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嘱的约定
当——
古老低沉的钟声,在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庄园别墅里,回荡。
舞会散场,爱之梦庄园沉浸在夜色里。
星空下,万籁俱寂。
突然,一缕缥缈的歌声传来,和着那赞美诗的旋律,被那歌声轻吟浅唱,时断时续,忽远忽近。
漆黑的庄园中,似真似幻的歌声,渐渐飘到一个窗口,歌声猝然拔尖,随即,爆发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尖叫,惊恐无比的尖叫声过后,只听“哐啷”一声,玻璃窗破碎,一道人影从那个窗口直直跌坠下去,摔在地面,发出闷响。
重物坠地的声响惊荡在寂静的庄园里,那么大的响声,却没有引来保卫人员的注意,似乎,没有人去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个窗口所在的房间里,有了些微动静——
房里,睡在床上的人猛地弹坐起来,被异样的声响惊醒,拧亮了灯光,披着睡袍踱步到窗前,从砸碎的玻璃窗里探出头来,往楼下张望,发现楼下地面有一堆碎裂的石膏片,一个拿箭的厄洛斯天使塑像被人从窗台边沿的装饰支架上踩落,砸在地面,碎裂!
夜风吹来,窗边的少年拢紧睡袍,转身踱回床前,关了灯,仰面躺在床上,清晰地认知:此时此刻,他已经住进了爱之梦庄园!
黑暗的房间里,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就在床的上方,天花板中央,一幅巨大的油画镶嵌着,画里有一双眼睛,默然俯视着躺在这张床上的人。
如同被人窥探了隐私,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促使他又一次拧亮了床头的壁灯,仰躺在床上,仔细打量着这幅油画,典型的中世纪欧洲派人物肖像油画风格,画里的一个少女沐浴在月光下的水池里,挽着乌黑的长发,裸露的胴体,在雾色笼罩的林中池塘里,散发着月光般神秘而诱人的朦胧光泽,微笑的面容竟有七分酷似蓝月亮,连眼睛的颜色都是罕见的海蓝色,似乎在向每一个观望她的人传情,眼睛里的情绪有着微妙的变化,瞳孔或张或缩、色泽或浅或深,有些神秘,有些诡异!
画的落款,提有“贝恩”两个字,想必是一位艺术造诣颇深的画匠,才会在二十一世纪舍弃摄像艺术,重拾古老的油画风格,连欣赏画作的人也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中世纪的艺术氛围中,感受一种怀旧的经典!
画中传神的人物,给了赏画的人一种心理暗示,仿佛人物活在画里,明显的,这只是心理作用!床上的少年哑然失笑,看着画里的少女,渐渐地,视线朦胧了。
睡意袭来,倦然入梦。
睡梦里,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灯光似乎被什么遮挡了一下,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个人悄然坐到了床沿!
坐在床沿的模糊身影晃动着,缓缓地伸手触摸了一下床上少年熟睡的容颜,又缓缓地俯身,在少年额头轻轻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啪嗒!
一滴泪,落在少年的额头,微凉。
朦朦胧胧的,少年微睁开眼睛,恍惚看到那幅油画中的少女竟坐在了床上,海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泪光,凝望着他,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轻轻地,在他耳边吟唱。
洋娃娃小夜曲的旋律优美地萦绕耳畔,少年眼皮如灌铅般坠垂下去,沉沉地睡去了。
窗前有淡淡的月光,晚风吹起了白纱窗帘,飘飘荡荡,飘曳如梦……
有鸟鸣声,在窗口,啁啾。
窗帘徐徐滑开,玻璃门落了闩,披着睡袍从房里走出的少年,站到阳台,迎着第一缕晨曦,深呼吸,浓郁芬芳的蔷薇花香扑鼻!
“少爷,您早!”
楼下,园丁脱下草帽,扣在胸前,问了声安。
“早安!”
少年打个呵欠,懒洋洋地托腮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喷水池中的雕塑修整完毕,花圃修剪得十分漂亮,佣人一丝不苟地打扫着庄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庄园的路面长长地铺开了一层金色的地毯,明晃晃金灿灿的,绵延至庄园入口处。
庄园入口的铁艺门大敞,管家在门前肃立,穿着制服的保卫人员整齐地列队站于两侧,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清早的紧张忙碌中,隐隐有一种肃穆的气氛。
“庄园里又要举办舞会吗?”阳台上的人儿笑问,如果这些人是在准备一场隆重的欢迎仪式,欢迎他入住爱之梦庄园,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爷要回来了!”园丁搁下花锄,手搭凉棚,眺望庄园入口处,翘首以盼。
“老爷?!”少年“哦哦”点头,“莱曼先生要回来了?”
