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的夏天（晓蓓）
缘起流云
圣和高中。
放学后拥挤的校外马路。
圣和女生校服真是男生们的福利，短短的裙摆拂在姑娘们光滑的小腿上，直让人瞧得目不暇接。
方小竞懒洋洋地伏在重型机车上，指间夹香烟，笼在烟雾里的面容俊美如中古骑士，神态姿势无一不带给人强烈视觉刺激。他棕红色的瞳眸扫过女生群，时不时吹一记很挑的痞子口哨，放肆招摇。
姑娘们一眼瞥到，轻呼：“呀，是高三七班的方小竞。”
“够嚣张，不愧是圣和阎王。”
“呵，如今顶多算是新出炉的社会小渣滓。”
“是啊，抽烟逃课聚众斗殴，这种败类，学校要再不开除当真会激起人神共愤。”
“说来也怪，咱们首席优等生方小童居然会有这种哥哥……”
提到的某个名字令女生们相视一笑，同时摊手耸肩。事不关己，免不了都带几分幸灾乐祸。
“对了，大家今天有注意方小童穿的鞋子吗？”
“啊，是那双芭蕾舞鞋式样的？”
“嗯哼……”尾调上扬的语气意味不明，“据说她衣服鞋子都是她妈妈在国外订做的，不仅天下无双，光是一粒袖扣就可抵得过咱们全身行头。”
“据说家里光是放置鞋子的橱柜就有三个。”
“还有，据说方大小姐光洗发水就分好几种，什么无香的，青草香、松木香的——我切！”
“呵，家境再好成绩再优又如何？亲生哥哥可是被学校勒令退学的混混流氓，她骄傲什么！”
众女生相视挑眉，笑了，“吃得开咯！黑道有流氓哥罩着，白道又有校长老师拿她当宝贝疙瘩。”
“长得又像祸水，男生们何尝不爱吃她那一套。”
“哼……”
解恨似的诽议声渐渐式微，很快大家开始讨论周末计划，叽叽喳喳。
谁也没注意身后隔了两三米的那名女生。
那女生低着头，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双手插在制服口袋里。身影如流云，维持着人群里最低调的姿态。
同样是一身纯白娇俏的制服，她的却似是大了一号，穿在身上自有一股宽袍大袖的气度，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她脚上的鞋子。
一双芭蕾舞鞋式样的鞋子，散发尊贵的象牙色泽。
第一章夏天请走得慢一些
隔着马路，那道俏生生的身影漫步而来，脚步悠哉游哉。当她抬起头时，隔着五十米都能瞧清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方小竞叼着香烟一笑，懒洋洋地抬手喊：“童，这里。”
“呵，这不是做梦吧？”慢悠悠走过去，她笑眯眯拍拍机车后座，“号称地球少了方大少就不能转动的你，哪来的神仙时间接我放学？”
“少贫嘴，扶好了。”
兄妹酷似的五官，带着同样的懒散笑意。
引擎发动，方小竞以熟稔车技紧贴着路旁女生群险险掠过，车速带动的强风顿时拂起她们短短的裙摆，他似笑非笑瞟去，如做秀似的吹响一记放肆口哨，惹来一阵嗔恼惊呼——
“看啊，那小子有多嚣张！”
“真是不要脸，害得人家都走光……”
“哼，不愧是被勒令退学的败类。”
置若罔闻，机车已如飓风般斜斜穿越马路，呼啸而去。
银河别墅区。
区别于左邻满园的奇花异草和右邻院里修剪得如地毯似的碧绿草坪，方家宅邸前种有十多株向日葵，院落木栅栏上爬满杂草似的牵牛花蔓，游泳池边还搭着一座葡萄架，藤枝结满了青翠欲滴的果子。
葡萄树是九岁的方小童亲自拿小铁锹栽下的。那年十岁的方小竞偷喝了酒窖里的葡萄酒，结果被老爹痛揍一顿。做妹妹的瞧不过眼，向花王讨来一株小小葡萄藤苗栽到自家院里，其用意不得而知，足见小丫头自幼目标远大。
此时繁茂枝叶的藤架下，方小童伏在石桌上写作业。西方天际映现一片如火如荼的火烧云，天色向晚。
真是一个热得不可思议的夏天。
仅是五月份，紫外线的杀伤力已不是太阳镜和防晒霜所能抵御，站在艳阳下简直能当场烤成标本。即便是黄昏，大地也仿若在蒸腾。
“天有异象，妖孽必生……”轻挥着一只千金大小姐式的团扇，她喃喃自语。
