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李府大门外灯笼高挂,守卫森严。
我下了马车,在黑夜中凝视庞大肃穆的府邸,没想到李乐区区一个乐官也能住上这么恢宏的居宅,看来他并不只是一个乐师那么简单吧?
“姑娘,我扶你走。”知了细心上前搀扶,来李府之前,她死活要跟着我,执拗得就像当初非要跟我去晋王府一样。我没推开她递过来的手,微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任由她恭恭敬敬地将自己扶着。
正当这时,大门应声而开。里面的仆人一字排开,一位较年长的类似管家的老人迎出来恭敬道:“老爷。”
我听他喊李乐老爷,再看李乐,最多不过是中年男人。而老人的年纪估计可以当他的爹了。大门后的影壁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象是在办什么喜事似的。自嘲,恐怕他们是早有准备,料定了我一定会来。
掌灯的仆人引我们穿过一个小院,再经过庄严气派的大厅,约莫走了十分钟才来到了富丽的内堂。李乐让人都散了:“没你们什么事了,都退下去吧。管家你带清姑娘的丫头去看看住所。”
李乐简洁地吩咐完,知了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方才跟随老管家出去。门被轻轻带上,过了片刻,内堂左边的竹帘突然有了轻微的响动,我也不随声东张西望,只静静地站着。隐约觉得这内堂中其实还有其他的人,而且那道目光灼热得让我有些不舒服。
李乐似不肯先跟我说话,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我也不主动搭腔,看谁的耐性更好。终于还是李乐先放弃,只听他沉声道:“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座椅。
“谢先生。”我也冷淡地道谢。在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款款坐下。
女子一身血红艳丽的绸裙,行走时行云流水,飘渺如仙。淡然的神色配上心如止水的明眸,真宛若天上无欲无求的九天仙女。
“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你赎身吗?”卫青欣赏地问。很少有女子能象她如此镇定地面对他,她淡定的神情一如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淡的香气,芬芳宜人。那种感觉是一般世俗女子不会有的。她虽在青楼却没有青楼女子那种浓重的脂粉气。
如果之前还带着偏见的话,那么现在的程度至少浅了些。
“隐约知道。”我模棱两可地回答,说老实话很多时候会吃亏,还是中庸一些好。
听到这样的回答,李乐倒来了几分兴致,竟快忘了竹帘中等待了不知多时的贵宾。而竹帘内的人似乎对她的话丝毫不觉得意外,以她的冰雪聪明,能够成功从皇宫大内太后眼皮底下逃脱,怎能视为等闲之辈呢?
“哦?那你还知道些什么?”李乐饶有兴趣地问。
“先生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又何须面对面让大家难堪呢?还是让您的贵宾出来吧,大家也好说个清楚。”这次我说得不留余地,连竹帘内的人也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何时发现自己的?
胃部一阵不适感汹涌袭来,我勉强掩饰住,面色不变,心下暗想,宝宝不乖,看来又要害喜了。
“大胆!”被点破这一层,李乐一拍桌子,桌子顿时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而砰然倒下。看向女子时,却发现她仍面不改色。心里对她的欣赏又加多了几分,看来她不仅姿容出众,胆色更有过人之处。
难怪……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宠冠整个三宫六院。
他假装严肃地喝道:“你如此冒犯本大人,就不怕我拿你治罪?”
“治不治罪在先生。清儿无权干涉。”压下不舒服的感觉,我坦然地回答。
李乐在这时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方正的国字脸有了光彩,皮笑肉不笑:“难道你就不怕我可以买下你,同样也可以杀了你?”
“李乐!”竹帘中的人出来,高大的黑影笼罩住我,我抬眸,果然是紫钰。
“微臣拜见圣上。”李乐朝他跪拜,十分恭敬。
紫钰皱眉,“方才你那样无礼对待朕的爱妃,实在太放肆了!”
