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就是那个宝蓝色衣衫的漂亮傲娇小哥的名字喽?
南宫老爷子现在是不会对她说谎的,可是人藏在心里死守着不肯说的话,那她也没什么摄魂大法能套出来。
可是不管内情为何,宝瓷都不禁有点同情那个叫雪雁的傲娇小哥。
他的对手是有那样一双阴鸷眼睛的人,只会发脾气摔盘子的他是不是扛得住呦~
抬头看看书桌前君安宁正看账册看得无声叹气,一张脸像看尽人世疾苦的悲悯。她噗嗤就看笑了,亮亮的眼睛一弯,问:“你现在是不是不打算拦着我杀人了?”
君安宁哼唧一声,抹不下面子于是嘴硬死扛,“我本来也没拦着你……杀南宫老爷。”
——本来宝瓷就说要来报仇,杀南宫老爷这件事他也算不情不愿的答应了的。
可是不包括“全族”呦!
南宫老爷被杀跟南宫全族被灭,这两种状况在江湖上掀起的风浪绝对不是同一个级别!
宝瓷意犹未尽不置可否,杀南宫老爷子好像也算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只是哪里跟师父交代的不太一样……
她真是找了个麻烦的不得了的管家右护法。
“你在账册都查到些什么了?”
君安宁合上账簿摇头叹气一副悲天悯人,宝瓷忍不住又想笑——他知不知道自己长的红花绿叶精雕瓷,一副稚气未脱的小大人样,学什么悲天悯人啊?
她就憋着笑,弯弯着眼睛等他说下去。
然而君安宁刚开始说第一句她就挑眉毛——
“想不到南宫家的志向竟是武林盟主,甚至已经拉拢了那么多附庸——这可不是件小事,南宫家一直不在爹爹的人选名单之列,不知道爹爹知不知道……。”
——如果不是遇上宝瓷潜进南宫家看到这账册,只怕南宫老爷做的这么隐秘很难被发现,那武林大会的情形就难定了……
“右护法。”宝瓷嘟着嘴鼓着脸打断他,“说点听得懂的!”
“嗄,”君安宁这才想到武林大事对宝瓷这样的方外小姑娘的确不在兴趣之列,搞的对这种事情格外在意的自己倒跟小老头一样了……
可是谁让他生在天下第一楼,从小耳濡目染,一看到就忍不住深究下去了,反而对那些日常账册没怎么关心。
他又忙去翻管家那里搬来的账簿——不翻都知道,拉拢那么多江湖人士,打通人脉奠定基础,万事离不开一个“钱”字。
宝瓷只看到一个毛球坐在桌前却目光如炬,手中账簿翻得刷刷而过一目十行,另一手执笔不停勾勒,盏茶功夫一本账簿就扔给宝瓷,他伸手去翻下一册。
宝瓷默……她怎么好像看到一个干了几十年的账房老先生……
她于是默默翻开账簿,有问题的入账精确勾勒并详细注明。
她于是起身,踢踢南宫老爷子——“走了,时间不多,起来干活儿去!”
南宫老爷子一骨碌站起来,他如今活动已经很灵活——但是太灵活了,一站直便又静止,行动和静止的交接利落的像假人。
君安宁瞥了一眼,手一顿,一大滴墨点子在账簿长晕开。
嗯,南宫老爷子更鼓了,但是鼓的一明显,看起来就像浮肿,反而比突然增胖看起来还比较让人不容易怀疑。
南宫老爷和宝瓷一前一后离开书房,有些事不能全让管家去做,那不但会引起怀疑还很容易被阳奉阴违。
她差使着南宫老爷子招来数名下人,将库房里的金银宝器珠宝绫罗堆了一院子,然后特地招来那几个去收东面农户地契的下人——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
几个打手却是一见宝瓷就有点傻眼,这个把他们胖揍一顿的小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正疑惑着,南宫老爷子突然一摔账簿,砸在打手脚边的账簿摊开来,刺眼的勾勒着几户名单,顿时吓得那些狗腿子脸色开始发白。
——事情是他们办的,老爷的示意不是没有,但想当然不会明说。
南宫老爷的形象和名声立在那里,倘若东窗事发,就只能他们担着——不过是几个农户,就是闹破天也闹不出什么大事,他们当然担得起。做的时候也自然不留情面。
如今却见宝瓷坐在椅子上,南宫老爷子反而站着,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
瞧这小丫头俏生生水灵灵,鹅黄的缎子滚着毛边儿衬得一张小脸儿像一颗小小明珠自生辉的模样——该不会,他们这次太岁头上动了土……惹到南宫老爷子的小相好了吧??