泳池里的方小竞瞟她一眼，一个漂亮旋身，潜进水底。
左撇子的大脑果然优于常人，他这妹妹，右手悠然挥扇的同时，左手执笔流利地解着数学题，嘴里还可以毫不相关地碎碎念，当真不是一个强字了得。
池里的水越发温热，方小竞终于停下来倚到池沿。
“我想好了，童。”甩甩湿漉漉的头发，他吁出一口气，“朋友们要合伙开一家音像店，妈给我的生活费和大学学费都在你那里，看一下总共多少，告诉我密码明天全部取出。”
闻言她神色动了动，随即恢复平常，“啧啧，哥你想自立门户？”她笑吟吟地玩转指间的笔。
每当她左手有所动作，就说明她聪颖的脑袋瓜正在飞速运转。方小竞跃出水面，撇嘴，“反正我已退学，以后你大可不必对爸妈打小报告，少了这筹码，当然也不必再克扣我生活费，全部交来，本少爷要用它来投资。”
方家父母早在两年前因工作调动而居住德国，两兄妹谁也不愿出去，就一起过着没有父母管头束脚的神仙日子。平时有钟点工周姨来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生活费却悉数掌握在方小童手里，每月从妹妹手里领取生活费，自然让他大大的英雄气短。
“放心，我不会阻拦。”左手灵活转动手里的笔，她笑，“久而久之你就会明白，我正是那种对手越强就越会感到兴奋的超级高手。”
方小竞哭笑不得。
该丫头在学校里类属顶级高手，独孤求败，于是回家拿老哥作假想敌，聊胜于无。
晚饭过后，方小竞进休息室打撞球，半天，没听到楼上有动静，料想她定是在专心写功课，于是瞅准机会开溜，出门一路疾走，生怕会被那甩不掉的小人精黏住。
“啧啧，又想偷偷溜出去鬼混？”
冷不防一句充满笑意的调侃传来，方小竞霍然抬头，心情如白天变黑夜。
那俏生生的身影正坐在他的机车后座，两条小腿晃啊晃，一脸笑盈盈，“哥，瞧你闷了好几天，这次不拦你，但必须要带上我。”
“童你讲讲理好不？”心情Down到谷底，他发火。
“没人会对一头狼讲道理。”她懒懒地耸肩，顺手探向葡萄架，摘一颗青涩的果子含进嘴里，眯眼一笑，“趁我还没有把银行卡密码忘掉，哥哥你最好识相咯，上车！”
听听这毫不掩饰的要挟，除了咬牙认栽还能说什么。
“整天跟着哥哥有意思吗？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童你觉得自己适合？”他越想越是没好气。心底有道小小声音发出警告，方小竞，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她参与你的生活……
手里的安全帽扣到头上，她哼笑，“适不适合当然我说了算，快开车。”
引擎怒气冲冲发动，车速飚到最高点，两兄妹各怀鬼胎。
夜上浓妆。
市中区某家闹哄哄的KTV包厢，头发染得像热带鱼一样的不良少年们正在醉生梦死。紧随哥哥身后，方小童举手作枪抵着哥哥脑袋作劫持状，施施然走进。
众人见状哄笑：“阿竞，你这个永恒的小尾巴可真是甩都甩不掉。”
“啧啧，童童，难怪竞哥总是头痛你被坏胚盯住不放，果真是漂亮得无法无天了。”以青猫为首的男生摸着下巴将其围拢，啧啧笑叹。
灯光打在方小童身上，像是统统又折射回来。她的眸光潋滟，嘴唇像甜美的糖果。身穿一件旧T-shirt，牛仔短裤下是一双修长美腿。简单的衣裳和漆黑长发，尤衬得肤光胜雪。偶尔盈盈一笑，男生们顿时眼冒金星。
“职校的几个混球有没有再去找你的麻烦？”
“放心童童，若有不怕死的敢缠住你不放，哥哥定会灭他全家。”
“安啦安啦，”来不及逐一回答，她索性笑吟吟地捶他们一拳，“托大家的福，一切OK。”
“呵，小葵同学，傻站在这里做什么?”青猫一把拖过身旁最瘦小的某少年，“不是每天都在念叨童童吗？人都来了打个招呼咯。Go Go Go！”
叫做小葵的男生清秀脸蛋顿时飞上不明红云，微一点头就跑了。
“哇哈哈哈……”众人放肆哄笑，“死小葵！你面部失火吗？”
“哎呀青猫哥，你害得人家心头小鹿乱撞啦……”不知是谁在以超夸张的语气撒娇，害得小葵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
