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凤凰如栩,展翅傲天,眼嵌蓝石,嘴咬乾坤。
江湖里,一下子为这十六个字掀起巨浪,而这十六个字,意味的是身败名裂或富贵如浮云——夜凰帖,这是来自自称邪教魅宫的夜凰帖!
没有人知道魅宫到底在哪里,只知道,听到这个名号,见到那预告乾坤的夜凰帖后,不必太久,就会有两名如神人下凡的人出现在月下。
夜风吹动的是翩翩衣袂,还有朦胧暧昧的面纱以及长长如绢的黑发。少女弯得可爱的柳眉与空灵绝美的眸光,会噙着淡淡的笑意。而在她身边气势逼人,散发纷飞的面具人,目光深邃锐利,当月色的长袍晃摆之时,漆黑的剑刃便破空而来,剑影如佛手,成千上万的华丽逼人——这是那些被挑断手筋武功被废之人昏厥前唯一记得的深刻。
然后,不必等上太久,原来被同情的受害者就会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揭发而遭到世人所唾弃。
或许这是巧合,在很多人的心里都这般想着。
但让他们所忌讳的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到夜凰帖的将是自己。
所以,自从武林盟主上官非失踪以后就为了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乱成一团的江湖,居然渐渐地连成一气,密谋着要把魅宫铲除,而目标十分明确,显然就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妖女以及与她焦不离孟的面具仆人。
“那名妖女显然是不必考虑的,作为女人,武功再好,也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茶楼二楼雅座里,不分场合地讨论着讨伐大计的武林众人义愤填膺地喷着口水。
“问题是那名跟在她身边的面具仆人,听说出招极快,而且使的可能是失传的无影剑!”
“无影剑算得了什么!哼,我师兄已经去请独孤前辈出山了!”
“独孤前辈?”
众人似乎很吃惊的样子。
而一直独坐在角落里的美貌公子,放下碎银,慢步离开。
在那位美貌公子经过那些武林人士,那些武林人士都忍不住追着他的身影看,甚至还有人情不自禁地大叹:“可惜可惜,若是生作女儿身……”
本已下了楼梯的美貌公子听到这叹息,唇角轻轻地扯出了个弧度,双手背负,潇洒地走到大街上。
身影翩翩,一路继续勾引旁人目光,往城东树海走去。
“哎呀呀,那公子……”
“真想不开……”
“怎么竟然往那种方向……”
路人们看着那名美貌公子真的走出城东,一路笔直而去,都不禁叹息了起来。
这城东树海别名黄泉树海,传说林里栖息了不少冤魂,虽然曾经有传说里面埋藏了宝藏,可是,在五十年前,城里数十名青年一同前往,却只有一人回来,而且那人还被砍得浑身是血。纵使大夫极力抢救,还是在隔天就咽气了。
其死相极为可怕,面容扭曲,双眼暴瞪,就像是见到世界上最可怕的画面似的。
而这样一来,就再没有人敢进去树海了。
管他什么宝藏呢,保命要紧!
就连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都为之而却步,想必也是因为有鬼怪作祟的原因!
可是,一路走进树海的美貌公子,却为着树海里缥缈灵洁的气息所醉倒,嘴里还忍不住哼起了愉悦的小调,虽然声音很甜,但调子却有点跑调。
“这么快就会哼了?”
树海深处,戴着面具的男子从一棵高树上跃下来,而在他跃下来的那棵高树上,居然有一间树屋。
“大家都在说凤凰帖的事情。”
美貌公子倚背在粗壮的树干上,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面具男子。
“那你应该很满意,不是吗?”
摘掉面具,露出了俊朗不凡的脸,上官非轻轻地笑着。那笑,暖暖的,可是却带活了那眉呀眼的,使本来带着点冷线条的轮廓瞬间柔和了起来,看得她心头小鹿跳啊跳的。
“你可要赶快习得无影剑的最后一层,不然,等那个碎剑门独孤战真来了,输得太难看我会丢脸。”
她飞快地别过脸去,心里暗暗懊恼着。
这上官非一定是故意的,自从某次这样对着她笑,发现她看得出神后,就经常以这种笑迷惑她。
“原来玲珑你在担心我会败给独孤前辈?”
比起与独孤战的比武,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反应。
“我以前在蓝园里听说过独孤战的名号,听说他使的是无形之剑,内功深厚惊人。”
她也不正面回答他。
“听说这碎剑就是特意为破解无影剑而创,所以,你很担心我会被杀?”