就是南宫老爷子的亲闺女,都不可能她坐着,却让老爷子站着的——只怕已经宠到不知怎么好,她就是要他们的脑袋,南宫老爷子也会来拧。
几个人心里正七上八下,就宝瓷玩着自己的蛇骨鞭,开口道:“按册子上勾的名单,一家送五百两!”
——五百两?
这是不是有点……他们正面面相觑着,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老爷,却听宝瓷又补充道:“黄金。”
几个人一下子就傻了眼——黄黄黄黄金!?
“干嘛,你们有意见?”
——宝瓷趾高气扬的扫过他们,一副什么都说了算的模样。
南宫老爷子却是一言不发,完全没有阻止的打算。
就算是为了讨小姑娘开心,一户五百两——黄金!!会不会太败家??
那几个打手几乎都要咬碎银牙恨自己怎么不是农户了!
宝瓷一鞭子抽向离她最近的打手,“还不快去?金银不够的拿珠宝古玩顶上,多派几个人跟着,谁敢私吞抓回来剥了皮!”
她才不管败不败家,反正金银珠宝那么多她又不能全带走,不败光都对不起她浪费那一颗虫卵。
仿佛已经不止是有南宫老爷子罩着的问题,她警告的话一出口,就让人感到绝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方才有动了歪心思的人甚至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皮已经不在身上。
南宫家一下子就炸了锅,奉了命的慌忙离去,其他人去通知管家的,去通知各夫人的,去通知少爷们的……
——老爷又找新妾了!!
年纪什么的忽略不计,就这一掷千金的模样,绝对新妾没跑啊!
宝瓷自然不知旁人如何想法,她只是嫌南宫老爷子控制起来不够顺手各种迟钝又不能应变才不得不露面。一露面却奇怪地发现其他人对于她这个突然的存在竟然跟官家一样默然接受毫不意外一般。
于是索性自己来,哪里知道看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情形。
管家陪着大夫人赶来时,她正在吩咐人叫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犒劳一下她的左右护法,再添置几身新衣服——她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在攒银子,还没闲钱添置衣服呢。
大夫人纵然对宝瓷已有耳闻,一见她如此年纪——若非老来得子,她的年纪都够南宫老爷当她爷爷!
当即大夫人气血上涌,晕了过去。
这一回丫头们也乱成一团,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
宝瓷瞅着这南宫世家里还真热闹。
只是目光一转见到正院门口正有一双眼睛盯住了她,眼中冰冷阴鸷一闪而过。
宝瓷笑眯眯地看回去,这点儿阴鸷,跟她那个整天阴沉得跟鬼一样的师父比小巫见大巫而已~
他一来,那乱糟糟的一团却都安静下来,只他一挥手,除了管家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足够半个家主气势。
宝瓷依旧笑眯眯,学着他一挥手,“进去,不让你出来不许出来。”
于是南宫老爷子乖乖进了书房——
南宫麟川挥手挥退一群,宝瓷挥手挥退一个,可管家一下子就看得面有菜色……怎么就觉得……麟川少爷输了……
南宫麟川的气势一下子就给宝瓷破了,微微皱起眉头——
“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就行了——南宫麟川~”
宝瓷带着愉悦的尾音,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笑,南宫麟川二话不说绕开宝瓷就要进书房去见南宫老爷。
宝瓷执长鞭一跃凌空而起落在房门口挡住她的去路,“你这人很没礼貌哎,长辈的书房也是你乱闯的么?”
南宫麟川目光冷如箭,毫不客气宝剑出鞘,指向宝瓷——
“让伯父当面亲自跟我说,我立刻就退下。”
——让你见到还得了?
管家见此不禁犹豫,一面是麟川少爷,一面貌似是老爷的新欢,虽说这事情着实不对劲,可到底伤了哪一个都不好啊。
只是不等他犹豫完,南宫麟川已经一剑直去,磅礴之中凌厉如刀毫不留情——
屋子里君安宁见此情形已经惊悚了,他他他他要怎么告诉宝瓷——南宫麟川是南宫老爷培养的武林盟主人选啊!她打不过他的嗷嗷!!
