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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血色旖梦

日落西山脚,等那明月携彩出。漫空星碎点,争艳了一整日的缤纷花树皆也合叶而眠。流水般的月华下,师折夕和郁漪池对坐生起了薪火。红黄交织明晃的火光,丝丝曳曳,照得两人的脸庞也别有一番灵韵神采。

手托腮,静遐思。纤长的羽睫垂下错落的阴影,楚楚动人的神秘。师折夕枕臂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托腮凝思的女子,总是藏不住唇畔抿出的笑漪。

“很好看吗?”郁漪池懒懒地哼了一声,手指随意地拨过耳畔的青丝,似嗔亦笑的神情,视线却始终凝视着面前的明火。

师折夕微微笑了笑道:“嗳,难得能这样看,自然要多看看。”虽是玩笑话,却少不了有叹息的成分。是啊,这样对坐,不说话,便只是看着,他也觉得满足。怕是以后,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郁漪池这才抬眼看他,只略微一眼,便又垂下眼帘,没好气地问一句:“折夕公子可是知道了该如何出去?”

“嗳?此地青山绿水风光无限,我倒有些乐不思蜀了呢。”师折夕眯起眼笑,笑得有些邪气还有些无赖,“要不你也陪着我多留几日?”而不等对面的人投来轻蔑的目光,他已敛去嬉笑的神色,一本正经地道:“这一带溪流是活水,看那落花向东去,想必朝东定有出路。”

郁漪池眯眼满意一笑,“与我所想一致。”她的下颌枕在膝上,探出指尖轻逗着面前的柴火,手腕微动,那滑出衣袖的千线镯便被照得金光灿灿好生耀眼。

师折夕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金镯子,不禁喃喃地道:“嗳,你倒也不问,我究竟是从何得知你的名字?”他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幽怨,倒像是不大情愿道出这个事实。

郁漪池察觉到他不一般的视线,心下明白了一二,“怎么?莫不是从这千线镯上发现的?”她一抿樱唇,一朵妩媚动人的笑漪便从唇畔绽放开来,“那可就奇了,这镯子我戴了七年,却也不曾看出‘漪池’两字。”

“只因它并非用汉字所写。”师折夕微笑着解释道,“想必你也看出那镯子上突兀起来的纹路,怕是将它当作花纹了,其实不然。”

郁漪池略微一讶,便赶紧照着明火细细端详了那只镯子,果然,那千根金线绞成的纹路中隐隐突起了四朵不循理的花纹,虽不明显,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是……四个字?”

“不假,是苍掖文。”师折夕微笑着点头,“碰巧我学过,便认出来了。”言语至此,他又恶意卖了个关子,“那你猜猜,会是哪四个字?”

狭长的凤眸分明有道异样的精光瞬闪即逝。郁漪池忽地将手背遮落在眼睛上,指尖狠掐着额心,好半晌,低低地道出一句:“吾……徒漪池。”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淡然。

师折夕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尽管她将那情绪藏得滴水不漏,但细心的他又怎会听不出那四个字带给她的震撼以及痛苦?那简单的四个字啊……

“啧,你倒真是会算。”师折夕玩笑道,企图缓解这阵难捱的沉默。

郁漪池半眯着眼睛笑,那笑容里有一种好温柔的牵痛,“是啊,他从来只将我当徒弟……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是呵,他每一次道“吾徒漪池”时可曾察觉出她的悲哀和绝望?他又怎会知道,她想当的不是徒弟,而是与他执手偕老的爱人啊。

思及此,她不禁自嘲地撇撇嘴角,一转眼望见他怜惜的神色,却又媚媚地笑了,手指抵唇,一副好不以为意的神情,“看,我爱他,他不爱我。很讽刺对不对?”