“少少少爷……”园丁显然不懂得与人幽默一下,当真吓了一跳,“莱曼先生已经过世了,回来的是小姐的父亲、庄园的主人——蓝老爷!”
“月亮的父亲?”少年依然“哦哦”点头,“庄园里要被太阳普照了……”
太阳?!园丁抬头,看着阳台上的少年,晨曦里那张犹如天使般的容颜带笑,却叫人看不透他在笑什么,似乎有些神秘!园丁呆呆地看着,忍不住在心头叹息:可惜了,这么个美瓷般精致漂亮的少年,却是人人口中那个智商停留在十岁左右的怯懦无能的小孩!小姐怎么能和一个智力上有缺陷的残次品订下婚约?
那场婚约,是不被人所祝福的!
“佐伊——”
“佐——伊——”
“佐——伊——”
天花板抖震,簌簌落下一些粉尘,女高音似的呼喊声响彻楼房,阳台上的少年按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温蒂在叫您,少爷!”园丁笑着咧出一口白牙,“今早,她的精力很充沛。”
“昨天半夜里,她的精力也很充沛!”少年捂住了一只耳朵,昨晚舞会结束后,那个叫温蒂的菲佣就揪了他那只耳朵,拖带到这间客房的浴室,拿了把大刷子,准备给他洗澡搓背,那架势,和拿着屠刀宰驴的差不多!
砰——
房门被硬生生撞开,一个臃肿的中年小妇人闯了进来,往床上一掀被子,破开嗓门吼:“佐——伊——起——床——”
这会儿,要是有人躺在床上,一准儿被她揍屁股!
“佐伊!”床上没人,眼尖的小妇人冲到了阳台,拽了小主人的胳膊就往浴室里拖,“快快快快快!赶紧把自己洗刷干净,梳头、换衣,去楼下……”
“温蒂!”挡住扯在睡袍带子上的两只粗鲁的手,他好气又好笑,“我自己来就可以!”
“可以?”保姆不容分说地把人拽进浴室,推入浴缸,“用过螺旋藻香浴球吗?孤儿院里出来的小孩,浑身都有跳蚤,又脏又臭,昨晚我拿的那把刷子呢?”手上没家伙,无奈只得出门去找,等到她急匆匆找来了两尺长的大马刷,奔回房里一看,好嘛,人不见了!
“佐——伊——”
粗鲁的小妇人摔了房门,奔着楼下四处找去了。
门背后的天花板上,佐伊轻轻跃下,瞄着门外奔在楼梯上的臃肿人影,摇了摇头:瞧,这就是主人家遣来照顾他的贴身保姆,在这里,他被当作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小孩!
对任何人都不具威胁的无能的人!
懒洋洋地打个呵欠,趿上一双拖鞋,他往楼下走,走到楼梯拐角,吓了一跳——楼梯口,管家挡在那里,一脸严肃地瞪着他。
刚才还守候在庄园门口的管家,眨眼工夫又出现在他眼前,神出鬼没的能耐,当真能吓到人!
“佐伊少爷,您不穿衣服,不可以下楼!”管家瞪着小主人的眼神,就像逮到了一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满是缺点和坏习惯,让他瞧不顺眼。
佐伊猝然掀开睡袍,袒露着身子显摆在贵族管家近乎严苛的眼神下,“我的睡袍里还穿着内裤呢,卡林。”
“上帝呀!”管家严肃的表情再度崩溃,面对着小主人的恶作剧,欲哭无泪的他开始呻吟,“少爷,请不要做这么幼稚的行为!您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已经成年了,不要像个孩子一样,这会让人笑话的!还有,您该叫我格林!”
“卡林!”使坏地用手指头勾起管家那张憋气憋得通红的脸,佐伊在他耳边笑得很是轻微,“请你,也不要像个管小孩的大人一样,在我面前挑刺儿!”
“您就是个孩子,在智力和行为上,完全还是个孩子!”对这个肆意而为的少爷,管家越发看不顺眼,“请您乖乖地换上衣服,注意您的言行举止,不要辱没了您的身份……唔!”嘴巴被堵上了,是被少爷的手捂上的。
“卡林,你该去刷牙!”看着管家气得铁青了的脸色,佐伊笑着,轻拍对方的面颊,“下次,注意你的口气!”