她看着他,却见他满脸的嬉皮笑脸。
“放心,如果无影剑实在不行,我还有上官家的一身绝学……”
“不可以!”
头脑一热,话说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间接承认了什么,尤其在他那揶揄的目光注视下,她简直想要学鸵鸟把头钻进地底!
“不可以什么?”
“反正……”她猛地推开他,捂住耳朵边说边负气地走着,“反正,如果你输了,还有我,绝对不能使用上官家的武功!”
看着她气冲冲地走入树海深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很快地,他从腰间抽出通体漆黑,要比一般剑长寸许的寒云剑,神色凝重地参详着一直无法突破的最后一层关卡——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最后一层,越练身体就越不对劲,总是在最后关头,体内被寒意所罩,像是连血液都要凝结成冰似的!
戴回面具,收敛心神,他举剑神会。
坦白说,如果独孤前辈真被说服与他一战,单凭那还不完全的无影剑,他的胜算不大。
毕竟,那是与他的爹上官恕可以打成平手的对手!
如果能够使用上官家的绝学配合无影剑,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只是……
那样的话,独孤前辈就会发现他的身份,他就不能像如今这般理所当然地,留在她的身边了。
想到这里,内力已经在脚边刮出了深刻的圆弧,剑气耸动,强忍着心头的寒意,他剑身合一地,试图冲破最后的关卡。
树身剧烈地晃动,绿叶纷然飘零。
树海里,气息晃动,飞鸟惊起,野兽乱窜。
而纷乱的剑影高速盘散,狠狠击起。
皓腕舞剑如蛇影,可是体内的寒意却如失控般地暴走。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凌厉的高速的身法霎时一静,他并足而立,剑举横眉,以指抹剑,当体内寒气终究逼上眉梢的一刹,剑指前,只听“轰”的一声,无数剑影如箭雨射出。在他前方,五名壮汉才勉强合抱的巨木以及巨木后的数棵小树,“哗啦啦”地应声而倒,而切口,皆是利落而光滑的!
粉尘纷飞,因为听到巨响而担心赶回来的玲珑吃惊地看着这情景,知道他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关卡,还来不及高兴,就见他猛地喷出一口心血,而在这时,一抹青衫高举长棍直冲过来。
“在下少林余光谱!”
娴熟的少林棍法招招凌厉,上官非却还因为刚刚冲破无影剑最后关卡而内息不顺,步伐也显得有点凌乱。
突然,那自称余光谱的少林弟子手中长棍闪过银影,猛地往上官非当头一劈!
“不要!”
她惊得无法动弹,而就当面具为那藏在棍中的利刃所伤时,上官非借势以面具嵌住那余光谱的兵器,手中寒云剑反手往前一顶,以内力把余光谱撞飞。
那余光谱没料及他有此一招,背部直撞在树干上,受到重创,当场吐血晕死了过去。
而上官非,脚一软,往后一倒!
“玉……上官非!”
她惊骇地冲前去,一把搂住他,可是指尖所触,却是刺骨的冷。
他的眉,他的唇,竟然为白霜所覆!
怎么会这样?
“玲珑,先别管我,快过去看看他……”
“你还管别人!”
看他还满眼担心地吃力地看过去,她气得想要敲他的脑袋!那可是想趁虚杀他的人,他为什么还要去关心?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说着,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那满目的红,吓得她连心都颤抖了,“好了,我没有生气,我们快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先去看看余少侠……他……好人……”
猛地又吐出一口血,说完了最后的坚持,他晕倒在她的怀里,而她,懊恼地瞪着他那念念不忘别人的嘴脸。
可恶可恶!
一定又是因为所谓的“武林盟主”身份作祟!
而更可恶的,是听从他去救人的自己,还有……
刚刚只会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尖叫的自己!
好不容易为昏迷的余光谱输了足以保命的真气,她咬着唇,把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他扶起。
“上官非,你要敢比我早死,我……”
提气,点地。
两人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原地,而本来应该在半天后才苏醒的余光谱,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瞪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狠狠地眯眼。
炎热的夏日,花香遍野的鬼医谷小庄园里,一名青衫少侠顶着满头的大汗跪在门外,唇瓣干裂,一副随时昏厥的样子。而阴凉的屋里,对弈之声轻轻浅浅的,香炉里焚烧的檀香,更是香烟袅袅,在幽暗里模糊了对坐的两位老人的脸。
“你就出去看看吧。”
“哒”的,一子下,穿着一身白道袍的老人家摸摸长长的胡须,笑得老贼。
“要去你去,该不会就要输了所以想支开老夫吧?”