师折夕黯然低下眉来,没有回答。良久,试探性地开口:“不如,你和我说说他的事吧。”

“你不是从那云境幻象中看见了吗?”郁漪池皱了皱眉,表情漠然,“我没什么好说的。”

师折夕的笑容有些尴尬,“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

“了解又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死了!”郁漪池忽然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你永远也不可能取代一个死人!不——可——能——”她撕心裂肺地喊,神情激烈而狼狈不堪。分明是明红色燃烧的薪火,映着她的容颜却有一种诡异的惨白。

师折夕抬眼望她,隐痛的眸子沉淀着一种难言的凄凉,一种比幽泽还要深还要沉的落寞,“是啊……”他涩然苦笑,光火的重影打在他脸上,将他的表情也掩映得模糊不清起来,“抱歉,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他自嘲道。

“不是——”郁漪池忽然紧咬住唇,垂下眉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我……我的意思是……”她的手指紧攥着衣角摩搓,局促得像一个犯了天大的错误却不知该如何补救的孩子。所幸失措只是瞬间,再望向他时她已经收拾好情绪,平静地,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是你,你不是任何人,你是师折夕。”

师折夕怔怔地望着她。

“我累了。”郁漪池的语气忽而转为冷淡。不等他回话,便往后一仰,手背抵额阖上眼睛,“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她道,低哑的声音里凝着深深的倦意。

师折夕茫然地抬头望向天际,流光散,月色清寒锁重云。看那碎点在黑幕上的星华多明亮呵,亮得将眼睛都刺得痛了起来。

你是你,你不是任何人,你是师折夕。

漪池,你说这句话时究竟藏着怎样的情感?对呵,我是师折夕,不是郁翎非,不是你深爱的翎非啊!可否告诉我,师折夕还有没有资格再赌一次?

师折夕百感交集地闭上眼睛,凝神良久,再缓缓睁开,起身,走至郁漪池身旁。心力交瘁的女子已经睡了,呼吸恬然,羽睫微颤,眉心却一直是蹙着。

“漪池……”师折夕轻轻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答。万籁俱寂,唯剩夏虫的低鸣,唧唧啾啾。

“这样睡会着凉的。”师折夕怜惜地摇了摇头,随后脱下身上的外袍轻柔地盖在她身上,“漪池,漪池……”他喃声轻唤,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额心,再缓缓游移至眉间,温柔地帮她抚平眉间的褶痕,“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他叹息,手指为她理顺耳畔的青丝,正要起身离开,却在不经意间望见她颈项的伤痕时窒住了呼吸——

视线凝,心跳即在瞬间乱了节奏。一种突来的欲望刹那间便侵占了所有的思维,化成利刃,一刀刀残酷地撕割着他的理智……喉口也开始燥热不安,亟需黏稠的液体来填埋……

那是牙印……嗜血时咬破的伤口,凝脂雪肤里踊跃着的是甜美的鲜血……她的血,滚烫而蛊惑的血……若涌出肌肤,若殷红湮没了雪白,该是怎样一幅美丽绝伦的画境。

师折夕蓦地紧紧捂住胸口,想要竭力压制那股肆虐的欲望,视线却始终凝着她的颈项,那道明艳而诱人的痕迹,再也、再也移不开……

“翎非!不要啊——”

噩梦乍断,郁漪池在半夜惊醒,睁开眼时却只见盖在身上的丝质外袍,上面还残留着主人的味道。转眸寻望时,明曳的薪火也就要燃尽,对面却不见了他。

“折夕?!”郁漪池蓦然惊坐而起,纵目搜寻,唯有无垠攀蔓的夜色浸没了眼帘,连那微薄的月光也被这森凉的叹息笼罩,声声慢慢。

露华晦,夜深沉,漫天稠云厚重得让人压抑。她的心跳也骤然一紧,一个利落的起身,便朝着那无际的黑暗唤起了他的名字:“师折夕?师折夕……”心里却在咒骂着:该死的!你又上哪去花前月下了?

而等她在浓密的竹林深处找到他的那一刻,几乎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男子正跪坐在地上,青筋毕现的手指死死攀着那纵横交错的枝桠,指尖更在竹身剜下一道道的血痕。他的长发披散下来,铺了一地,衬着那张清瘦绝艳的容颜竟只显狼狈。明明是欲望难耐,却用内力在周身设下结界,不给自己逃开的机会。

心若锥刺,遍生红痍,“折夕……”郁漪池哑声唤起了他的名字,脚步已身不由己地朝他走近。而不等结界里的人察觉到她的存在,她已霍然拂袖化开了那道结界,“该死!你究竟在干什么?”她瞠目朝他冷喝出声,眸光锋利濯濯清亮,忍住了那阵莫名的心痛。

