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见我大吼大叫,化身人形冲上来扼住我的喉咙,声音冷若冰霜:“姑娘,劝你还是闭嘴比较好。否则,为了让主人安心修行,我会杀了你!”
我抬起头直视她,“我与你们蛇族有盟约,更与卿尘击掌为誓,若是你杀了我,蛇族定当会有一场浩劫!”
“你不必唬我。”
“我唬你做什么?之前你们主人将我安置在地宫中,又好生款待我,难道他这样做竟毫无目的吗?你好好想想。”
无色怔了怔,掐住脖子的力道缓了些,眼中的阴狠之色却未褪去。旋即又一笑:“你以为主人现在地宫吧?很遗憾的告诉你,主人一直在蛇宫那边整顿,后来为了避免打扰,早到五仙山深沟底下打坐修炼,自然不会来见你。劝姑娘还是好自为之。”
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坦若是真的,那我又少了一条后路,若是假的,卿尘现在还不出现,误了时间,紫月祁死定了。
我身子一软,堪堪跌倒在地上,无色转身欲要离去,我宛如濒临死亡边缘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无色,你帮我去救一个人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但是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以你的法力一定可以……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都不去纠缠你家主人,行吗?”
无色沉吟道:“那个人是谁,值得让你这样为着他?”
我听她口吻略有松动的意思,急忙道:“他是阴皇朝的四王爷,卿尘的样子就是从他那边变来的,他现在就在城郊以外树林那边。你帮我从九王爷紫流颜那里抢来解药,喂给他吃就行了……”
“你真的答应不再纠缠主人?”无色不在乎别的,她只在乎她们家主人一个。
我用力点点头。
“说话算数。立字据为证。”
“好。”
白纸黑字,还有我的手印,证据确凿。无色方才放心,收好了纸,瞥了我一眼道:“你等我消息。”
我在房间里不安地走动,随时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心像是被石头击打着,让人不得安宁。天渐渐黑了,然后开始发白,无色却还未回来。之前逃出去的暗道已被封死,我呆坐在烛光中,一筹莫展。
等到门外终于有了声音,隐约听到门锁被强行撬开的声音,我以为无色回来了,救回了紫月祁,现在他们来接我了。带着希冀地看过去,却见一个深蓝色身影走进来,拿着拂尘,尖细的声音照本宣科:“传皇后懿旨,宣尚书令千金到皇宫面见。”
尚书令千金?子卿傲雪已经升作尚书令了吗?升得还真够快的,蹦极那样。皇后为何突然召我进宫?以我目前这种情形看来却是好笑。不过能够逃离这里,又有什么地方容不下我一人的呢?是福是祸,还要看清楚才是。至少能够出了这里,多少还有些出路。我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痕,想着自己经过昨夜紫流颜一番肆虐,因心里记挂紫月祁的事未曾梳洗,此时衣裙金叉凌乱,脸上痕迹斑驳,不能示人。
于是对来宣旨的公公道:“民女遵旨。请公公回避,民女梳洗更衣妥当后跟公公进宫。”
小公公临走前提醒道:“尚书令千金还须快些,我们此行未得到九王爷允许,等他回来恐怕就走不了了。”
经他这么一说,五分钟后,我粗略妆扮一番,急忙坐上轿子出了门。
一路无心观望,虽是第一次来皇宫大内,心事重重倒也无心欣赏。来到凤仪殿外,听见爽朗的笑声传来,我定定神,听那小公公尖着声在旁边道:“皇后宫到了,姑娘可以下来。”
整理好衣装,不知找我过来所为何事。低眉顺眼,不敢东张西望,进了宫门后,方才望见一方明黄的龙袍,便知皇帝也在。
皇后坐在皇帝左侧,一脸恬静温柔,雍容华贵,笑得春风得意,刚才那阵笑声便是她的。虽则美貌不是最出众的,但也艳丽得体,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除了帝后,另外还有一人,那就是陈元元,现在被封为美人,倍受宠幸。
“民女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我将手搭在左腰上,福了福身子行礼。
“起身吧。”皇后笑得有些虚无,对皇帝道:“人已经来了,臣妾和妹妹先告辞。”
陈元元起来,随在皇后身后退去。
唯独剩下我和紫钰两人。
我已见过皇帝紫钰,珠帘后的脸色没有那天在公主府看到那么阴鸷,他选上陈元元,不知是不是当日我说是她丫头的缘故。想想自己骗了他,犯了欺君之罪,此时更不敢抬头看他,站到一边,低下头。在我来后,气氛清冷下来,隐隐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良久良久,久到我以为他忘记了我的存在,方才听到慵懒冷漠的声音响在耳畔:“陈元元小姐的近身丫头?你可真会骗人。衣儿……朕该叫你衣儿,还是……伊人?”