怎么办怎么办——
他在屋里团团转了两圈,看一眼没了宝瓷在跟前就跟木头人一样丝毫指望不上的南宫老爷子,他一扭头冲进了密室。
“笑笑!笑笑——”
他一边压低了声音急急的喊,一边用力拍,可是笑笑睡的正酣哪儿是那么容易叫醒的。
院子里已经剑声呼啸不见鞭起,君安宁一急,抬起笑笑的手臂撸起袖子,朝那白白的手臂上用力便是一口下去——
院子里宝瓷一退再退只差没给逼得满院子乱跑。
这丫光剑压就如此逼人,她纯属本能的躲开丝毫不敢往上冲才勉强没有受伤,可每次一看见南宫麟川要往书房冲还是不得不飞身一鞭子甩过去。
南宫麟川对这种打不过就跑刚一跑又回来的死缠烂打打法很恼火,小小一个丫头,不仅一手鞭子使得像蛇,一身功夫更像蛇——不,不如说更像泥鳅,抓不住,赶不走。
他冷眼看着她不耐烦道:“这么怕我见大伯,你是对大伯耍了什么手段?”
宝瓷打不过就虚张声势,扬着小巧的下巴,“何必还那么生分喊什么大伯?谁不知道谁啊?”
话一出口南宫麟川脸色遂变,这件事风言风语虽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敢摆到明面上说,更没人能够确定真相。
眼前的小姑娘一开口却是神情笃定几分讥讽与嘲弄——她是真的知道真相?
谁告诉她的?
当真是南宫老爷?
他不信。
南宫麟川剑指宝瓷,“你是谁派来的?”
“喂喂,当着老爷子的面这么说我,不好吧?”
他眼神一暗,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是雪雁派来勾引大伯的——”
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否则南宫老爷不可能不肯见他。
可是——他现在要相信南宫老爷为了一个小女娃,要在一切大业都准备就绪的时候,突然偏向雪雁?
这却更不可能。
南宫麟川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既不信,便杀了干净,省得再闹幺蛾子!
这一剑再出,便不同与之前,杀气十足。
既不留情更不留余地,单是剑风已四周环身割裂了棉服棉絮乱飞,宝瓷躲不能躲,正中剑光已近,一剑取喉——
她纵是脑筋飞转也一时未有破解之法,眼见剑光逼近,身后书房的窗户却被一道气劲撞裂横飞——气劲不散直中南宫麟川胸口,打得他后退三尺方站稳,一口气血上涌被他硬压了下去。
他猛抬头,窗户里只见南宫老爷半隐在阴影中冷冷不动。
——这是不许他动她么?
纵是满目的惊诧与不信,他却不能违抗。
他冷冷看着宝瓷,依然压低了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今日我便放过你——自求多福,不要落在我手上!”
他转身压着气血大步离去,管家犹豫一下,也躬一躬身退下。
管家是不知其中有什么缘故,老爷会出手伤麟川少爷自是让人无法相信。
但无论如何,他既没有身份插手,也不想得罪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
宝瓷待两人都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关是过去了,只要事情一办完就走,剩下的她才不管。
正想转身回书房,却又瞧见南宫雪雁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侧角门看着。她在一瞬间戒备之后,却注意到他竟然拄着一根手杖——
额……他也要……来打一场吗……
宝瓷的目光却似乎让他愈加不满,眼中的傲娇气焰一瞬大盛,甚至都让宝瓷疑心他随时会扑上来咬她。
刚在南宫麟川那里吃了瘪,虽然南宫雪雁拄着手杖她也不敢大意,戒备十足。
然而南宫雪雁依然站在那里,全然没有扑上来的意思。
他扬起下巴,纵然没有比宝瓷高上许多却依然给人居高临下之感,似是不屑又似高傲道:“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猫腻——既然你让南宫麟川吃了瘪,我放你一马。”
他说罢拄着手杖转身,一瘸一瘸离去。步伐虽不稳,脊梁却挺直,格外高傲。
宝瓷愕然……他既然会来,就没道理没听说那一户五百两金的壮举。
这样都不计较了吗……?
少年啊……只怕你将来,要为你这一时意气而后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