师折夕闻声抬首,幽蓝的眸光隐隐一亮,却在瞬间撕裂成碎点的残墨,“漪池……你别过来……不可以过来……”他急促地喘着气,苍白的手指紧紧遏住自己的喉咙,却只恨,只恨自己的目光已不受控制地锁住了她的颈项,那跳跃着的血脉,好清晰……

“求求你……不要过来……我会伤害你……”他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

郁漪池蓦地顿住了脚步,那原本一发不可收的怜惜也被理智唤回。刹那间的光影重叠,幽蓝的目光,难挨的渴望,妖谲的血色……她亦在瞬间了悟——那是他的嗜血欲啊!一如翎非的嗜血欲!是连理智也克制不了的嗜血的欲望。

郁漪池,你若再前进一步,便是委身于这强烈的欲望之下,便是让他破肤饮血,便是血吻纠缠唇舌之亲……便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情恨孽债啊!

不,不不不,她还没有准备好为他付出。是呵,他是师折夕,不是郁翎非,为翎非她可以义无反顾心甘情愿,然而为他……

郁漪池猛地一个转身便往竹林外逃,捂住耳朵不顾一切地跑着。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啊!她不可以让翎非以外的男子尝自己的血!那是禁忌,是守候了七年更长至一生的禁忌!“我心为君死,不为余者生。”她曾在他墓前发誓此生只爱他一人,只爱他郁翎非一个人啊!

然而……

“漪池,你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

“漪池,你的手好凉……你的心可也一直这样凉着……”

“我曾以为我会死……我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真好……我又见到你了。真好啊……呵呵……”

郁漪池陡然停了下来。为何,脑海里竟只剩那温柔怜惜的话语,只剩他——那个如翎非一样睿智而敛静的男子,那个如翎非一样会用最清澈最温柔的眼神融化她一切偏执和任性的男子,却要比翎非更宠她,更护她,也更爱她的男子,师折夕……

为何,为何?究竟谁能来告诉她?

耳际一阵热浪猝然逼来。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回头时,自己的腰已被人用蛮劲箍住,紧接着颈项上一阵撕裂的疼痛狠狠扎进骨子里。身后是他急促的呼吸,是那将他折磨得理智全失的嗜血欲,是他埋进颈项深处的,霸道而缠绵的吻……

莲花的香气清幽醉人。充斥在耳朵里的是他嗜血的声音,那样清晰的,饥渴的声音。可是怎么不觉得害怕,更不觉得后悔?也,不可以后悔了吧。

“折夕啊……”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手指覆上了他的,轻轻摩挲,他的指尖仍是那样温暖呵,一直暖到了她的骨子里灵魂里,让那沉寂的种子再一次绽放开明艳的花儿,比之前的还要斑斓还要炫目的问情之花。

折夕,我,想要爱你啊……

竹林深深雾重重,氤氲弥漫湿了眼。薪火燃尽,薄曦方醒,晨露莹莹照得日色依山出。

枕着身后柔软的呼吸,郁漪池吃力地睁开眼睛。微微侧首,抱着她的男子依旧睡得恬然,睫毛垂下柔和的剪影,唇角还有红迹残留,丝丝的血腥气。

“想必这三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郁漪池犹自轻喃,同时轻柔地抽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已经结痂了……”她的指尖小心地抚摸着颈项上的牙印,神情似忧似怜。恍惚错过那么多的梦魇,昨晚的一切却还是那样清晰,那样鲜活得好似他方才才吻过她,还在她耳边声声呢喃,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漪池,漪池……”那样温柔,那样小心。

