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温香软玉送了满怀,幽雅如兰的清香尚萦绕在鼻间,美好得让人不忍推开。时间似乎在这一刻精致了,阿雪缓缓地伸出了双手,想要轻轻抱她一下,就一下也好,动作落在她身后半空,如风般寂静停顿。
“伊人,去找属于你的幸福吧。这里虽好,但不适合你。”阿雪笑,笑声微微,仿佛树叶悄然飘落的声音。
他有一把很好听很清澈的嗓子,让人闻之忘俗。
我觉得他可能是我见过这么多位王爷,最单纯善良与世无争的一位了。他好像永远也不会有算计,每天守着闲职混日子,倒也过得无忧无虑。
真如漫天白雪一般洁白美好,不染尘埃。
“谢谢你!”女子宛如轻盈的蝴蝶,极快地扑了他满怀,拥抱的时间那么短暂,她又匆匆分离开去。
阿雪感觉怀抱空了,一股怅然若失在心底滋生,看她对着自己展颜一笑,拎着裙摆飞也似的跑到房间那边。
也许是去收拾东西吧。
突然感觉有一束愤怒强烈快要灼烧的目光注视这边,阿雪的眼睛下意识往那边看去,只见廊檐下站着一位长袍公子,端的是容光月霁,冷若秋菊,绿眸锐利如剑锋,直直地望着这边。距离太远,阿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着刚才那一幕尽数落入他眼中,恐怕伊人又要吃苦……
阿雪走前几步,要跟他说话,那人一转身,留下孤傲狠绝的剪影。阿雪疾走一段路,眼看着紫流颜推门进去,自己在后面跟着,人家夫妻两人关上门来,也不是他这一个外人可以插手的。
自己方才也没顾虑这是在九王府,甚至也没论及身份,更没想到九弟会突然出现看见他们……想想以阿颜素来展现人前的暴戾性子,伊人肯定会受罚,阿雪静然立在外面,苦思对策。
紫流颜推门的声音很大,我研着磨执起狼毫,却在练习书法,全神贯注,几乎不曾受他影响。自从我知道他在我身边还有这处院子到处布有眼线,我不敢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刚才会主动去拥抱阿雪,一则是情动使然,二也是为了引他出来。
总要轰轰烈烈闹上一场,暴风雨过后才有可能出现新的转机。我不知道梦儿让我知道房内有密道到底是何居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紫流颜派在我身边的眼线,但是只要有逃出去的机会,我都会尽力一博。
我静静地写字,不理会他,原以为他一进来就是大声咆哮发一通脾气,没想竟然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虽则做好了从容应付一切的准备,但我还是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紫流颜踩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听着那沉稳的一起一落的脚步声,我全身开始紧绷,暗暗咬牙,强忍住身子颤抖的趋势。
心中早己想过一千种他可能要拿我出气的方式,更想过所有可能的质问,我只等着他一瞬间爆发开来,然后气冲冲地离去,再然后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
我连出逃的路线都已规划好了。
他静静站在我身边,室内原本沉静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带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感觉脑袋胸腔中逐渐地有种缺氧的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握着笔手心都渗出了汗。
他就打算这样与我冷战下去?
听得到他呼吸的声音,并不算得冷静,但是,也不是怒不可遏的感觉。冰冷已经不足以形容那股令人快要窒息的暗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握着笔杆的手突然被一只霸道的大手一下抓住,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娇弱的身躯已然卷入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之中。
我僵硬地站着,腰因为弯着有些酸,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肩上将我强硬扳了过来,“本王真是太低估你了,竟连七哥这样清逸无欲的男子都被你勾了魂,要是任由你再出这房门半步,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我淡漠,平静得就像是死寂的湖面,激不起一丝波澜。“王爷说的这些,妾身对于自己的魅力早已知道,现在又提起,好讨没趣!”
这句话轻佻无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底,且更勾起我的第一次并不属于他的旧事。果然经过这一激,我在那算由始至终表现得太过平静的妖异绿眸中看到了熟悉的火光。不知为何,这一次我却不畏惧,反而很高兴,他被我惹毛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冰凉凛冽的味道,寒气逼人,“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惹上阿雪,让他爱上你,然后利用他为你做任何事!我怎会忘了,你本来就是个心思多诡狡猾多诈的小狐狸……”
我拉开他钳制在肩上的手,转身淡然道:“王爷要那些三从四德,唯爷的命令是从,安守本分的女子,妾身也安排下了,可是要妾身跟她们一样,却是绝不可能!”