我跪拜下来,口中道:“民女该死!”
“你是该死!当日如果你报出真实身份,今日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朕的九弟和四弟还能像以往那样……”拖长的余音蕴含了太多的东西,我不敢深想,但是皇帝应该早已知道一些内幕,否则岂会命公公硬闯九王府,把我给弄进宫里来?
“伊人!”我的心还未从皇帝的话语中平静下来,就听殿门外急匆匆的声音传来,转目一看,来人可不是阿雪是谁?
碍于皇帝在场,我只僵硬言道:“七王爷。”
“老七,你来得正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在晋王府当新郎?老四去哪了?”皇帝不等阿雪再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我一讶,看着阿雪,他是打算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我和紫月祁么?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什么也不能做,不能问。皇帝显然都知道了,只是他要当事人或是局中人亲自告诉他。
阿雪看看我,一咬牙:“臣不能说。请皇上降罪。”
紫钰冷笑一声:“看来朕平日里太娇惯你们了,惯出这种毛病!”语气中骇意森然,着实令人冷汗涔涔。
“你不能说,还是不想说,不肯说?”
大殿的地板是花岗石所铺,打磨得光鉴耀人,我望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试图看看阿雪投在上面的影子,突然觉得相对于高高在上的三人,让人有种渺小的感觉。
恢宏的大殿上,廊柱森森,高檐巍峨,在大都至高的权力面前,我们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渺小如两只翘首的蚂蚁。而殿上,层层竹帘后面的,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正从上而下,冷冷地俯视着他们。
阿雪拂袍跪下,无言以对。我也跟着跪下,在阿雪诧异的目光中,双手平举眉前,决绝道:“皇上,一切皆有民女而起,四王爷无罪,九王爷更没有错。为了平息此事,民女愿以死谢罪!”
阿雪失声道:“伊人你……”
皇帝语带森寒:“只怕你死一千次都不足以抵消罪过。来人,带她去广寒宫,暂行关押在那里。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常跟在皇帝身边的小林子从殿门后走出,我匆匆扫了阿雪一眼,他正担忧不已地看着我,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轻声道出一句:“城外十里树林,快去救他。”
广寒宫,是月宫仙子嫦娥的住所。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牌匾,可不是,用来囚禁一个失了心的女子,最好不过了。岁月总会把人的东西一样样偷走,最会偷的,是心碎人的美。
天越来越炎热了。
我不知无色救了紫月祁没有,还有阿雪有没有出去找到他。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得安宁,看着高大的一棵榕树,原地歇了一会儿,微眯起明眸,炎热的阳光晒得我微微有些晕眩。正要回到殿内凉着,一位公公从外面跑进来,我以为是要让我回去了,便急问道:“公公有事?”
女子于日光下,却比明媚的阳光更能使人眼前一亮,宛如酷暑中送出的一缕清幽,丝丝渗入人心。玉姿独立,更形姿艳无双。公公看得呆了呆,莫怪皇帝不顾九王爷的面子也要把她接进宫来,这样绝代美人,哪有男人见了不喜欢的?