“皇上,臣是与娘娘开玩笑的,如有怠慢,还请恕罪!”李乐说这句时并不怎么真心,斜眼看着漫无动静的女子。
说话间,他已自觉地站到紫钰身后。其实刚才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想考量一下眼前这个清姑娘的胆量到底有多大罢了。另外他也好奇,她身上那种恬淡自如的气质是不是装出来的,很多女子都善于伪装,一试便知端倪。
从刚才来看,很显然的,他的试探失败了。
“清儿见过皇上。”我站起身,对着紫钰福了福身子。
“依妃,快不必多礼!”紫钰正想上前扶起我,我欠了欠身,不着痕迹地躲过。紫钰心中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又不能发作,动作在半空中僵硬地收回。
李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想必是襄郎有意,神女无心啊!只是谁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是欲擒故纵?一个能打败整个后宫的女人,除了色相之外,智慧计谋也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皇上……”此时李乐适时的开口解了刚才的尴尬,只听他恭敬不失礼仪伸手请道:“您请上座。”
紫钰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只好离开我,顺着李乐指的方向在内堂豪华的暖椅上坐下。从他的位置,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地仔细看她。
今天的她也是美得让人不能逼视,黑发缠了个优雅高贵的高髻,简单不失清丽;精致得过分的小脸上虽略显苍白但在淡薄脂粉的掩饰下倒也有另外一种纤弱的风情;一身红色浓烈的长裙,出尘飘渺得有如月宫仙子,腾云欲飞;美中不足的是她此刻的面无表情,能换得她一笑,真可谓是倾国倾城了!
自从见了她之后,顿感后宫粉清皆无颜色。自从那次出巡,回宫后痛失了她,可他一天也没有忘记过她!今日发现她原来还活着,便更不能放开她。
“朕说过要接你进宫的,但母后不许。等过些日子她准许了,朕一定带你回宫!”紫钰这样说着时,以为会看到女子惊喜的神色,但他失望了。她还是面不改色,连一丝波澜都不曾有,更别说惊喜了。
见她也不回话,只静静地站着。一旁的李乐倒为了她捏一把冷汗:她这样做可是在藐视天子的权威啊!罪责可大了。皇上一个不高兴,她美丽的头颅可就保不住了呀!
“你还不快谢恩!”
情急之下,李乐开口提醒。但一说完这话后就后悔了,他这是在干什么?她被皇上怪罪下来岂不更好?有她一人在,后宫粉黛无眼色,皇上怕也不会再看他一眼了。如今她惹恼皇帝,自己岂不是省下一件烦心事?
“回皇上的话,清儿不想进宫。”平淡的语调还是无波无澜,云淡风清。我今天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清楚明白地当面拒绝他。
“为什么?”紫钰也冷下了脸。从来没见过女子有象她这样不识抬举的!要是她仗着自己对她的喜爱之意耍手段耍脾气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决不允许一个小小女子忤逆自己,女人对他来说从来就只有顺从而已。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之前说的事,朕也在考虑中,皇后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换下来的,她也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
紫钰还在满心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给不了当初的那个承诺。我不言,到底要怎样才能打消他重纳我为妃的念头?
“没有人能拒绝朕,更不许忤逆,懂么?”紫钰见她心神恍惚,注意力完全不放在他身上。心中涌上一股怒气,忽地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我,冷冷道:“依妃,别再挑战朕的耐性!朕知道你与别的女子不同,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但不代表朕真的就对你毫无办法!难道朕平日太过宠你,就是今日所要付出的代价?”
如玉的大手毫不怜惜地擒住她细小的下巴!还从来没有女子敢跟他说“不”!女人们对他从来都是极尽奉承之能事,而她竟敢三番四次地拒绝他,顶撞他?
冷冷的语调在耳畔响起,我被迫地抬眼看入他略显愤慨的黑目,让他清楚地看到,即使我们的距离如此近,而我眼中根本就没有他!
我能看到的,只有一对紫眸,那已经深入骨血之中,不可逆转。“皇上,强摘的瓜不甜,感情之事勉强也没有结果。”我冷静地说出心中言,话语柔弱中带着尖锐不驯的倔强。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不想呆在任何人的身边,做任何男人身边的玩物傀儡甚至是爱人!我太累了,应该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好好休息一回,这段日子默默的一个人,静静的想一想,再来就是好好照顾肚中的孩子,我不想自己天天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而烦心,这样也会拖累宝宝。
等它出来后,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要抚育他长大成人。
李乐只在一旁站着,也不再插话。心里知道如果她这样说这样做是想惹怒皇上的话,那她做到了!
