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死亡的过程过快,没有任何的痛楚。只是一双眼睛仍是不愿闭上,不知道是不舍还是含恨。褚哲瀚弯了身子,看着他像一堆破絮一样的身子,身子低下暗红的血迹凝固成一滩紫黑。他微低了脸,对上张政的眸,似乎在那眸里看到了最后时刻的惊诧与恐惧。
“张政,你看到了什么?”他紧紧锁定着张政的眸子,苍白的脸上血色透尽后只剩死白。褚哲瀚从不畏惧死亡,但这一刻,他却感觉到心在颤动,为生命的脆弱,为人生的无常。
身后的阿辰伏在车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冰冷的眸已有着狂怒的猩红,却因找不到猎物而困斗着自我。
远处警灯闪烁,显然已经有人报警。褚哲瀚起身,再次悲怜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张政,有那么片刻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张政眼里的释然,真的是错觉。
“是怎么回事?”坐进车里的褚哲瀚点了一支烟对阿辰问道,“能在你眼皮底下弄出这么大事,说说吧。”
阿辰胡乱的揉了揉脸上僵硬的神情,抬头看了眼已经被一条蓝白布带圈住的张政,长长的吐了口气。
“张政说想要买包烟,我将车子停下。他去买烟,我在车里等他,他买好烟往这边走时,不知哪里突然出来一帮人对他拳打脚踢,我连忙下车,那些人分散逃走,我追了出去。等我回来,他便死了。”
“你为什么要去追那帮人?”
“那个人我似乎认识。”
褚哲瀚不再说话,他揉了揉酸涨的额头,后脑隐隐作痛。“追到了?”
“没有。我追过一条街时,他上了一辆接应的车。”
“我送你回会所,最近哪都别去。秦浩这两天应该会到了。”
两人一路无话,将阿辰送回会所,褚哲瀚看了眼已经发白的东方,开了车往别墅赶。
语蓉在恍惚中感觉到一股清冷,她睁了眼。
“吵醒你了?”
摇了摇头,语蓉又闭了眼,迷糊中似乎听到他沉沉的叹息,以及若有若无的一句轻喃。褚哲瀚将双手放在胸口热了热感觉不到冷了,才将她捞在到胸前。
语蓉转了身子,在他的胸口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安睡。
“蓉蓉,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吗?”
“蓉蓉,我们结婚吧。”
语蓉轻轻的动了动身子,褚哲瀚在她的发顶轻轻吻了吻,手小心的抚上她的腹部,唇角带着一抹微笑,沉沉入睡。语蓉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上,睁了眸子,看着他恬静的睡颜。褚哲瀚我都知道的。
褚哲瀚听到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他睁了睁眼,这才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蓉蓉。”
语蓉在楼下正同四雨说,想吃艾饺。四雨说,可惜没有艾叶,不然就弄给她吃。并且告诉语蓉她做的艾饺很好吃。
“苏小姐,我们家乡做艾饺把新鲜的磨菇,春笋,雪里蕻,猪肉切碎了炒数,放几个红椒,包出来的艾饺就像平时的饺子那么大,一口一个,可好吃了。”
语蓉咂了咂唇,感觉唾液似乎分泌的特别旺盛,“四雨你别再说了,不然我会把舌头吞了。”
“呵呵呵,”四雨娇笑几声,“别急,再过段时间菜场便有艾叶卖了。”
“可我现在想吃呢。”
“这可怎么办。”四雨苦恼着。
两个人静下来便听到楼上褚哲瀚的叫声。
“苏小姐,褚少醒了。”
语蓉点了点头,起身道:“我上去看看,你准备点吃的。”
“好的。”
语蓉往楼上走,褚哲瀚已经披了衣服往楼下走。语蓉忽的便觉得腹部隐隐有点作痛,她扶着楼梯促了眉,休息。
“怎么了?”褚哲瀚几步跑了过去,扶着她,见她脸上有些许的苍白,心里一慌,“哪不舒服?”
“没什么,刚刚好像肚子有点痛。”
“那赶紧去医院吧。”
语蓉白了他一眼,不满道:“医院是有金子捡,还是有银子捞,动不动就往那跑。”
“我……”褚哲瀚看着语蓉,语蓉那似嗔还怨的神情,一双清泠泠的清水眼薄怨中带着些许的轻慢,要说多消魂就有消魂。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种娇嗔的神情,一颗心竟是碰碰的狂跳不已,他甚至暗笑自己,已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热血沸滕。
“苏小姐,或者我去市场找找吧。”
四雨揣了个菜篮出来,却在看到楼梯上的褚哲瀚时,定了身子。低声道:“褚少。”
“能找到吗,好像还不到上市的时候吧?”