公公看见那能让乌云掩去的灿然笑容,半晌回过神,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踟蹰了一会儿,一挽拂尘,掩饰去自己的失态,开口道:“伊人小姐,皇后刚下了懿旨,宣你进内廷见驾。”
又是皇后要见我?我想不出来这皇后两头找我能有什么事。
只有跟了他过去看看方知。上了轿子,走了一盏茶工夫,公公才道到了。我站在门外,看了看牌匾,分明写着御书房三个字。真是奇怪,皇帝在凤仪宫接见我,这回皇后又约我在御书房?
小公公掩住脸上异色。走在前方引路,来到门口敲了门,然后杵在一旁等我进去。迈过高高的门槛,突然感觉不对,欲要伸回去,后面被推了她一把,我只得抬腿进去。
正面瞅过去,没有看见任何人,别说是皇后,鬼影也不多一个。我越来越感觉到事情蹊跷,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咯拉一声,身后的两扇大门倏地关上,还有一阵落锁的声音,我听见了无来由的心中一惊,下意识回过头,用手使劲拍打着门。
“公公,你怎么锁门?公公,你快开门啊……开门……”拍得手生疼,外面却没了声音,门扉紧闭,从里面根本就不可能打开!
他为什么是要把我困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怎么想也找不到原因,只感觉一种诡谲森然的气氛从背后来袭。莫名其妙地,心中慌乱更甚,不祥的预感也愈加浓重。
匆匆一回头,看见帘内出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我的位置看不太清楚,斗胆走了几步,明眸流过迷茫的光芒,出声问:“皇后?”
那人却并没有回应她。
又走前几步,空阔明亮的御书房内,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我的影子,泛起淡淡的光泽,只是我已没有心思再去注意这些,目光只紧紧锁住金黄色的帘幕内。
那个人没有出声,仿佛等着我靠近似的,隐约辨出是个男子的身影,在这皇宫大内,唯有一个人能够穿这样明黄色,我在半途止了步子,疑惑的语气中犹自带着一丝不确定:“皇上?”就在我说出心中的答案时,出了宫门的阿雪隐隐又觉得不妥,折回宫中,径直来到广寒宫,谁知人却不在那里。阿雪一路询问,方知道是小林子公公亲自带人进了御书房。暗自思索,猜不透小林子为何会这么做,不过他作为区区一个奴才,所作所为莫不与其主人有关。
阿雪心中骇人,既而阴冷一片。后宫女子除非被皇帝掀牌子,得以到乾清宫侍—寝外,白日里鲜少踏足皇帝所在的宫殿,大多数是皇帝到后宫散步闲逛,却绝无妃嫔来到御前阻碍皇帝办公的,这一个老规矩,早在先皇的时候就严令申明,便是皇后和太后,也极少过来御书房这边。
“七王爷。”身后听得一声娇唤,阿雪转过身去,看见一位宫装丽人就站在廊柱旁,接触到他的目光,她盈盈一笑。
“陈美人。”阿雪回过身去看那人,掩去眸中复杂。
“皇上已经除了凤仪殿,事情也暂告一段落。王爷不回府,何以在皇宫大内的逗留?”站住不动,陈美人明眸顾盼,看向阿雪的眼神中竟多了一分难见的风情。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她对阿雪并非无意,只不过阿雪无心仕途,专爱弄些药材花草,陈元元觉得跟他没前途,后来也不大来往。
阿雪对她的柔情百媚视若无睹,不答反问:“这里是皇上居住的乾清殿,陈美人不在寝宫歇息,在这里做什么?”明知她叫住自己,定是有他事,偏偏和他顾左右而言,阿雪眉目间尽是冷然,隐隐有些不耐。
“我刚才看见小林子公公往那边去了。”陈妃这么说,笑意渐浓,欺近前。阿雪不想与她靠得太近,以致招人非议,便后退三步,保持距离。
“你不就是想要找她吗?”她像是知道他心中焦急,也不再逗他,话中有话。“我倒是知道她在哪,不过不方便告诉你。”说罢,很遗憾似的。
“她在哪里?”阿雪的焦急毫不掩饰。陈元元能找到他,又特地叫住他,不就是想借他之手办一些她不能出面的事吗?