“很好!”紫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擒住我下巴的手握得更紧了!俊魅的脸在突然间露出了一个笑容,显得他阴险无比。
“就是这种犟驴一只死不回头个性,朕喜欢!”不出一瞬他又变了个脸。
虽然知道皇上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但这次还是可以让李乐印象深刻了。皇上对待女子可从来不心软的呀,何以对一个忤逆犯上的女子如此容忍?他对这个人传因魅惑君王被太后赐死的妃子可谓一而再再而三的格外开恩了!
这能不能说明皇上就对她用情至深呢?依他看来,恐怕也不见得。这也许只是男人的一种可笑的征服欲罢了,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尤其是象皇上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全天下尽在他掌握之中的强势男人。一旦这个女人他日失宠,今日的一切将是她致命的死穴。
“你以为朕要你进宫必须得征询你的意见吗?那朕现在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还轮不到你作选择!”紫钰阴狠地道。一把放下攫得她下巴生疼的大手,眼神却如老鹰觊觎到自己的猎物时那般坚定。
“李乐,你出去!”
李乐心知自己不好在这里多呆了,听到这一声令下,急声答应:“微臣告退。”
李乐溜得很快,这条老泥鳅!
此时只剩下我和紫钰了。我低下头,看也不看他。心下思量自己要不要把皇帝打晕,然后从这里逃出去。从今以后离京城远远的,云游四海,让所有人都遍寻不着。
“你在想什么呢?在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吗?告诉你那是没用的!从你踏进这里开始,除非是进宫,你永远也别想出去!”
紫钰看着我,心如明镜。平定了一下心神,语气稍微缓和:“而且朕也可以告诉你,如果有人要来带你出去的话,那只有一个下场,杀无赦!”他说的,便是紫月祁他们了。
我听了这话也不得不震动,久久不曾说话,凝神静气地坐在原位,额心间突然一阵灼热,象火烧一般疼痛。我忍不住用手覆盖住额头,承受着痛苦却不作声。
“爱妃,你怎么了?”愤怒中的紫钰惊见我痛苦的神色,忙冲上前去搂住。见我以手遮掩着眉心上方,神情痛苦,紫钰轻轻移开遮掩的素手,大手触碰到那火红的桃花印记。
奇异的是,就在他大手触碰之下,那桃花在高洁的额间开得更灿烂了,疼痛感经过一阵椎心的刺痛后也在逐渐消失。额前的桃花印记突现出来,停留在女子白皙的额前,绽放得近乎妖异。
紫钰见此独一无二的印记时都震惊住,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受不住锥心的疼痛,尖叫一声后晕了过去,不醒人事。
“皇上,这是……”犹在外面等候差遣的李乐此时还未通禀就冲了进来,怔怔地看住皇上正抱拥着昏迷过去的女子,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赶快到宫中请御太医过来!”只见紫钰一把抱起女子,大步朝内堂的房间走去。而李乐也在怔愣过后急急忙忙地吩咐下人们准备好马车进宫,奇怪和诡异的感觉还是暂且搁置下来吧!救人要紧!
三天后
“清姑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翠儿扑到在床边哭道,眼角已是通红一片,看来她也哭了好长时间了。
“你别哭,已经张帖告示请天下名士来诊治,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姑娘她绝对不会有事的!”知了拉开她,自己则坐在床边好生喂汤药。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清姑娘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在和李乐谈了些话后就这样昏迷得不醒人事了呢?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其他的事情。连御医都请来了,恐怕这事还真不小呢!更让她们震惊的是,御医宣布说她们主子已经有喜多时了!这怎么会?清姑娘只是不舒服而已啊,况且她在凤仙居时从未接客,何来有喜之说?