“看来最近太过宠溺,竟让你越来越不把本王的威严放在眼底了!”紫流颜将那妖娆出挑的腰身挟得紧紧,大手扼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能随时把脆弱的骨头折了。
“王爷若是不满,尽可以取消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再无瓜葛!”虽知要他在这方面点头绝不可能,但我还是固执地提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本来就是错配的鸳鸯,我也没有一错再错的打算。
“你想取消婚约后跟他们在一起是吧?告诉你,休想!”紫流颜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喉咙深处发出低沉暴烈的咆哮,大手一伸,将我拦腰扛起来,往紫檀大床方向走去。
得知他要做什么,我惊吓之余,本能地使劲拍打抓他的肩膀后背,可他依旧分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没有被扔至床上,却被粗鲁地放倒在屏风内一张小圆桌上,我感觉身下并不稳当,禁不住摇晃,身子一挪就要下去,被死死按住。
“既然你已经忘了妇道,那么为夫也不介意提醒你一下何为本分!”冷冽幽深的绿眸闪着熠熠光亮,满意地盯着女子惊恐的模样,居高临下宛如他是这个天下的帝王。
“阿雪竟然说错了。”我躺在桌上不动了,笑着看他,直到看得他眼带疑惑和不耐,方才伸手揽上他的脖子。
紫流颜拧着眉,“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知他起了好奇心,偏不想告诉他。
“阿雪跟我说的话多了去了,王爷这样问叫妾身如何回答?还不如赶紧的抓紧时间做吧,反正男女之间的事你我也做过好几遭了,倒不差这一回。王爷若不嫌弃行尸走肉,尽可夺了这具身子,反正我是闭着眼,由着爷去了。”
说罢,真的直挺挺不太雅观躺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大大方方等着他‘品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却是话题中的主角。“九弟,你先出来,我有话要与你说!”阿雪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来,我睁开眼,诧异地望望门那边。他怎么还没走?
紫流颜狠狠地刮了我一眼,咬牙向外面道:“我没话要跟你说,现在和伊人正忙着呢!你不方便进来,等完事了,我自会去找你!”
阿雪听着口气,在门外越是踌躇,仍不甘心喊道:“可是这件事我必须马上跟你说,非常重要,你快出来!”
我一个没忍住,几乎要在这紧要关口笑出声来,阿雪真是可爱!这一个扬唇,被紫流颜又是一瞪,方才停住的动作又开始在我身上摸索,我心道不好,此时阿雪表现对我的保护欲实在不恰当,紫流颜可不会管他那么多,越是挑衅他,他便越反其道而行。
也是在这一刻,他从我眼中看出了些许无可掩饰的惊慌。
“终于知道怕了吗?刚才的大无畏也是强装出来的吧?你以为你还有多少伪装,本王是看不出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抬起一张虽然年小但已显出倾国倾城姿色的小脸,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削尖的下巴,“你是本王的人,就算死了,也是本王的鬼!你喜欢阿紫、阿雪那又如何?你不是还得在我身边婉转申吟,我碰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他们呢,就只能远远看着,看着我如何折磨你!”
紫流颜放开我,大步走出去开了房门,阿雪正在外面走来走开,一见房门自动开了倒是讶异,一回首看见紫流颜冷笑瞅着他。
阿雪视线投向里面,却正好被紫流颜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心里不禁更急,来不及思考就问紫流颜:“你把她怎样了?”
紫流颜绿眸眯起,冷冷一笑,“她是我的女人,我要怎样就怎样。何时七王爷对我的侍妾女人也如此关心了?该不是也想女人了罢!”
“九弟你……”
阿雪听出话中刺,也觉自己刚才问得造次了。他是伊人未来的夫君,而他只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哪里有资格管他们夫妻的事?“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伊人新病初愈,受不得操劳,九弟好歹疼着她一些。”
没想被紫流颜一语顶过去,“七哥倒是会疼人。只是伊人这名字不是你叫的,她人也不是七哥该花心思疼的,奉劝你还是回府吧,别在这碍着我们!”
说着就要狠狠关上门,谁知阿雪这人也执着,伸手要挡着,门关得太快,眼见就要夹着了。我在旁边看着,急忙冲上来拉住门框,眼神瞅着他,顿时又不知说什么好,眸中罩了一层水雾,凝视半晌,只喃喃对阿雪道:“你快走吧,别再为我担心了。”
“伊人……”阿雪话已到嘴边,却欲语还休。
我断然道:“你再不走,我以后都不见你!”
绿眸厉光阵阵,迸射出冷冽的愤怒,紫流颜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说风凉话,“早知道你有这狐媚男人的本事,我也不招惹七哥了,直接把你抬到尼姑庵叫师太医治,也不必搞得自家兄弟反目!”