“和你说话真愉快。”女子美丽静雅的脸上笑出两个梨涡,让他附耳过来,轻轻说了一句话。阿雪脸色骤变。
陈元元又道:“皇上私召她进御书房,恐怕两人会做出逾礼之事。”
见阿雪变化的脸色,她为自己这样做的理由找了个为国为民的借口:“我告诉你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个女人太可恨了,怎么能与皇家的男子都扯上关系呢?如果皇上也被她迷惑,这可要天下大乱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黎民百姓。”
语音不见起伏,伴随着轻笑,仿佛在谈家常。陈元元一说完,阿雪心中激起千层浪,乌木般漆黑的瞳仁尽是冷漠犀利,似乎能伤人一般。“陈美人,你刚才那番话可冒大不韪之罪。伊人和流颜是皇上亲自赐婚,又怎会对弟妹产生非分之想?”
他的反驳,却惹来陈元元失声一笑,笑声在空寂的廊檐处回荡,让他皱起了俊伟的墨眉,“你笑什么?”
好不容易止住笑,眼眸对上他的,陈元元轻掩檀口,道:“唉,阿雪,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对这男女秘事如此愚钝不解风情!不过也是,阿雪,你从来未曾沾染过女色吧?所以才不知道女人的威力,殊不知美人倾城一笑亡人国还有呢。那伊人傲雪长得狐媚天成,小小年纪就能迷倒九王爷、四爷甚至还有你,皇上也有可能会动心的不是?”
“……”
阿雪心里有些恼怒,但却隐而不发。陈元元此刻找到他,绝非闲聊这么简单,而是要激怒他,挑战他。不过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那么伊人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陈元元继续煽风点火:“告诉你吧。早在公主府时,皇上就已经看上伊人傲雪了,只不过伊人骗他她是我的婢女,那天九王爷又特地掩了她的容貌,皇上没看清楚才赐的婚。如今他知道伊人傲雪就是那天自己看上的女子,还愁不会又反悔?”
那一日的情况,阿雪却一概不知。陈元元见他神色恍惚,隐约有了动摇,加把劲道:“得不到的东西,愈是珍贵,女人亦是如此。那伊人傲雪之姿,环顾后宫六院,无人能及上她。现在九爷和四爷为了她,你死我活,你说皇上会如何处置?要不就杀了她,要不就是让他们两个都死心,能镇住他们,舍他其谁呢?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到御书房那边一看,小林子公公想必就守在门外呢。”
阿雪还没被她的话冲昏头脑:“你告诉我这些,意欲何为?”
陈元元娇笑:“自然为了继续能得宠。后宫的女人可不都是为了这个么?”
温文赛雪的俊脸上掠过一抹焦急,正欲大步往御书房的方向去,衣袖被人从后一扯,趁没人袖口一滑,纤纤玉手中携着一块玉牌。
“没有皇帝传令,由公公引路,就连皇后也不能涉足御书房一带,何况现在是特殊时刻。这是太后赐给我的一道凤符,能在皇宫大内畅通无阻,你先带去,把人带出来再说。”
“你既然不想伊人和你争宠,为什么不自己亲去?你不怕皇上查起玉牌……”阿雪依旧疑问重重,总有种被人摆布的感觉。陈元元的行为也实在可疑,这不像往常的她。
“我会说不小心丢了,不会领大多的罪。”陈元元交与凤符,一路飘摇而去,身影消失在角落外。
一块长大,阿雪没想到陈元元已变成这样有心计有手段的女子,又如此会利用人,难怪进宫没多久就得了宠爱。
握着凤符,阿雪望着御书房的方向,不敢再贻误工夫,快步走去。