“多睡一会儿吧。”她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后便转身往那竹林深处走去。

天色尚早,贪睡的莺莺燕燕还来不及喧歌弄舞,整片竹林便显得格外幽谧,熹微的光线牵转着斜斜的影,枝叶漏下飞舞的鎏金。

郁漪池站定在万木中央,垂眸扬手,轻念了几句,眼前便呈现出一道光影云幕,昨日折断的画面重又演绎,却已至意兴阑珊时,似美人迟暮之龄,连那莲盏烛火都失了原先的神采。

怎堪岁月蹉跎?逐颜宫,颜已去,血泪成河。赫然一片鲜艳似墨泼的红!尸横满殿了无人息,连那雕栏,石阶,甚至是玉莲灯盏上也尽是斑驳的血迹。纵横零乱的刀剑暗器,干涸了鲜血的伤口以及那一双双放大了瞳孔的、永不瞑目的眼……仿佛只是看着,便也能嗅到那刺鼻的血腥,那死亡的密网,绝望的叹息……

郁漪池死死咬紧了下唇,竭力隐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这血染的一夜她早已看过千遍万遍,那妖谲的鲜红早已在她脑海烙下不灭的印记。而每一次看见,心里的悔与恨便又滋长了一寸,缠成此生也解不开的结。

“郁翎非!这一声‘师父’,是我第一次叫你,也是最后一次!你休想当我的师父!休、想!”

少女负气离去,头也不回。当时的她又何曾料到,这一句“休想”,竟成了她与他的离别之言!自此,便是那红尘黄泉两相隔啊!

只怪她任性赌气一直未回,否则对毒性异常敏感的她又怎会察觉不出那晚全宫膳食中的异样?又怎会由着全宫被潋水城覆灭……

画境之上,辞颜宫死尸遍布,唯有一人双目猩红笑得疯狂而残忍,正是赵越!

“嗳呀呀,赵青使这回可是立了头功,回去定能被城主好好封赏。”一阵尖利的笑声从他身后响起。下意识地回眸,便望见了一个手持香扇掩唇而笑的紫衣妇人,虽是锦衣华簪青黛粉妆,却丝毫不为那张不堪的容颜增色几分。

“贤者大人。”赵越赶忙颔首行礼。此人便是潋水城身份尊贵的贤者师卿灵,亦是想出“毒宫”之计的始作俑者。

只见师卿灵揽着裙裾婀娜多姿地朝正殿之上走去,一路瞥过那满地的尸体,唇角勾起妖媚而残酷的笑意,“赵青使,这逐颜宫上上下下两百八十三人,可是一个都不少呀?”

赵越微微皱眉,恍然想起还少了那个牙尖嘴利说话刻薄的鬼丫头!正要上前禀告她时,却听见上头传来一阵“啧啧”的惊叹声:“嗳哟,想必这死人便是那‘江湖第一美玉’了吗?”师卿灵摇着香扇笑眯了眼,“都说这郁宫主容颜如玉貌可倾城,可惜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我早就怀疑这传闻的可靠性。今日一见,这张脸果真比那绝世璧玉还要完美无瑕呢。”

说的正是郁翎非,那张即使阖眼在血泊之中却依旧风华绝代的容颜。

师卿灵弯下腰去,一边抚摸着他清雅如玉的脸颊一边连连叹息:“啧啧,真是不可多见的美男子啊,若任由这样一张脸化成骨灰岂非太可惜了?连我都要于心不忍了呢。”她笑得邪恶,狡黠的眸光一闪,便有了绝妙的主意,“赵青使,你赶快去将商忌找来!”

赵越一离开,偌大的逐颜宫便只剩她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哈……折夕我儿,娘给不了你美丽的容貌健康的身子更连累你见不得人,但这天下第一的易容大师可以啊!”她的眸子现出歹毒之色,扭曲的容貌比蛇蝎还要狰狞恐怖,“郁翎非啊郁翎非,莫要怪老娘狠心,怪只怪你这张脸实在生得太美……哈哈,哈哈哈……”

……

放肆的笑声尖锐刺耳,血染的画面陡然一折,只剩模糊的绰影,更似有什么被藏匿了起来——定是那卑鄙肮脏的易容之术呵!郁漪池皱紧了眉,却再看不见那血腥污浊。脑袋里“嗡”了一声,像是佛寺撞钟的声音,乍然一阵轰轰隆隆。剪不断的罗仇绮恨,仿佛原本条理分明的地方又衍生出攀缠的蔓枝,密密麻麻,盘根错节。

忍痛再听时便只剩赵越连连的惊叹声:“折夕公子这张脸,真是与那姓郁的分毫无异啊!实在是妙,太妙了!”而不只是容貌,竟连那仙人般的气质灵韵也丝毫不输给他!