方小童权当没听见，微笑着接过他们递来的啤酒，低头悠然地喝。
一个多钟头后，气氛已沸腾如鼎。少年们飙歌拼酒，躁动在酒精里得以无限宣泄。不知是谁把冰镇的啤酒当香槟般摇晃，砰然开启，喷溅的酒沫顿时如天女散花般洒落下来——
正在低头发短信的方小童猝不及防，兜头淋湿一片，单薄的衣衫顿时****，曲线毕露。
方小竞眉峰凌利一挑。
“别太过分，这里还有女生在。”出声制止的却是一旁始终观望她的小葵。
气氛有一刹那凝结，众人像是刚刚反应过来。
“得，当我是男生好了。”懒洋洋地抿着嘴角，方小童起身，“大家继续玩，我去洗手间。”
方小竞一语不发，敛眉盯着妹妹的背影。
带上门，洗手间反而成为一方静土。对着镜子，她揉揉眼睛，试图让黑眼圈不是那么明显，再咬咬嘴唇，试着让苍白的唇色变得绯红……
有一瞬间，一股说不出的寂寥袭来，她吁出一口气。
“童童……”门轻轻地推开了，小葵走进来，默不作声地脱下衬衣，“先去换下来，湿衣服我用烘手器帮你吹干。”衬衣静静递到她面前。
她微微一怔，竟说不出话来。
“他们有些放肆，但并不是出于恶意……”他轻声说，“童童，竞哥虽然有些贪玩，但做事自有分寸，你可以不必分出这么多精力来……”
说不下去了。他抬起头，正迎上她棕红色的美眸，那是怎样的眼神？似乎什么都懂，又似乎一派懵懂。
透过如此剔透的眼神，依稀可见她缤纷瑰丽的内心世界，只可惜，无人能参透触及……默然半晌，他递过衣服，“……去换下来吧。”
“多谢你。”她一笑接过，小葵终究细心，倒是哥哥……
“其实，竞哥有注意到……”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小葵低头道，“童童，之所以他不去制止，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你懂吗？他可能觉得……如今他已退学，你实在没必要和他混在一起……”他加重语气，“童童，你该明白的。”
不置可否，她忽然倾身，很自然很温和地抱了他一下，随即转身。
那拥抱像是姐妹式的亲昵，像是一切尽在她掌握的无所谓——如果一个人在年少时拥有太多，那么较之常人她就是有任性的资本，容不得别人多嘴。
晚上十点半，尽欢而散。
“……是小葵帮你的？”转头盯头她的衣服，见她点头，方小竞语气顿时变冷，“以后你大可不必和他们混在一起。童，你该明白，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圈子。”
她闻言心一动，知道小葵的话说对了。
他们都说她该明白……压抑一晚的底限终于有所松动，她敛起眉，该明白什么？摒弃多年兄妹之情，各走各的阳关道独木桥？
轻轻吸气，她缓缓说：“哥你忘了小时候怎么说的？你说你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我——”
“今非昔比。”
四个字如利剑，穿透所有年少时的兄妹温情。
发动了引擎，他自嘲似的一笑，在飞驰的车速里，话语越发模糊不清：“……爸妈对你的要求……你该明白……”
“该明白吗……”她喃喃的，左手缓缓握紧。
未至五月中旬，空气里已浮动着无尽躁闷。
“啧啧，平时看上去总像吃了人参大补丸的样子，难得我们的优等生今天会带着黑眼圈。”一大早进教室，就迎来同桌韩静貌似玩笑的感慨。
“是啊，折煞人了。”取下书包坐定，方小童气定神闲。
“除了面对方大少爷闯的祸，我们的优等生恐怕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轻敲桌面，韩静悠闲道，“看来这黑眼圈，八成和方大少爷脱不了干系咯？”
“继续猜，猜中了本小姐有赏。”她皮笑肉不笑。
“哟，不愧是大小姐气派。”语气里的嘲意渐浓，韩静哼笑，“难不成是对付功课才熬出来的？这倒奇了，表面看来轻松潇洒的方小童，不会是私底下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功吧？”