“那你说清姑娘几时会醒来?”翠儿呜咽着问。御医说清姑娘这段日子过于操劳,才会突然体力不济晕过去的,还交代她们要好好照顾她,毕竟她现在肚里有了孩子,身子太过虚弱可不行。
知了喂完药后,也不急着答话,继续轻柔地帮床上的人儿擦着身子。女子只是紧闭的双目,最惹人注目的是额头上绽放了一朵鲜艳的桃花印,灿烂得能夺人心神,使她完美无暇的脸更增艳光。
“她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低沉的男声响起,随即走进来一个人,正是这几天频繁前来探病的李乐。
几天前此女子的昏迷使李府陷入混乱中,而她有喜的意外消息更是掀起一阵风波。看到皇上一点也不意外的神色,他敢肯定,她肚中的骨肉决一定是龙种。据说早前的依妃也是怀着孩子的。
“李先生,今日可有人看到告示来府诊治?”知了问。
“对呀,清姑娘还是昏迷不醒,李乐师,你看要不要再请些大夫来看看?我听说有些江湖术士很灵的,要不请他们来看看?”翠儿不掩着急地说。
“老爷!”外面跑来一人,是老管家的声音。
李乐看过去,看他小步跑过来,张口问道:“怎么了?冒冒失失的。”
老管家缓过气方道:“外面来了一男一女,他们说算到我们府上有位姑娘昏迷不醒,都三天了,再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性命不保。见是有缘,才特来医治的!”
李乐忙道:“快请。”说罢自己也跟着出去接人。
翠儿听到有人过来医治,喜不自胜,握住纤细苍白的柔荑兴奋道:“清姑娘,你可要快快好起来啊!”
这样说着时,眼尖地看到床上的人儿那长长的睫毛掀了掀。她马上扑前去,“清姑娘,清姑娘你快醒了吗?!”
知了见状也急忙朝床上看去,但只见眼皮是动了动,可是一直没睁开。
“卿……卿公子……”翠儿见到李乐带进来的人是谁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他、他可是清姑娘的正牌夫君,如果知道她们凤仙居把他的妻子卖给了这家,恐怕会告官吧!现在看来是找上门来了,翠儿心里着急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见他微笑着还礼,也不多言语。
他身后跟着一个特美丽的姑娘,一直跟在后面,神色恭敬,看来是他的贴身丫鬟吧。想不到这么美的男子,还有这么漂亮的侍女。
“依依,孤来了。”卿尘朝床的方向走去,来到床沿边坐下,伸手搭上了她的脉搏。床上的美人儿光华依旧如昔,只是小脸略显苍白。
李乐见他看到清儿后怔忡失神,催促道:“大夫你快看看她是什么病?”虽然这位过分美貌的公子一点也不像是大夫。
珠翠上前笑道:“我家主人正在诊脉呢,先生稍后。”
卿尘俯身,将床上的人半扶起,半依在他怀中,李乐从未看见有人是这样给女病患治病的,才想着请来了一个好色登徒子,正想着呵斥他放开她,突然珠翠晃到眼前,只看得见几缕青烟,刚才来的一男一女还有清儿,三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知了和珠翠俱是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怎么可能,天下怎么能有这样的法术,能三个大活人瞬间消失于无形?
青烟在眼前散开,直至没有形迹可循,而屋内的全部人尚未能从刚才的震撼和惊吓中回过神来。
“糟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乐,只见他面色灰败,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想是料到皇帝来这里找人时,他无法向他解释,人在他面前消失了!
这太荒谬,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他也不会相信。
皇帝没看到,他更不会相信!
看来,唯今之计,唯有在皇帝未发现之前逃之夭夭了,否则以皇帝对此女的重视,知道他没看好她还编派谎来骗他,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果然红颜皆祸水!
一年后。
绿草如茵,一碧如洗。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山洞最深处传来,外面听见亦觉得声声在耳。
此时伟大蛇族的王正焦急地在山洞门口转来转去,皱着星眉,坐立不安。再听到叫声,终耐不过心中的焦急,他迈开步子,准备进入山洞,怎奈被族内四大长老一并拦住:“蛇君,虽然吾等知道你着急,但人类诞下蛇子非同小可,此时若是进去会因蛇子血光折损千年修行,而且还要抵挡天雷,您万万不可进去!”
只听珠翠的声音从底部传来,意在宽慰外面艰苦守着的涅王还有一众长老:“主人请放心,依姑娘现在还没危险,小主子很快就能出来了!”
我听她说谎都不打草稿,正想反驳她的话,我觉得腹部一阵痉挛穿刺之痛,大腿内侧有温热的液体缓缓留下,便一阵失力跌坐在地面铺好的床褥上。
“很好,羊水已破。”蛇族道行最深的产婆语气平平地道。
此时我已有气无力,也听到外面的异动,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要超脱出来,离开身体往上空飞去,不禁闭上眼,但愿借此一回把我派送回现代,不胜感激涕零!