“皇上?”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我勉强忍住心中繁乱,再轻声唤了一声。只见做工精美富丽的金玉帘下,迈出一只绣有蟠龙图案的黑靴,那是一双属于男性的大脚,视线一挑,黑靴之上是一片刺目的明黄的颜色。
已经掩藏不住自己的存在,那人揭开了玉帘,冷峻漠然的面容却如沐春风一般,精神奕奕,出彩的龙眸对上女子黑亮清澈的眼睛:“伊人,来了。”
这一声规矩中带着些许亲昵的呼唤,扰乱了我的听觉,不觉微微怔然。才见面不久,为何会判若两人?不明皇帝为何如此迂回召我来此,我只低头不敢看龙颜。只是皇帝要见我,直接宣便是,为何要公公假传皇后的名义把我骗到这里?恐怕事情没那么单纯,究之深意,我只觉后背早已冷汗密布。
恍惚中正要朝他行礼,才半蹲了身子,手肘却已被皇帝早一步拖起,肢体相触,我直觉避开,然则被他先一步察觉了的意图,一双属于男性的大手握住我如玉一般光滑润泽的柔夷,往前一带,硬是搀着她起身,“无须行礼。方才是朕不好,让你受了惊吓,但你要相信,朕确是无奈之举。”
我赶紧抽回自己的素手,皇帝的表现让我不无震惊,刚才一举已经逾越了君主和未来弟妹的界限,皇帝也知道,然而却硬是越过道德伦理的界限,亲密地扶起我,就宛如扶起他的妃子那般。
“公公说皇后娘娘宣民女,如今却是皇上在此,这……民女不明。”特意命人用皇后的名义去请我来,这边又将大门锁住,实在事出蹊跷。
“伊人,不瞒你说。当日一见,至今不能忘。”紫钰上前抓住我的手,不让睁开,眉梢尽是缠绵之意,我手中冒汗更甚。
止住自己心中那令人骇然的猜想,尽量保持镇定冷静,我知道如果自己先乱了阵脚,那么事态的发展将不由我决定。
“皇上召民女来所为何事?”我不软不硬地应付着,揣测圣意。刚才他还说了我该死,现在又与我这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朕召你来,是想亲自执笔,为你作画,以饱相思之情。”紫钰松开我,到了案台后坐定。我站在阶下,看着案几上铺得平整的宣纸,还有研好的笔墨。
“作画?”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不掩惊讶之意。万万没想到皇帝让太监锁上门,只为了让他可以好好作画,这理由未免太牵强。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好兴致。
“对,伊人你看,宣纸、狼毫,笔墨颜料朕都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实不相瞒,上一次在公主府看见你,你的音容笑貌一直浮现在眼前。你说的话朕一句也没怀疑,那日就选了陈丞相的千金。可惜,你这小骗子不老实。”皇帝顿了顿,语气中不掩失望,自顾自的走上台阶,来到千年檀木制成的案桌后,居高临下地直视女子。
我眺目看了看铺展好的宣纸等物,暂且放松警戒,也许是我太多心了,皇帝兴许真是一时兴起找我来当一下模特。不过,为何我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却仍然紧绷?然而我现在又能怎样,他是君王,我只不过是一只蝼蚁,在这个天下,皇帝是最大的,得罪不得。
女子就站在大殿中央,流眸顾盼间,能溢出潋滟波光似的,浑然天成的灵气和风华于无声中崭******,那种美貌与气质相融无间,宛如皑皑白雪,又如冰山红梅,灵性之美用尽笔墨也无法形容一二。