阿雪见我如此说,黑亮如墨的眸子黯淡下来,凝视几秒,匆忙移开目光,竟头也不回去了。我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看着他远去孤寂伤感的身影,不禁失神了一会儿。肩头蓦然一痛,被硬生生扳过去迎上一张冷艳绝美的怒容,此时面对这张俊脸我已没了感觉,横竖都要任由他处置,我也不在乎自己会如何了。
“你用的是什么高明的方法,竟哄得让七哥为你如此!”紫流颜‘砰’地关上门,将我狠狠推到门上,身子撞到坚硬的木板,我还未从痛楚中回神,他已将纤弱无依的身子钉在门上,整个人强势欺上来。
“妾身有的是狐媚男人的手段,九爷要不要试试?”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或是恐惧,反而主动贴上前挑逗他。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紫流颜气得不轻,伸出手想要刮我几巴掌,我拿眼睛看去又闭上,等着巴掌落下来。
等了许久,巴掌未落下来,我只觉身子被一阵凶猛的力道一推,又听门开的声音,再回神看时,紫流颜已怒得拂袖而去。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蛮牛一样冲出去的狼狈身影,竟然第一次觉得笑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今天自己跟阿雪站在院子时,我还主动伸手去抱他,两人自然显得非常暖昧,甚至有些出界,就算不是紫流颜,换了任一个男人,即使象紫月祁那般好脾气的人,也绝对不会高兴到哪里去的。
男人眼中永远容不得沙子,即便是不受他待见的女人,都不允许对除他之外的男人心存妄想,更何况紫流颜是那种霸道专横,独占欲很强的男人。
而且他为了不让别的男人见着我,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囚禁在王府里,还不顾一切强取豪夺了我的身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经过三番四次这样挑战他的耐性,他没被我活活气疯算是修行够深了。
不过这样伤他又算什么?凭他用那手段对付我们两姐妹,先是害我坠入冰潭置我于死地,再是让我姐姐萧林林胎死腹中进而性命不保,这几条性命可都是活生生真实的!
望着那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身影,冷笑出声,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加诸在我们身上的一切痛苦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收起冷冷的目光,转身回房落上门闩,一室的安宁静谧,仿佛刚才的吵杂繁乱并未发生过。想起今日要出去与阿紫见面,自从云欢楼一别,两人也许久不曾叙过,再见面本该要好好打扮。没想因紫流颜那瘟神又发生了这些事,我懒懒的也没了心思,随便从衣柜拿了一身飘逸的裙装换上,将长发打散以玉簪半挽着,用又依当晚梦儿出去的通道走去。
九王府依山傍水,这通道倒也十分狭长,我点着灯,所幸二氧化碳不多,灯火在近乎封闭的室内柔弱地摇曳着。走了半个时辰,才见外头一缕光穿进来,我心一喜,加快脚步,不一时已置身一处偏僻的凉亭下。
这里地处偏远,我初来乍到,也叫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虽是夏日渐渐热了,这里却难得清凉,满池的荷花也开得绚烂香甜,婀娜多姿;对面的殿台楼阁倒影粼粼水中,流光飞舞,飘过一片片落红,随那柔缓波纹上下摇曳,恍惚如世外仙境,让人不禁沉醉。
面对如此大好景色,我坐下稍作歇息,慵懒的俯于回廊阑干,听着清风送来的阵阵蛙鸣,享受难得的悠闲惬意,感到心里难得的宁静。
我还不敢懈怠,知道如果让人发现我已不在房中,少不得要天下大乱,再甚者紫流颜会下令封城,我还是赶紧出城为妙。这样想,也顾不得多流连了,赶紧拎起裙摆,匆匆在街市上买了一顶面纱斗笠戴着,又用一片树叶金子买了骏马,所幸出城时还没有戒烟的迹象,我快马加鞭,一路尘土出了城门,再跑了很远时,才回身一望那座孤城,笑容渐渐爬上了眼角,笑声在风中肆乱。
我不知,就在我离开的两个时辰后,原来平静阴沉的九王府突然风云变色,人仰马翻,宛如平地里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吓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在紫流颜回想起不妙的时候,我已顺利出了城门,他赶紧召了在京中所有心腹动用暗势力秘密封锁全城,并拿了我的画像派人问城门守卫是否见过我。想当然耳,每日出城的人数以千计,若不是十分特别的,守卫根本不会看上一眼。况且现在国泰民安,守卫也疏于惫懒,查勤也只是应付差事。而头戴斗笠在京城人来说,早已是一种习惯,男女老少都这么办,我混在里面倒也算特别。
今日又是晋王爷大婚之日,京城内外出入的人也十分热闹,不少是外地人士,甚至还有友邦之臣前来祝贺。紫流颜一面派人搜城,一面让人到城郊百里之外找人,自己赶紧骑了马,直奔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