卿尘听了急得不得了:“都一天一夜了,现在才破羊水?这小家伙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这是温文静雅的蛇君第一次如此没耐性、如此气急败坏、如此恨自己制造出来的始作俑者。早知道生孩子如此艰难痛苦,他就当初就不该大意将精洪泄在她体内。
轰隆隆……
轰——!
天空响起几阵滚滚轰响,湛蓝的眼色被血黑色取代,隐约可以看见寒利的幽光在闪动,金菊般盛大开放的庞大寝殿霎时像是在移动那般,站在地面的万物都跟着在震动。
“是天雷!”长老们看着天色,千年前那一场天雷犹使他们心有余悸。
那时也是因为他们伟大的蛇君哀伤了凡间女子,生下半妖,谁知果然是父子,涅王大人也很快步上了他父亲的后尘。作为臣子的也没办法,唯有死撑了。
“快出来了!”传来珠翠惊喜的声音。
虽则浑身无力,我仍强挣着起来看着下体,真害怕等一下看到的是一只蛋或者一连串的蛋什么的,那样我一定会被吓死!
之前已有心理准备,卿尘也苦口婆心地给我做了不少工作,可是临到头我还是克服不了这层恐惧。
产婆按下我,正色道:“你急着看什么?现在集中意念,将力气全部汇于阴气中央,吸气,再吐气,对,要狠狠用力!”
“嗯……”
我已痛得在无意识地失声叫喊,痛,好痛,痛到像是快要死掉!我想这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应该是难产了。可是谁又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天晓得我怀这个胎足足用了十九个月才能修成今天的正果!
我因疼痛而不能聚集心神,也不能说话。意识渐渐散乱,一片片落叶般,回想起以往任何细碎的片段,整个人象是堕入了无边无尽的深渊中,不能自拔……
静静闭上眼,周围都是冰冷的深黑色,无数双有形无形的手向她伸过来,我强睁开来,好不容易深呼吸一口气,只听珠翠兴奋道:“是蛇蛋……”
“啊,依姑娘!”珠翠兴奋的声音渐渐被惊惧所取代。
产婆呵斥她:“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存心想要她死吗?”
殊不知这声警告来得太晚了,我在听到珠翠说是蛇蛋的那一秒,就心神俱飞,彻底眼一闭,晕死过去!
“依依!”我好像听到了卿尘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幻听,又在想这里是万丈之深的山洞,不应该听得这么清楚的。
傻笑。
总算给他留了一纪念品,我去得也心安。
虽然是一枚蛋,但对于卿尘来说,那才是正常的吧。而且如果生出来的是蛋黄和一个半身人体的怪物,估计我更加会吓得魂飞魄散。
产婆见状,咬牙对珠翠道:“没办法了,看来要运功强逼它出来。否则以她人类之身,恐怕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痛楚。”
孕育蛇子的母体必须在分娩时忍受住脱胎换骨的痛苦,奇怪的是产婆在女子身上发现了不同于凡人的气息,而且有一股强大的魔力从她体内冲出,直逼山洞口飞去。产婆和珠翠俱惊讶之间,那枚蛇蛋早已自己慢悠悠地爬出来,在地面滚动几下站立,仿若尊贵的君王在傲视他的子民。
珠翠连忙对着蛇蛋行礼:“小殿下。”
那蛇蛋居然还装模作样倨傲地站着,隐约可以看见蛋壳下是一双锐利的紫眸,忘了说明,它也是紫王蛇蛋。
“依依,你要去哪?!”嘶喊划破了天际。
就在珠翠和产婆都在感受新生的欣喜时,外面传来卿尘心碎似的一唤,伴随着雷鸣般的滚滚天雷,淹没在雨声之中。
“回来——!”嘶哑心痛的吼叫在山谷之中久久不绝。
珠翠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惊得马上缩回了手,连向来冷静的产婆也急问:“她怎么样了?”
珠翠愣了好半晌,才大梦初醒似的回答:“她,好像、已经没气了……”自相矛盾,然而那是她的真实感受。
突然一道紫光,她身边多了一人,把她硬是挤到了一边去,珠翠看到是谁后,和产婆匆忙跪下:“(主人)蛇君大人你不该来这里的!”产婆还是比较理智的一方,唯有珠翠知道,现在在主人心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依姑娘更珍贵。
或者说,早已找不到可以拿来和她相提并论的东西还有人。
“依依,你醒来,快醒来!”卿尘拉着女子的手,温柔地将它贴着他的面颊,指缝里有湿濡的痕迹流过。
等不到任何回应,他凑过去,在她苍白的唇上印上一吻。
徒余,冰冷前的一丝温暖。
依依,你就真的这么狠心?