紫钰一开始还清明的眉目,此刻痴痴的,呈胶凝状,由初见的有所顾忌,变为堂而皇之的凝视那玉肤花颜,亭亭玉立的佳人。
“皇上,为何还不动笔?”许久,我见他只顾直勾勾看着我,肆无忌惮的眼光俨然闪耀着一个男人看女人那种狩猎光芒,心中一惊,仍自淡定若荷,微启朱唇,不禁轻声询问,有些催促的意思。
经我这一提醒,紫钰低眸看了看手中的笔墨,还有案桌上雪白的宣纸,方回过神来,点点头,笑了笑,终于开始落笔。
御书房宛如一个小朝堂,我站立于阶下,目光始终没有对上皇帝的,只注视着离她很近那两顶镂金描鎏的仙鹤熏笼上,天气很热,但是屋内依旧点着檀香。
刚开始我还出了冷汗,此时看着香烟缕缕,封闭的室内并不通风,隐隐觉得闷热。一缕暗香萦绕整个大殿内,我清楚地闻到一抹比檀香要淡的清香,那股香初闻时没感觉,然而入鼻后却香洌异常,宛如几盅美酒入喉一般。再站了一会儿,我只觉脚步渐渐虚浮,双脚似乎要离地一般,抬手抚上雪额,身子轻飘飘的一晃,却不知案桌后有一道身影徐徐朝她走来。
我睁大眼睛,勉强打起精神,突然看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神志被人狠狠一摇似的,几乎令我马上昏厥过去。
等女子再也坚持不住,皇帝紫钰无声无息的近前,腰身被紧紧箍住,女子落入男人的怀抱中,微眯清眸,朦朦胧胧地看见一张男性的面孔。理智有些麻痹,意识到自己倒在皇帝身上,我毫不犹疑地伸出手欲推开他,可是力道却有些弱,撼动不了分毫。
“皇上,请松开手……”他的手那么紧,就像是两只铁钳一样夹住我纤弱的娇躯,只能双手攥成拳抵在他和我之间,试图保持一些距离,欲要站起身,无奈身上一点力也使不出来。骇然发现,那熏笼中焚烧的香并不简单,不然我绝不会有这种反应,那丝丝缕缕清幽的香气,怕是一种极其隐蔽让人无法提前预知的迷—香!
“伊人,你本来就是上天赐给朕的。朕那天见了你,一心想要你做朕的女人,若不是因为你顽皮,朕也不会错点鸳鸯,自己遗憾。当初若你进宫,朕必会好好宠爱你……”邪魅如妖的君王在耳边吐纳粗重的呼吸,音色沉暗,酝满了情—欲的味道。
“你可知,朕在看到你的那一刻,自此之后脑中就充满了你的身影?只可惜,朕那日不知情,把你许给流颜,本来这事就该罢手,朕也努力要把持住自己对你的思念,但是今日看见你如此憔悴不已,朕便决定,用尽一切手段,一定要得到你……”
我在他怀里强睁开秀眸,眸中呈现出片刻的涣散,药力已经开始发作。就算我一开始就注意到大殿内异样的香味,大门被公公上了锁,恐怕也是不可能逃出皇帝的掌心吧?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下的局中局,刚才皇帝说要为我作画,不过想让我吸入多一些迷—香,这样我便会任由他摆布了。
努力地想要挽回自己的理智,更是用尽了全力想要推开他,“皇上,你这样做,绝非明君所为……而且,我是你弟弟未来的王妃……唔唔……”
出口之语化作一声嘤咛,连我自己也感慨这样的变化,我的抗拒,对他似乎毫无作用,落入他的眸底,那里面的****之火燃烧得更炽。
皇帝一手钳制住我两只脆弱的手腕,将柔夷递至唇瓣轻吻,“伊人,为了你,朕甘愿当一回昏君。只当一回,此生亦足矣。”
俯身,一把抱起她,大步朝御书房后设的偏殿走去,女子惊恐地踢腿挣扎,却被他轻易压制住,敌不过他蛮横几近野蛮的力道,心中对这天下的帝王顿时产生了一种嫉妒的厌恶及鄙夷。堂堂一朝天子,竟然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得到一女子,这与衣冠禽兽有何区别!