“你们在说什么?”褚哲瀚一头雾水的看着二人。
“那个苏小姐说想吃艾饺,我想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艾叶。”因为上次语蓉失踪的事,四雨现在变得很谨慎,她小声向褚哲瀚汇报。
“艾饺那是什么东西?”
语蓉剜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褚哲瀚看了看手里的表,促眉道:“怎么就中午了,我陪你吃了中饭再走吧。”
“四雨,你去准备午饭吧。”
“好的,苏小姐。”
“蓉蓉,那个艾饺是什么?”褚哲瀚转了身上楼,仍不忘问她。
“嗯,就是俗称的青明粿。”
褚哲瀚大悟的点了点头,准备去洗脸,走到半途忽的回了身问道:“你想吃?”
“是的。”语蓉点了点头。“可惜现在还没有艾叶上市。”
“我来想办法。”
语蓉失笑,嗔道:“你就是再无所不能,也不能让天地都听你的吧。”
褚哲瀚笑笑,将她拉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子里,拱了拱,语蓉被他刚冒的胡碴弄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道:“干什么呢,痒死了。”
褚哲瀚的双手滑到她的腹部,在那双手叠加,极为小心的护着什么似的,语蓉的身子一僵,手缓缓的覆盖他的手上,低了头。
“蓉蓉,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你会要吗?”他问的极其小心。
语蓉略停了几秒,半响答道:“有了再说吧。”
“嗯。”他将她搂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说道:“蓉蓉,他没死,我不欠你一条命了。”
语蓉沉了眸,许久缓缓的抬起头,靠在他的胸前,“褚哲瀚,我需要时间。”
“多久?”
“我不知道。”
两人就那样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窗隙照到房间里,淡淡的金色暖暖的。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忧伤却带着爱情的芳甜,也许终于可以告别那悲伤的过往,从而拥有另一个美丽的开始。微凉的指尖暖意如水迹向心房延伸,春天来了。
褚哲瀚接到南洛琪让人送来的离婚协议书时,肃冷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柔和。他拿出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南洛琪,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只是发现宽容比仇恨来得快乐。”南洛琪挂了电话,对着身后一望无垠的大海,泪流满面。也许原谅比仇恨来得难,但凡事放下便是一种转折而不会因为执着成伤。
流泪,或许是在憎恨无力改变的过去,也有可能是你在用心的想念一个人,很用力,很用力,用力到你想不顾一切的反抗生命中离离合合的随波逐流。
“琪琪。”
南洛琪怕那是风带来的幻听,她用力的闭上眼睛,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那声音却带着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轻响。“我说过,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你身后。”
终于,南洛琪不顾一切的回了身,扑进那个久违的怀抱。
“子骞,对不起。”
“傻瓜。”君子骞爱怜的抚着她的发,眼里一片宠爱。
褚哲瀚将车停在一个小山村里,看了眼那条黄尘漫漫的山路,邹了邹眉头,抬脚往前走。山里的空气异常的清新,时不时的有几声狗吠声,那些纯朴的村民三三两两的坐在门前晒着太阳,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他的出现吸引了众多的目光,那些从四面八方汇聚的目光让他有种走在探照灯下的感觉。他一边走,一边想起四雨的话。
“以前山里人家会晒些艾叶在想吃的时候做艾饺,要不我回家一趟吧。”
艾饺,褚哲瀚抿唇笑了笑。他的公主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那些新鲜的进口食品总不见语蓉动,原来是她肚子里的公主想要体验平民生活。褚哲瀚一边走,一边想像着未来的小公主,唇角眉梢的笑意越发足了。
在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下褚哲瀚停了步子,对那群围在一起的欧巴桑友好的笑了笑。“大嫂,打听个事。”
一个看起来比较精明利落的村妇,拿了手里的鞋底子,长长的针在头发里划了几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半响问道:“什么事?”
“那个,你们村里有没有往年的艾叶?”