“承让了。”随口答着，她瞧向窗外，几名男生正在打羽毛球，阳光下满头汗珠，倒为校园平添不少活力。
“那么优等生，别藏私啊，”韩静歪头笑了，“同是处在高考压力下的患难之交，也让作为平民的我们来沾沾你这圣和状元的仙气，如何？”
“惭愧惭愧。”她懒洋洋地打开背包，“要说用功，我定是比不过韩静你。”
韩静闻言，额筋一跳。这丫头，是在讽刺自己无论怎样用功都比不过轻松拿第一的她？
“用不用功也罢。”半晌，韩静轻哼，“像我这样成绩虽不上不下的，但也总不至于会被学会勒令退学什么的……”
话未说完，忽见她倏地抬手——一个激灵，韩静本能地朝后一闪。
“嗤……”轻笑出声，方小童瞟她一眼，“躲什么？以为本姑娘要抽你？”
惊魂不定，韩静这才瞧到她手里握着一只羽毛球，见鬼了……
“嘿，外面的仁兄！”探出头，方小童懒懒地朝着窗外男生挥手，“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三次咯……上次可有声明，若你再‘不小心’把球打到我这里，本姑娘定会没收。”说着把羽毛球轻轻一抛，收入掌心。
那男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瞅着她笑，直冒傻气。
“哈哈，方小童，要的可就是你‘没收’！”他旁边的男生们开始起哄。
“是啊，可别转头就把球给丢进垃圾筒喔……”
闻言她一怔，直觉地瞧向手里的球。
早自习铃声响起来，再抬头时男生们笑着朝她挥挥手，撒脚跑远了。
“不简单呢，让我们来瞧瞧这是什么？”歪头瞧着她手里羽毛球上面附着一封折起来的淡蓝色的信，韩静要笑不笑，“——飞鸿传书？哈！”
方小童揉揉眼睛，随手把羽毛球丢进桌肚。
“嘿，气派还真不小。”
“承让承让。”眼皮也不抬，她取出震动的手机看短信。
做了半年同桌，像这样针锋相对的局面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每个高中生都有不同的压力宣泄方式，显然韩同学的方式略有不同。
好在习惯成自然。就像某句名言所说——宁肯和男生打架也不愿和女生吵架。
“走吧韩静，老周要你我去办公室走一遭。”瞧过短信，她丢下这句话起身。
她和韩静分别是高二（1）班的学习委员和班长，老周是她们的班主任。去办公室也不外是报告班上的考勤情况以及每周各科作业完成率。
从办公室出来已是十分钟之后。
早自习的校园是安静的，只有高三教学楼区隐隐传来授课声。所谓炼狱高三，就是把早自习填充为课时，再把原本自由的晚间变为晚自习，同时休假日全天候运作。
备考生们就像计算机，没有时间待机，更不可能关机，那么受不了的，只好死机。
想到这里方小童揉揉头发。拐过楼角的时候她低着头一个不留神——“砰”的一声，和人相撞。
“唔，抱歉……”及时稳住后退的脚步，她连忙道歉，鼻端仿佛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和她相撞的是一名男生，微微一晃随即站定。只见他双手抄在裤袋里，抬脸斜斜地瞟过一眼，举步就走。
“咦，是苏牧啊，”身后的韩静停步，漫不经心打招呼，“怎么你又迟到了？”
方小童却是一震，定睛瞧去。
那男生低低地应了一声，脚步不停，甚至连眼皮都不抬就已离去。
“他就是……高三的苏牧？”方小童发怔。
“嗯哼，就是他——当年曾以差三分接近满分而打破校方测验考纪录的天才苏牧。”韩静耸耸肩，“可是如今，也不过是昨日流星。”说罢语气已不耐，“快走吧，浪费的时间都做完好几道选择题了……”
方小童敛眉。
一如韩静所说，那苏牧算是昨日流星。
当年他曾引起全体师生强烈惊叹，就在校方打算倾力培养他的时候却好景不再，据说后来他成绩越降越厉害，曾有一度还被老师们挂在嘴边专门针对成绩不稳定的学生做反面教材。至今，早已声名湮没。