“主人……”
珠翠看在眼底,鼻间隐隐冒出酸涩的滋味,喉咙像是被卡住了,哽咽着不出声。这样的主人,她从未见过,以前在她眼中,他是尊贵的,不可靠近的,美丽如铸的,甚至连那天生淡远疏离的气息也让人情不自禁的想靠近。
然而此刻的他,如此脆弱,仿佛一折就会碎了,这样动情至性的主人是陌生的,但是分明又觉得他比以前更不可触及。
或许,是因为得知他的心已经被一个人彻底占据了吧。蛇族中极少有用情专一的雄性,他们通常都拥有许许多多的配偶,甚至还会抢夺兄弟父亲的雌性,蛇类从不相信爱,还认为爱是低等的人类才会珍惜的下贱东西。
可是从她看到的一切,珠翠衷心地认为,这种深爱彼此超脱了界线生死的眷恋,是如此的令人神往,敬畏。
不知道如何安慰,开了口,又寂然住声。
最终,所有的嘈杂喧嚣甚至于外面的滚滚天雷都渐渐归于沉寂。
那枚蛇蛋像是已知自己闯了祸那般,反正现在没人关注它,大摇大摆地躺下,装死。这个时候,才刚刚重见天日,它可不想去当炮灰。
从那天开始,蛇君卿尘自此绝世闭关,由四大酋长辅佐尚未孵化的小皇子治理四合,蛇界也开始分为四个酋长部落,以霄山和淇水为界隔断南部和北部,南部分为东南的黑冥族和西南的花桑族;北部有两个大族,从西到东依次为红玉族,以及部落之首紫宸族。
阴皇朝二年,九皇子紫流颜拥兵冲入永德大殿,弑兄登基,改国年号为“伊”。整个天朝为之震动,朝野之中对新王一片口诛笔伐,言其“道德伦丧、泯灭人性,为王位竟可手刃亲兄”,断言其“必失民心,在位之日不超过月余”。不少忠贞老臣更是联名上奏辞官,紫流颜不准,这批臣子便集体罢官于家,紫流颜倒是不以为意,密使死士杀为首大学士十余人,朝廷大臣畏惧丧命,不日纷纷朝上,对新王称臣。
新王大开科举,破格用人,提拔了不少年轻有为的仁人志士委以重用;并奖励农桑,发展经济;知人善任,容人纳谏,慢慢地阴皇朝在叛乱后短时间内竟开始呈现繁荣态势。但朝野上下反对其人仍不在少数,尤其是其余诸王子,更是对其怒目相向。以晋王为首的皇子在城外漠北集结武力,民间传义军将攻打皇城,举国惊慌,其间更发生一件奇事——新王巡游故地,发现一女容貌甚似爱妾,遂纳为帝后,世称伊皇后。
阴皇朝五年,晋王紫月祁据雍州起兵,将领率兵五万登上莫桑之路,如入无人之境,风卷残云般袭击了皇朝的心脏天都之时,阴皇朝国君还沉浸在美色舞梦之中,待皇城一举攻破,百姓出城迎进义军,皇宫大乱,紫流颜率羽林军亲去抵挡,终寡不敌众,落败而逃。听说他曾潜回后宫企图携同伊皇后脱逃,却死于伊后剑下,后又有人云,伊后本是妖孽,祸国殃民,终是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于红尘。
是谓,一朝宠爱系一身,回眸浅笑血染尘。
爱恨情仇终湮灭,慕得秋霜笑伤人。
而也是如此,为红颜弑兄夺位的九王爷与那传闻中死而复生的伊皇后他们的爱情故事传遍了天下,成为了一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旷世孽缘。
阴皇朝六年,新帝登基,号丰元,史称晋大帝。新帝谦恭勤政、体恤爱民,深得民心,朝野上下对其是一片交口称赞。
民间传说这晋大帝与前朝宠冠一时的伊皇后曾是生死恋人,无奈有缘无分,最终不能走到一起,实为人生憾事。丰元三年,一幅举世无双的倾城名画展露朝堂,原来是异域之人当年爱慕伊皇后神采仙姿所绘,特作为顶级贡品呈朝廷,晋帝看时神色似有哀恸,众臣联名上书劝谏帝毁画并斥责异邦使者无礼之罪。晋帝不纳,密将画藏于寝殿,每夜深人静无人时拿出细细观赏,思心痛切,竟使后宫无妃,皇嗣无继。
帝励精图治,谦恭勤政,以至深夜不眠,五更而起,体恤爱民,开创了一代丰元盛世。丰元十五年,晋帝禅让,自此之后,杳无音踪。
有人说看见他孑然一身四处游山玩水,也有人说他微服出巡不时向朝廷反应民间疾苦,更有人说晋帝身旁跟随一女子,音容笑貌极似早已化为青烟一缕的伊皇后。晋帝一生,戎马铁蹄,战功赫赫,可圈可点,及至至情至圣,敢为人君,弃绝****,终成丰功伟业。
后记