“去。”
交谈声又止。
而院里的青衫少侠,为好不容易升起的曙光破灭忍不住沮丧。
“老鬼,你就去看看吧,要是在我鬼医谷闹出什么死人的霉事,别想以后有人陪你下棋。”
一身白道袍的老人忍不住揶揄着,而坐在他对面被烟模糊了脸的八字须老者仍然是不为所动。
就在这个时候,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渐渐接近。
“哈,居然有人驾着马车来喔!”
一身白道袍的老人横眉一瞪,离席,往院外走去。
而就在这时,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门口。
“是鬼医白愁老前辈吗?”
车上,一名美貌公子跳下来,直奔到那名穿着白道袍的老人面前。
“是谁把栈道的位置告诉你的?”
瞪着被车夫小心翼翼扶下车的男子,那名穿着白道袍的老人——鬼医白愁吹须瞪眼着,问着不着边际的话。
“小辈知道坏了前辈规矩,但是,请看在这书的份上,救我朋友一命!”
匆匆地从腰包里取出一本封面残破的小册,那名由玲珑所易容的美貌公子双手奉上,而鬼医白愁吃惊地瞪着她手中的小册,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鬼医小札”四个字!
“你的朋友,老夫可以救。”
听到鬼医白愁这般说,她才要松一口气,不料下文又来了:“但规矩就是规矩,你在那车夫下山以后,在栈道上布置上百种陷阱,若我满意,再来救你的朋友吧!”
她狠狠一愣,无法相信韩大叔口里所形容的他所最尊敬的大师兄居然是这样的人!
事有轻重缓急,身为一代名医,他居然……
目光一沉,她从一脸惶恐的车夫手里接过上官非,然后便给了银子,把车夫打发走了。
“好了,你先把人扶进去,然后,就去布置陷阱吧。”鬼医白愁说罢,拿着《鬼医小札》就想回到里屋去。
“慢着。”
她把鬼医白愁喊住。
“陷阱已经布置好了。”
转身,扬眉,鬼医白愁一副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以假乱真,只要他日发放消息,让别人相信栈道上布置了上百种能让鬼医白愁前辈满意的陷阱,就已经是最好的陷阱了,不是吗?”
像是在沉思,鬼医白愁突然大笑,“不错不错,你这女娃儿有意思!”
“那么,可以劳烦前辈救我朋友了吗?”
对于被看穿了真实性别,她只是淡然一笑。
鬼医白愁眯了眯眼,笑着走过来,也没有把脉,只是轻轻地睇了被易容成路人长相的上官非一眼,便说道:“把他扶到那间房。还有,易了容的人,要老夫怎么看仔细?”
说罢,也不理她是什么反应,转身就晃进刚刚对弈的房间里。
“老鬼,叫那小子离开。”
慢吞吞地坐下来,鬼医白愁臭着一张脸,而他的同伴倒也不再抬杠,直接对院外的青衫少侠说道:“你走吧,你师傅接到凤凰帖那是他平日种的因,老夫没空去理会那种闲事!”
那青衫少侠听了,脸色变得更白了,本来还要做最后挣扎,不料一道劲风猛地从耳边掠过,耳边的发霎时掉落在地上。
心里一惊,知道里面的人已经动了怒,青衫少年踉跄地站起来,屁颠屁颠的,仿若后有恶犬般地跑走了。
“没用的东西。”
玩了玩自己的八字须,那老人对鬼医白愁说道:“怎么回事?难得见你重视,很棘手的病?”
鬼医白愁睇过去,突然呵呵一笑。
“笑个屁,快说!”
“记得那个赌局吗?”
那边的人愣了愣,狐疑地喃喃:“记得啊。”
“那么愿赌服输。”
鬼医白愁笑得老贼的,也不管对方的脸瞬间变得多难看,开诚公布:“是一个你我意想不到却练成了无影剑,偏偏身中不治寒毒的小辈。”
“没有办法治?”
雅致的小竹寮里,玲珑面无血色地瞪着鬼医白愁那张笑嘻嘻的脸。
“这天下间,有什么是可以难倒鬼医白愁的?”
她指着依然昏睡在床上,已经尽去伪装的上官非,“或者,你只是不愿意救上官恕的儿子?”
曾经从韩大叔口里听说过鬼医白愁与前武林盟主上官恕心有嫌隙,但一急起来,她也顾不得什么了。
“谁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他自己作的孽,老夫也无能为力。”
鬼医白愁也不生气,仍然是笑呵呵的。而就在这时,有人摸着八字须走进来,“小女娃,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为什么无影剑是世间绝学,那是因为修炼无影剑必须符合两个要求。”
“什么要求?”