独独方小童却记得清楚。或许是实力相当的缘故，她倒一直好奇，若是她和他身处同年级，究竟谁才是红袍加身的状元？
惜英雄重英雄，只怕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式的强强对决。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扯扯嘴角。
坐到原位后张望着窗外，恰见那男生走到高三（1）班的教室门前站定。片刻，他又折回身，低头面无表情地原路返回。
也不管教室里的老师在拍桌子怒吼。
方小童挑起眉梢，心想不是吧？都面临严峻的高三了，却因老师责备自己迟到就转身离开，连课都不上啦？也难怪啊，难怪他成绩会降得那么厉害……
他低着头，背包斜挂在肩上，身段清瘦高挑，傲骨逼人。始终不曾回头，就这么静静走出了校园。
“英雄啊英雄……”方小童喃喃低叹。
夜晚的方宅。
丢开游戏摇杆，方小竞打开酒柜取出两罐冰啤进书房。方小童正伏在书桌前，已连续三个小时对付数学题，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来吧，压压火气。”啤酒抛给她，方小竞跳到书桌上坐定，哂笑，“传说中的天才，对付功课至于这么咬牙切齿吗？”
连喝几大口，她吁出一口气，“当我是庸才好了。”
“你少来！”闻言他嗤笑，莫怪这丫头在学校招人怨怼，连她都自称庸才，那别人又算什么了？“我说老妹，这种招打的谦虚不要也罢。”
她抿嘴一笑。
“最近如何？”他侧头点烟，打火机小簇火苗笼着俊美无比的面容，吐出烟圈的姿势很傲慢，即使是面对妹妹，即使是在说着关心之辞。
“好得很。”她点头，停了停，忽然记起下周开始学校规定高二生开始上晚自习的事。略一犹豫，她抬眼瞟向哥哥。
没注意到她神色异常，方小竞嘴边香烟星火一闪，伸出双脚勾着露台栏杆，他利用强韧腰力仰身凌空做飞翔状，姿势一如猎鹰般自由自在。
这样的哥哥，哪里舍得在他身上加诸丝毫束缚？方小童欲言又止，在心里叹气，罢罢罢。
“哥，最近老妹都快面不着圣啦，”她哀叹，“真的很忙吗？一日三餐有无按时吃？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周姨去准备夜宵？”
“处在艰苦创业初期，你希望我有多好看？”蓦地起身，他伸着懒腰按熄香烟，“夜宵不必，童你早些休息，为兄的有事要出门。”
她一怔，什么都不问，却追了上去，“哥，我陪你。”
“少来，你乖乖去休息。”
“哥，我睡不着的……”她下意识地握起哥哥的手，“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会怕——”
“少来你那怕黑怕鬼的一套。童，去镜子前照照自己的黑眼圈。”这丫头，天天追着他到处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甩开手，“童，你该有分寸了。”
“哥！”惊惶失措，她追下楼。
“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做好你的优等生……”声音已消失在院子里，很快便响起摩托车的引擎发动声。
待她追出屋门，方小竞早已仙踪杳茫。
她怔愣良久。
不知哥哥他知不知道，她所说的害怕，那并不是为了黏住他而撒谎。
她是真正的恐惧啊……不是怕鬼，也不是怕黑，更不是怕无人相伴的孤独，而是——
脑海中疯狂回旋着一幕幕血腥景象……隐约记起半年前，他那头破血流的样子……心脏紧缩，方小童抱住肩。透过朦胧夜色，她看不清里面潜伏着多少的不安全因素。
如果在夏天结束之前，她注定要和哥哥踏上截然相反的人生之路，那么请求隐在云端的众神，请让夏天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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