皇帝紫钰抱着她,转眼就来到自己日常处理政务时偶作休憩的侧殿,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放在四方大床上,缕缕金黄色的帷幕垂下,遮掩住里面的一切。此时此刻,我心里的恐慌和羞愤已经达到最高点,一经躺在床上,马上靠着绵力想要扎挣着下去,才翻身,紫钰早已拉住纤细的手腕,与我十纤指交握,继而覆身而上,紧密地压住我乱动的身子,一边埋头落下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一边不遗余力地解我的衣扣。
我一时身不由己,浑身乏力,心中悲愤却愈发强烈,对男人的碰触和吮吻几欲作呕。他是皇帝,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只要他一个命令,就能随意做任何爱做的事。他的行径,和紫流颜如此相同,果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我的心冷冷的,透出一丝凉风来:“……你不觉得用这种手段……侮辱一个即将成为你弟妹的女子……是一种……没人伦的耻辱吗?”拼命躲避他吻上自己的唇,我竭力想要挽回自己的理智,顾不得许多,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鲜血的腥味蔓延至整个空间,也不肯松开唇齿。
“不要咬唇!”埋头品尝着温香软玉的帝王也闻到了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道,很理所当然地下达指令,只可惜没有奏效,睁眼撑在女子身上,伸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颚,继而低下头,****着血液的芬芳香气……
疼痛,屈辱,让我的意识有了一丝清醒的迹象,指甲似要没入皮肉之间,那一阵阵的生疼,勉强支撑着她残余的、被逼到角落的理智,扭开头,朱唇如血,逸出一声凄艳的娇吟,那声调,却更像是哀音:“阿紫……阿……”
只叫唤出了一个名字,却没有了下文,然则那无穷无尽的悲哀,回荡在整个封闭的偏殿中。紫钰不满她叫出楼玥的名字,附唇上来,紧密地吞噬去我的叫喊,一手在繁复的女服中摸索,灵活得如一尾自由在水中游动的鱼儿。
“伊人,别叫了。你知道吗?自从看了你那一天开始,朕每时每刻都在情不自禁地想你,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你,就从了朕吧,朕不会容许你和别的兄弟在一起,就连流颜也不允许……朕绝对有能力比他们给你更多,伊人……不由得你去想……你呆在朕身边,是目前为止……最好解决争端的办法……”
身上男人声声痴情的唤,回荡在我耳边,感觉身上一凉,那傲人的柔软宛如雪山上两点盈红如春的红梅,诱得游人欲醉。
皇帝低头,沉迷其中,间或想起什么,左右翻看她的两条纤纤玉—臂,遍寻不见那一点朱红的守宫砂,眸中沉暗阴鸷,“看来有人早已捷足先登……不过也没关系了,朕只要你做我的女人……既成事实,你以后要对朕忠心耿耿……不许在和任何男人有关联……”
语句断断续续,略粗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很是轻柔,可,我听了,却觉得尤为刺耳。
“七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七王爷,皇上并不在里面,奴才就算死,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七王爷……”小林子公公远远便看见大步走来气势汹汹的阿雪,这个王爷平常极少在宫中出现,因此见来势不妙,小林子赶紧上前阻挡。
阿雪眼也不扫他一下,更不把他的阻拦放在眼里。径自来到门外,星目落在那一把铁锁上,小林子公公拦上来,他也不言语,伸手往后一点,小林子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正要开口大叫,阿雪却像是会读心术一般,顺手快速点了他的哑穴。
“小林子,得罪了。”点完穴,阿雪才煞有其事地道歉,伸手在他身上摸索,掏出钥匙。打开门,即闯了进去。
他不会武术,但常年研习医术,对于人体穴位还是懂得。顺便也学了点穴道的方法。循着细碎的啜泣声,阿雪心中愈发揪紧,生怕自己来迟一步,那么一切便不可挽回。不敢耽误,施展轻功来到后面的偏殿,但见衣衫零落,皇帝听到脚步声,先起了身,坐在床沿,女子和衣半坐在床褥之间,明眸充满了混乱及惊恐之色。
阿雪想要张口说话,第一次发现开口竟然如此艰难。心中愤怒宛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着,看到女子的狼狈和眼泪,更感觉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硬生挖出了一个大洞一般,再看到皇帝用衣物遮掩身体的举动,一股无法名状的痛和怒郁结于胸中,却被他强压下来,大手在宽袖中攥成拳。
紫钰没想到有人如此大胆闯入御书房,而且对方还是平日里最不爱管事的七弟。此时被他撞见这一幕,心中又是尴尬又急又气,还不等他开口,阿雪已走上来,伸手撕下一大片玉金色的鲛纱,覆盖在裙钗青丝凌乱不堪的女子身上,眉目正气凛然,扶着不停打着啰嗦的女子便要离开。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喝道:“慢!”