她转过去,却意外地看着来人,“你是独孤战独孤前辈……”
“第一,修炼者必须为纯阴体质,所以,修炼者,只能是女性。至于第二点,不说也罢。”独孤战沉吟地说着,突然惋惜地叹气:“所以,老夫才放弃了当年的机遇,舍弃了这难得的绝世武功……”
“第二点到底是什么?”
见她一脸焦急,两位突然老人对望一眼。
“老鬼,你说还是我说?”
“你是东家,还是个蒙古医生,当然你说。”
看着两位老前辈在这种时候仍然顾着拌嘴,她急得低叫:“前辈!”
“好,我说我说。”
鬼医白愁摸摸胡须,而独孤战没事人似的走了出去,“万一真有哪个傻瓜明明是男儿身却自作聪明地修炼了无影剑,而且居然还走狗运地练成了,那么,只有一个解救的方法。”
“什么方法?”
“你……真要知道?”
鬼医白愁突然上下打量着她,那种奇怪的目光,害她心里慌了慌。
“方法只有一个。”
唇上绽放的笑容,不管如何都叫人毛骨悚然,“每当他发作,就与他共赴云雨。”
呃……
看着鬼医白愁越过自己,走到床前喂上官非服下药丸,她依然为那无法消化的话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考虑就要快了,看他也发作了快半个月了,今晚若再不与女子行周公之礼,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鬼医白愁笑吟吟地晃回来,“当然,老鬼跟我提到娃儿你的武艺应当也不错,可以考虑到镇上买个孤苦的姑娘来服侍你的朋友,那么,就不必烦恼了。说不准,你朋友还会感谢你的一番美意,从此得一如花美眷……呵呵!”
瞪着鬼医白愁笑呵呵地走出去,甚至还顺手地关上了门,她仍然无法反应过来。
“玲珑?”
突然听到他低哑的声线,她又是一震。“这是哪里……”
“鬼医谷。”她失神地应着,转身看他。
——“今晚若再不与女子行周公之礼,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方法只有一个。”
——“每当他发作,就与他共赴云雨。”
鬼医白愁那揶揄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他是因为她的无知才那么拼命地去修炼无影剑的,一切的因在她,所以,后果由她来承担也是应该的。
只是……
与他……
与他……
她无法想象与他坦诚相见的画面!
——“当然,老鬼跟我提到娃儿你的武艺应当也不错,可以考虑到镇上买个孤苦的姑娘来服侍你的朋友,那么,就不必烦恼了。说不准,你朋友还会感谢你的一番美意,从此得一如花美眷……呵呵!”
不,这更不可能,她才不要上官非与其他的女子……
“水……”
他的呻吟,猛地惊醒了她。
连忙倒了水,她扶起他,喂他喝下,却见他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头才靠在她的肩膀,就不由自主地埋在她的发间,一双手,也不规矩地缠了过来。
晃眼间,她就让他给压在身下了。
猛地忆起鬼医白愁曾经喂他服过了什么药丸,她气得惊圆了眼。
“玲珑,我……很奇怪……”
为什么无法压抑想要亲吻她搂抱她又或者……更龌龊的冲动?到刚才为止一直冷得发抖的骨头,却在此刻热得像是要融化似的。而身下的人儿,震惊的眼,或者因为震惊而微启的朱唇,甚至是脸上的每一寸表情,都在摧毁着他的理智。
因为压抑而滴落的汗,落在脸上。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因为压抑而痛苦,因为药力引发欲望而迷离的眼神。
这个男人,他不是她认定的云大哥。可是,这个男人,却比谁都在意她,注视她,宠她,甚至……爱她。
而她……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他了。但是,既然不能让他死,也不想让他被其他女子所救,那么……
猛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她开始细细地吻着他的下巴。而他,拉锯着的理智为她的挑逗所崩断,就像只被惊醒的雄狮,开始了对猎物的捕捉,瞬间轻轻地含住了那调皮的娇唇,一双手,开始热切地抚触身下敏感的娇躯,也放任着缠在脖上的小手,拉散了他一头高束的发。
午后,微风轻动着。
房内,罗裙长袍一件一件地落在地上。
颈项交缠的暧昧气息,还有对彼此灼热的需索,渐渐地,也分不清是救人或是投入,只有站在大门外看着蓝天白云的两位老人,消磨时间般地为了什么而争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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