赵越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不经意间瞥眼望见师卿灵,却只见她抱紧着头一副吓破胆丢了魂的神情,嘴唇哆嗦着:“折夕……不是折夕……他他他不是我儿折夕……”

“这……”赵越张口结舌不明所以。

随即便听眼前那个神色冷峻的易容大师商忌道:“我已吩咐过她不要看,她偏要自作孽,才会受惊至此。”说罢伸手一指身后那躺在血泊之中的无皮无骨的躯体,荒漠的神色丝毫未变,“我已将师折夕的容颜以及筋骨完全换去,貌既成此,便一生都不会变。”

赵越一见那张被硬生生剥去了皮骨的浴血容颜,竟也被骇得不轻。然而片刻的震惊后却是放肆地大笑出声,神色张狂更幸灾乐祸,“商大师啊商大师,你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易容大师啊,哈哈哈哈……”

说罢走至师折夕面前,眯缝着眼细细地凝视着那张分毫不差的容颜,然而那拥有绝色容颜的男子却始终是迷惘,“我……是谁……”他忽然吃痛地按住额头。为何他的脑袋里只剩下茫茫的空白?稍微思考便是彻骨的痛。

赵越一怔,愕然地望向商忌,便只听他面无表情道:“这换皮换骨的易容之术虽是完美,却极易对易容者的思维造成伤害,师折夕已彻底忘却从前之事。”

“原来如此!哈哈哈……”赵越大笑着点头,眸绽奇光,两道浓眉几乎上扬到了额顶之上。郁翎非啊郁翎非,你那张脸曾为你骗得多少芳心,如今却也将你祸害至此!哈,你活该!你真真活该!

望着他嚣张狂妄的神色,商忌微皱了下眉,转而背过身冷冷地道:“郁翎非常年深居简出,他的容貌本就鲜少有人见过。至于那师折夕,也因顽疾自小便见不得光,除我与师卿灵之外更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他原先的容貌。”片刻的停顿后,他又接着道,“如今师卿灵已神志不清,师折夕也已失忆,知道易容一事的只有——”

“商大师尽管放心,赵某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赵越赶紧接上话来。他心下清楚,此等易容术实在有违世俗伦理,若走漏风声只会遭来江湖人士的唾弃嫌骂。他赵越不是傻子,又怎愿背负这“无耻恶徒”的骂名?

“如此最好。”商忌淡漠地留下这句话后便径自离去了。只因他始终背对着天光,没有人看清他此刻的脸色——竟比那死灰还要惨白骇人!

罢,罢,罢!生与死,情与孽,恩与债……一切的一切皆是定数啊!

日色微醺,林子外的阳光明亮了起来,将青翠的竹叶镀上了一层惹眼的明黄。竹林深处的云雾却又深了一层,仿佛也在掩藏着什么难言的痛楚。心弦乍断,郁漪池的手臂重重地垂了下来,而那用怨念和执念幻化出的画境也在瞬间消失于无形。

“忘了……哈,忘了最好……最好……”她忽然大笑着落下泪来。滚烫的泪滑落颈项,灼着那伤痕初愈的肌肤,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便这样哭哭笑笑,笑笑哭哭,情至深处,连那飘零回旋的竹叶也跟着“呜呜”哀鸣起来。

“可是该死的老天!你凭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啊!”她散着青丝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着,等沉重的双腿已抽不出一丝力气,便抱着一棵翠竹哭得天昏地暗,声涩音哑,“凭什么那样自私地带他离开,又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复活了那张容颜复,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要让我郁漪池背负这样可耻的罪孽……我只想,好好爱一个人啊……”

佛前的菩提树住着戾气未褪的俏女妖,一直住了千年,千年来,一直听着那普度念佛的声音,一直念一直念,一直念到了骨子里灵魂里……所以即使是妖她也会虔诚地垂下眉,阖上眼,默默地跟着念……

可是,即便弃恶从善潜心向佛,妖孽始终还是妖孽啊!郁漪池,你注定了是个妖孽女子,无缘可逆,一生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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