村妇青浊的眼满是疑惑的看着他,“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褚哲瀚敛了敛眉,他很不喜欢这样一问一答的谈话方式,但是想到那个粉嫩的小公主,他压下心头的燥意,轻笑几声说道:“我老婆怀YIN了,想吃艾饺。”
“是吗?!”村妇立时大声的笑了,完了说道:“你这小伙子真疼老婆,行,我给你搞定。”
“那谢谢你了。”
村妇挥了挥手,走进人圈子,大声咧咧道:“那个张顺家的,你去年晒了那么多艾叶,拿些出来给这小伙子。”
一个头上围着大红头巾的村妇站了起来,问道:“他要这东西做什么?”
“他家媳妇怀孩子了,想吃艾饺呢,快,快去翻些出来,给他。”
“我这就去。”
女人最在乎的是什么?是老公的疼爱与在乎。虽是陌路,但在知道褚哲瀚大老远的从城里赶来只为他的老婆想吃艾饺时,女人们心底的柔软被触动了,她们一生都期盼的东西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得到体现,也是一种快乐。是的,快乐,其实真的很简单。
不一会儿,围着大红头巾的村妇用一个塑料袋装了满薄一袋被晒成褐色的艾叶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道:“喏,全在这了。”
村妇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递给褚哲瀚,大声道:“你这小伙子实诚,你老婆有福气。”
“谢谢。”褚哲瀚接过放在一边,拿出皮夹问道:“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这不值钱的玩意。去去,赶紧回家弄给你老婆吃去。”
“那谢谢了。”褚哲瀚也不矫情,提了袋子便走。
他不知道,那个晚上整个村子里都在议论,说是一个长相好看的小伙子因为老婆怀YIN了想吃艾饺从城里跑到这乡下来寻呢。每个村妇在说这话时,都狠狠的瞪着自家的男人,意思是,你连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全村的男人都在想,是不是要在村口设个卡,以免下次再被声讨。
看着四雨端出的那锅深绿的汁水,褚哲瀚促了眉头,问道:“能吃吗?”
“当然能吃。”四雨抬了头,娇娇俏俏的笑道:“这样才有清香呢。”话落将手里的面粉倒在水里来回和着。语蓉在一边打着下手。
“你在哪弄来的艾叶。”
“我去了趟乡下。”
语蓉抬起头看他,褚哲瀚笑笑,眼光温柔的停在她的腹部,脸上的神情是那种明亮的幸福的笑容。语蓉笑了笑,低了头。
虽是说着想吃,但语蓉却在吃了几个后,便叫着饱了,不想吃了。四雨看着厨房里那些蒸好的艾饺,促眉道:“苏小姐,照你这吃法,这些可以吃半年了。”
语蓉看了过去,可不是嘛,那些一个一个摆放准齐叠加在盘子里的青绿的艾饺。“我打电话给海雪,她也爱吃。”
“没事,吃不了,就扔了。”褚哲瀚起身,“我去趟公司,有事打电话给我。”
“好的。”
走到门口的褚哲瀚忽的又走了回来,“蓉蓉,你现在有什么想吃的没?”
“好像没有。”
语蓉摇了摇头。
“那行,有想吃的跟我说。”
“你去吧。”语蓉跟到门口,眼见他出了门上了车,转身去打电话给海雪。
浩瀚总部
褚哲瀚跟章雅说,“你打个电话给陈少,让他来趟公司,说我在等他。”
陈启豪来时,褚哲瀚正在茶室冲茶,一杯杯芳香四溢的茶水摆放有序。陈启豪取了一杯轻抿一口。问道:“什么事,心情这么好。”
褚哲瀚抬头看了眼他,眉眼欢笑道:“我要做爸爸了。”
“是吗,恭喜。”
褚哲瀚点了点头,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许久轻声道:“你还记得那个阮义吗?”
陈启豪想了想,“你是说那个活跃在金三角的毒贩?怎么忽然想起他了。”
“当日安元也就是阮柏可能是被他救了,现在他回来报仇。”
“果真是他。”陈启豪放了手里的杯子,浓密的眉轻轻的拢了拢,不无担心的说道:“现在我们不好动他,他的表面身份是大使。”
“我担心的不是他的身份。”
“你是担心苏语蓉?”