我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好象骨头给人拆了一样难受;而且头疼欲裂,连动也不能动。隐约感觉自己熊抱着一个会发热的大枕头,感觉滑溜溜的,触感不错,按一按,哇塞,还能反弹呢!
就是略嫌坚硬了点,不过总体来说还不错。
只是怎么胸间沉甸甸的?连腿也好象被人钳制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头顶好象还有微风吹过,头发在脸上划得痒痒的,我不由得将脸一偏,那痒痒的感觉又来了。
自从我灵魂再次穿越回现代后,这种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了。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不会是施俊渊在捣乱吧?忘了说明,我回了现代后,不费吹灰之力当了职业小三,具体过程省略,不过脑的俊渊和他老婆离婚,然后我再履行当年她对我做出的一切罢了。
“俊渊……”我懒懒地睁开半眯的眼,桃花四射的水眸对上一双如罂粟般的紫眸,俊帅男的脸部大特写在不断地扩大。
“啊!你……你……你……”
我霎时花容失色,瞌睡虫全部溜走,连忙向床尾后退几步,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之迹,门外有佣人拍门急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别打扰我睡觉!”我朝门外吼了一声,复又天下太平。
察言观色后,我决定先发制人。
“蛇……厄,卿尘大人,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这里,这里是我的房间啊!”而且是现代……我不会又灵穿了吧?!
爆瀑汗。
卿尘早已打量着她娇艳可人的睡姿不知过了多久,瞧她迷迷糊糊地转醒,憨态可掬,想起自己为她日思夜想受尽煎熬,而她却在这里舒服地睡大觉,相比之下真是天壤之别!
“孤要你这一年来的煎熬!”他笑出了一口漂亮的白牙,可是怎么看,就觉得怎么寒光闪闪的。
好吧,听他前面三个字,意图就昭然若揭了。察觉到危险气息的临近,我下意识想要拉拢睡衣,却发现自己未着片缕,天知道他刚才‘哈’了多久!不过念在他实力雄厚武功出神入化的份上,我还是先不计较了。
接下来,不让我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蛇类独有的淫持续发作,沉醉的我们眼中只有彼此,忽然我听到细微的敲门声,还有人谈话的声音。浅笑,素手拎起丝被盖住赤果,卿尘还在大动,已有人不请自入。
“依依……”春风得意的俊脸在看到床上的两人后迅速变成铁青。施俊渊不可置信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如妖精一般瘫倒在别的男人怀里!
我故意搂进卿尘,他向来和我心有灵犀,便也不理会不速之客,因为他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做。“请关门,宝贝。”我看着施俊渊,含笑说道。
“可是我们的婚礼……”施俊渊宛如梦呓,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一般,颓丧多余地杵在一旁,心如刀割。
我更笑靥如花,在男人胸膛中画圈圈,申吟出冷清的字句:“你以为,还会有婚礼吗?嗯?”
施俊渊失魂落魄,最终黯然离去。
我俯在男人耳边,低喃:“卿,我们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卿尘也微笑,还以颜色:“孤倒要和你看看,这辈子谁先死在床上!”
恶狠狠的话语让我心颤,却敌不过想要他爱的美好滋味。
白日,也旖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