阿雪俊躯微僵,略站了一会儿,将鲛纱遮掩住我苍白无血色的面容,眼神中一痛,抱着我大步流星出去,对皇帝的大声喝止置若罔闻。我更是缩到他怀中,借由他找到一丝依靠,柔夷紧紧抓住他胸口的衣襟,生怕他将我遗弃在这黑暗的冰窘之中。
感觉怀中的小小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宛如狂风中一片孤苦无依的枯叶,甚是可怜兮兮,听她强忍住呜咽之声,眼泪却湿了薄纱,阿雪虽然看不见她流下的泪,但是她不知道,即便她在心里流泪,他亦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中酸楚和愤慨一涌而上,体内的血液不断在四处奔流,大声咆哮着,悲怆着,痛恨着宫墙围绕的污秽龌龊,痛恨自己能力浅薄,不能张开羽翼为她遮风挡雨。在刚才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是他想要用尽生命来保护的女子啊!今日皇帝竟然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阿雪感到内心悲愤难当,牙关紧咬,俊颜痛苦地抽搐着。她反倒安慰:“阿雪,我没事,幸好你及时赶到,我没事……”
刚迈出门槛,看见小林子公公站在御书房外,不能说话更动弹不得,只是眼睛还能使眼色。眼见阿雪将人抱出来,心里恐慌,一双精明世故的小眼左右晃点,十分不安似的。
“阿雪,站住!”后面传来一声冷喝,阿雪的身影止住,不是他不想往前走,而是一股阴厉的力道打在他身上,定住了他的身躯。
没有人看到皇帝是如何出手的。我怔然,看着一群侍卫围上来,紫钰冷声下了命令,让人把阿雪关进牢房,几乎和大脑同步反应过来,我紧紧抓住皇帝的衣领,低声祈求道:“别关阿雪,他一时想错了,我的事和他无关……你……请皇上放了他罢……”
“伊人!你不要求他!”仿佛得知我接下来要做什么,阿雪悲愤说了一句,可我却背对着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够了,你来到这里已经够我感激你一辈子,阿雪,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你走吧。”我别过头,走回御书房。
紫钰一声令下:“还不送七王爷回府!”小林子解了穴道,一个劲在赔罪,皇帝不耐烦,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回再不看好门,小心你的脑袋!”说罢,关了门,抱着我直奔内殿大步走去。
我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心静如水道:“皇上,我已不是处子之身,你碰我恐怕会玷污了龙躯,还是考虑周全放好。”
紫钰没想到我第一句话就如此直白,思虑半晌,终于放开了手。问道:“你已经是流颜的人了?那你还跟四王爷在一起?”
我沉默着点点头。看他的表情,应该还是在意顾虑的。心里生出一丝希冀,他能看在我已是他弟弟女人的份上,放过我。仿佛怕他不心,我撩起手袖:“阿颜把我接到府里后,就要了我的身子,守宫砂早已被毁。与四王爷是真心相爱,皇上是君,民女不敢有任何隐瞒。”说罢,跪下来,头抵在地板上。
许久,紫钰没有说半句话,我也低着头不肯起来。就在我以为他会离开之时,他扶起我的手,思虑道:“好个不敢有任何隐瞒,你之前已骗过朕一次,怎知你不会骗第二次、第三次?”
“我……”我张口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也许他会认为我是在推辞吧。怎么办才好呢?怎样才能让他相信我?
紫钰后面的话一语道破天机:“无论你愿不愿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依妃了。至于以前的伊人傲雪,朕将会交代尚书令办一场隆重的葬礼,伊人傲雪因重病不幸身亡,她将不会存在这个世上。另外,你和流颜还有老四的那些关系,也一笔勾销,从此烟消云散,听清楚了么?”
我心知已毫无选择,何况这样的处置方法算是轻巧了,皇帝没有追究任何人的罪过,而且如此一来还可以堂而皇之避开紫流颜。我再叩首,伏地恭敬道:“依妃谨遵皇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