕的体格那么大的目标也敢靠近,不是自己上赶着当靶子么。就当是给宝珞报仇了。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斧头男一边哀嚎着,身上的黑弹子不但扯不下来,还不断往皮肉上粘附渗透,尾部留在皮肤上变成一个黑包,另一端还不断钻进皮肤骨肉里,四周每一根神经都被拉扯着不停的痛,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她抬头看向后退几步的南宫麟川,警告道:“若再敢碰我,下一个就是你。”
——她不能走。
留在这里,即便僵持着,宝珞不会死。但她若跟南宫麟川走了,却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她要等,她想要相信,会有人来救她们。
南宫麟川愕然的看到宝瓷裸露的皮肤上开始有肉芽往外钻,微青的颜色,慢慢蠕动着,越来越细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最好不要靠近,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你把邪蛊下在自己身上?”
宝瓷只是定定瞧着他,她不会让他靠近,不让他有机会带走她。
她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