褚哲瀚点了点头,“你知道,他是我跟苏语蓉之间的一根刺,不管是拔还是不拔都会痛。而现在是刺要往心口扎,我不知道一旦我拔了这根刺,苏语蓉她……”
陈启豪静默了许久,这真的是一副死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帝都要重新开业了。”
“张政死了。”
两人同时开口。褚哲瀚将手里的茶杯来回把玩一番,“张政的死不可能是个意外,手法干劲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事后阿辰找过杂货铺的老板,那老板死活说什么都没看见,阿辰就差没拿枪打爆他的头,那老板尿了一裤子,还是一句话,什么都没看见。”
“张政的死,或许是他们想给我的警告也有可能是他动手的迹像,那天阮柏让我离开教堂,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天,是最好报仇的时间。这几天阿辰说,那边似乎在准备迎接什么人。”
“会不会是阮义要来了?”陈启豪看着他,“当初阮义通过中间人找到你时,说过,他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褚哲瀚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总感觉可能会出事,却又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许然是他们故意放回来给我递话的,可是既然阮义已经选择了阮柏,又为什么要唱这一出呢?”
陈启豪忽的笑道:“你怎么傻了,浩瀚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不管是明里暗里,哪怕就是单纯的洗钱,对他来说都是一块吃不完的蛋糕,或许他只是想藉由阮柏来给你某些压力呢?”
“启豪,我现在是前有千军万马,后是万丈悬崖,手里虽有擎天剑,却不知道怎样挥出去。”褚哲瀚揉了揉酸涩的脸,沉沉的叹了口气。
“跟苏语蓉谈谈吧,告诉他你的为难。”
褚哲瀚摇了摇头,“她说她需要时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给她多少时间。”
是啊,人生真的很无奈。你想离天堂最近却总是在地狱徘徊,你想要平凡如他,却注定传奇一生。想要的和得到的总是背离。褚哲瀚从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因为一个女人,他的王国会成为一座空城,他锋利无比的剑虽仍是闪着锐利的寒光,却只能高高悬起。或许她的存在就是他的宿命,因此连抱怨都不可以。如果能在相遇的最初,真诚的微笑,温柔的拥抱,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
帝都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重新开业。那些在空中绽放的烟花失去了夜色中才会有的美丽,只在蓝白的天空中留下些许的亮点,以及四散的青烟。
褚哲瀚作为嘉宾被邀请出席,而这场开幕典礼中的一个意外是,褚家国被请来剪彩。隔着几人的距离,父子两人相视一眼,最后无声别过。这诡异的一幕尽落出席的达官显贵眼里。众人小声的议论着。
阮柏站在褚家国的身侧,微笑着同他轻声交谈。棱角分明的脸虽是微笑着但却仍带着丝丝冰意。他不时的撩了眼看向一侧的褚哲瀚。
褚哲瀚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随着褚家国手里的剪刀轻轻落下,排放两侧的烟花再次碰碰响起,掌声如潮。就在这样一片欢庆的喜气中,褚哲瀚淡漠的抬起头,他的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那种像是被人追赶着,刀悬于侧的不安,使得他不停的抬头做着缓缓的深呼吸。
正午的阳光穿过高楼之间的间隙,晃得人眼睛发花,在那片温暖的阳光,一个亮点在缓缓的移动,最后停在了褚家国的身前,褚哲瀚跟着那个亮点,在他猛然意识到不安时,他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而同时,随着烟花再一次被点燃,“碰”一声。褚哲瀚被褚家国推倒到一边,他身后的某个官员应声倒地。
人群之中猛的发出一声尖叫:“杀人啦。”那些围着的,聚着的,看热闹的,出席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哄一声,如逃难似的四处跑着跳着,嘴里发出那种凄历的喊声,与此同时,小孩的哭声,女人的惊叫。一切乱的像是一锅烧开的粥。
褚家国在脸上的肌肉乱跳了几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对一旁的褚哲瀚说道:“疏散人群,快。”
阮柏挤过身边拥挤的人来到褚家国身边,问道:“褚书记,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我没事,看下陆先生要不要紧。”褚家国一把抓住阮柏,“阮先生,让保安先疏散人群,保障市民安全。我这里打电话给市公安局的胡局。”
C市市委书记遭遇枪击,帝都在遭遇一次失火后又发生枪击案,而且目标明确对准的是市委书记,民间什么样的传说都有。网络上很快也列举了这些年来,褚家国在C市的所作所为,大部分矛头指向浩瀚。很快省委的调查组进驻C市,明里是调查枪击案,但暗里却是对褚家国的摸底。至于浩瀚,好在有当初的公证书,但在前遭受南琮打击下现在又惹上这样的是非,浩瀚的股票再次跌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