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再一次跌落到到谷底。
大概20分钟之前，我还在为成功劝说工头大叔而意气风发。
但是我的得意却维持了连20分钟都不到。
所以说这就是人生，就算用多少小说，多少电影来演绎，也难以名状其中的奥妙。
而处在这样的人生中的我，正呈现出一副趴在地上的状态。
没错。表情扭曲，捂着肚子，像在铁板上烧烤的鱿鱼一般卷曲成一团趴在地上。
还有心情得意吗？
还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救世主，响应着弥赛亚的召唤拯救被邪恶的上位者压迫的人们于苦难之中，并以此为己任吗？
这也不能怪我意志不够坚定，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
我正在挨揍。
被沉重的大皮靴踹在后背上，肚子上和屁股上，又被狠狠的踩在脑袋上。
四个男人围着我对我拳脚相向。
回想起来，我上一次挨打还是在三天前。虽然时隔这么短，但情况却完全不同。
这次可没有工头大叔把人推开。
所以我只好不停的求饶。抛开20分钟之前的得意，忘掉‘威武不能屈’的英雄气概，就连自尊也只得暂且放下。
低三下四的祈求这些人能放我一马。
至于我为什么会挨揍，则是短短几分钟前，我从车间里走出来上厕所的时候。
迎面看到向我走来的四个工人。
虽然这是在晚上，而我已经连着上了几天的夜班。不过我知道这几天正好是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过来，全厂上下开足马力加班加点生产的时候。
所以晚上在走廊里看到有工人经过不奇怪。
估计他们应该会就这样从我身边经过的吧，我也没去在意。但他们来到我面前，忽然一名工人向我伸出手。
铁钳一样的手，牢牢的钳住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
在我正诧异的时候，他们却只丢下一句‘跟我们走’，我就被不由分说的带到了这里。
一个看起来黑漆漆的，没人会从这里经过的地方。
然后殴打开始了。
一边打还一边喊。
“打死你个瘪三！”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不由分说的对我发动攻击。就光看这两点，我就应该明白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我！”
“教你认得你爷爷！”
非常简略的回答，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似乎看到我停止了求饶觉得非常不爽，殴打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至少告诉我，我为什么挨打呀！”
“小子，我告诉你，我们看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为什么挨打你就自己去想吧！”
又在肚子上狠狠的踹了一脚，我浑身打哆嗦的一阵干呕。
不，不行，这时候怎么可以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呢？
那该是有多么败家的行为呀！
果然很奇怪，这时候我竟然还在考虑这种事。
不过这些人刻意回避了我的话，我也实在不明白自己还得罪过谁。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是孙俊派你们来的吗？喔哦哦——”
又是一次暴击，我的HP槽（如果真有那玩意的话）立刻减少了一大块。
奶奶的，连说也不让说呀。
不过反应这么激烈，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只不过我得到了这个宝贵的信息，也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放开被打得瘫软成一堆肉泥的我，钻进漆黑中消失不见了。
疼，真他妈疼！
我忍住全身骨头像是要散架的感觉从地上爬起来，用手一摸才发现半边脸像馒头一样肿了起来，可见这帮家伙下了怎样的狠手。
又想起他们说过的话——‘打死你这个瘪三’，这饱含了轻蔑的话。
没错，他们能像碾蚂蚁一样碾死我。
与孙俊相比，我什么都不是。
这才明白我和孙俊之间巨大的差距，有谁见过一个二世祖被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收拾得团团转吗？
我默不作声的站起来，一瘸一拐回到车间。
三名工友看到我的样子之后立刻迎上来。
“小智，你这是——孙俊那家伙找人欺负你了吗？”
我没说话，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
“唉，这下你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仅仅是不痛不痒的叹息，却没有显现出愤慨，大概文正也顾忌对方的实力而不敢说过激的话吧。
但我一点也不怪他们。
事已至此，就算我开口请他们帮忙又能怎么样呢？
顶多拉上这些人跟我一起挨揍而已，而且我觉得这样做根本就是不道德的。
从始至终我都在不断给人家添麻烦，我没颜面再向他们要求什么。
“小智，放手吧，别再和孙俊对着干了..”
文正凑到我身边，小声说道。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时候我竟然没反驳他，而是轻轻的点头。
大概我这样做会让人觉得失望吧。
但我的心情已经跌进谷底。我绞尽脑汁策划的行动却没在工人中间产生多大影响，虽然说服了工头大叔，但我确确实实的挨揍了。
如果照这样下去，每说服一个人自己也要挨顿揍的话，恐怕我撑不到联合大部分工人反对孙俊的当天，就已经被打成了肉泥。
对手很强大，我却很弱小。
这就是事实。
“尽量忍一时吧，大概过阵子他就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这段时间我们会尽量想办法帮你的。”
我明白，这已经是文正大哥能做到的最大的限度。
“谢谢。”
我有气无力的向他道谢，却只得到文正的一声长叹。
“唉——”
这声叹息标志着我的计划彻底失败。
因为害怕再被打，我一整夜都没离开车间。
累了就靠着墙歇一会，休息好了就干活。
直到微弱的阳光再次从头顶上的小窗户里透进来。
早晨，该换班了。
照看好炉火，把它交到接班的工人手上，我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夹在下班的工人队伍里面走出公司。
本来，因为挨了揍，又工作了整完，我的意识正处在模糊的状态。
忽然发现那几双熟悉的皮鞋，拦住我的路，我一个激灵，顿时完全清醒过来。
我认得它们！
几个小时之前我还被它们踹得满地打滚，仅仅那一次就形成了条件反射，我看到它们就会不自主的全身发抖！
皮鞋动了动，来到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到那个高我半头的健壮的男人，也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背心，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我告诉过你，别让我们再看见你的。“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他们根本就是拦在这里等着我下班的！
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恐怕不是仅仅揍我一顿就能罢休了，他们果然会见我一次揍我一顿！
可怕。
这样想。
怕的不是这些揍我的人，而是这样的现实。看见我这个样子，却一点也不动摇，还要让我明白这根本就是冰冷且残酷的现实，非常可怕！
且不说这时候还会幻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我会被这些人一次又一次的痛揍，直到打死。
或者被迫离开公司，最终因为找不到工作活活饿死，就是这样的现实。
照这样说来，人生又完全不同于戏剧性。
因为当它的无情根本就毫无戏剧的美感，而此时此刻，我已经被它的无情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样发愣的时候——
被一把抓住头发，像拎着一条死狗似的，身体只得不由自主的跟上这些人的脚步。
依旧是一处没人的地方，依旧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拳脚。
救命！！
救命..
别说舍弃尊严，如果给这几个人舔鞋底他们就能饶了我的话，恐怕当时我就会这样做了吧。
没错，和孙俊比起来我简直是个瘪三，他动一动指头就能毫无悬念的碾死我。
肚子上又挨了一脚，我终于忍不住把里面的食物狂喷了一地。
这还没完，紧接着被一脚踹在脸上，眼泪和鼻涕横流，视野里一片模糊。
他们发疯了似的抽我，甚至连话也懒得说一句。
职业的打手，非常有效率。
我已经记不得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
只记得几乎被踹到另一个世界里的意识好不容易又回到身体上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墙角。
身体艰难的动了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爬起来。
翻着白眼看着视野中倒转过来的世界，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站在我面前的身影上。
不知道他是怎样发现我的。
这样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彬彬有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呦，真不巧在这遇到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