绕过僵硬成石膏像状态的管家,他很是潇洒地往楼下走。
撤去了昨晚舞会上的灯光装饰,原本那个圆形的舞池重新铺上了地毯,摆回了半环状的组合沙发,布置成客厅,款式经典的华贵虎纹沙发上,JOSH穿着名牌休闲服饰,抱着一只孔雀羽织的沙发靠垫,满脸和煦的微笑,冲旋梯上的人招了招手,“佐伊,过来。”
坐在沙发上翻阅财经类杂志的许安,抬头往旋梯上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走到客厅,佐伊俯身往沙发前的水晶茶几上摆着的一碟茶点里,捡了块枣泥糕,塞进嘴巴,粉嫩的舌尖舔了舔手指头。
“真是个不懂规矩的孩子!”JOSH笑着,拍了拍沙发,“还没到用餐的时间,你得规矩地坐这儿!”
“规矩?”佐伊径自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挑眉一笑,“这词儿新鲜!”
JOSH笑容显得有些僵了,目光转到了沙发另一端,与人商酌:“看来,佐伊需要一个家庭教师团!许先生,你有什么建议?”
生疏的称呼,听来有些刺耳!
不易被人察觉地皱了皱眉,许安放下财经杂志,端起茶几上的一杯咖啡,啜一口,“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受到良好教育的少爷,不需要再复制一个!”
“许先生,”JOSH拿勺子搅了搅搁在面前的一盏加了许多料的怪味儿红茶,斜睨着许安,“你可真让人倒胃口!”
“喀”地搁下咖啡杯,许安盯着JOSH手上那盏红茶,皱眉。
“这是开胃的果酱。”佐伊往那杯红茶里丢了一粒樱桃,笑着问许安,“你也来一颗?”
“不!”许安深沉的目光探入了佐伊的眼底,“你的舞步就可以使人开胃!”
品味着加了樱桃的红茶味道,JOSH的目光也从杯沿穿出,注视着表弟,饶有兴致地问:“昨晚你跳的是什么舞?”
佐伊笑了,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冲客厅里的菲佣招手,“宝贝,给我开一罐可乐!”
“佐伊!”JOSH的脸色有些变,昨儿晚上他就试图问清表弟这些天来遭遇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但,油轮上的炸弹似乎炸伤了佐伊的脑子,不仅没有问到答案,反倒使人感觉这孩子变得越发不正常了!
“还是冰镇的可乐味道好!”一口气喝下整瓶可乐,打个嗝,佐伊很是过瘾地呼出一口气,“想学我跳的舞?最快的捷径就是……你们下地狱去吧,撒旦会亲自传授——亡灵的舞步!”
JOSH嘴角一抖,温和的笑容有些扭曲了。
许安低下头,目光挪回杂志上,淡淡地说:“这孩子的模仿能力很强,得清扫抽屉里的影碟,不要让他看鬼片。”
打扫完别墅的每个角落,负责清洁工作的人也相继走出房间,挂在墙壁上的古董钟再次发出古老而低沉的钟声,当当地敲了九下——
早上,九点整。
许安搁下咖啡杯,站了起来,拉直了身上那套出席正式场合时所穿的深色西装,稳步走向门口。
JOSH搁下茶盏,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紧跟着许安往门口走。
两扇繁复花纹的气派大门敞开,迎到门口的两个人默然肃立,门外有人在奔走呼喊——
“老爷回来了——”
“贝恩老爷回来了——”
一通慌乱之后,所有的嘈杂声消失,似乎连人的呼吸都得小心翼翼起来,庄园里更加肃穆了。
沙发上坐着的佐伊微微侧转头来,往门口一看,手里刚打开的第二瓶可乐罐头猝然掉了下去,砰然打翻在地,褐色的饮料汁染在了猩红的地毯上,晕开,一摊红液,触目惊心!
命运之轮快速转动,提着命运之线的纺织手在巨大的纺车轮上快速穿梭,命运之线开始绷紧!
爱之梦庄园,早上,九点整!
古老悠扬的钟声,刺眼的阳光,明晃晃的金色地毯,从庄园的铁艺门前笔直延伸过来,金灿的康庄大道上,一辆华丽耀眼的马车徐徐驶来。
两匹罕见的阿拉伯马,如同炫耀着它们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马鬃波浪般滚滚飘扬,尾巴根部在马臀优美地翘起,毛色纯白,钉有银色的马掌,咯哒咯哒,马蹄轻快地点踏,拉着欧洲贵族风格的漂亮马车,铃铛摇响,行进在金色的路面上。
古老的钟声召唤了魔法,穿越了时空,中世纪的欧洲贵族庄园里,梦幻般的贵族马车,缓缓停在了美人鱼喷水池的前面,阳光下晶亮的水帘子前,雪白漂亮的马车莹莹发亮,一团蒙蒙的光雾里,贵族的管家打开了车厢的门,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从车厢里踏出,管家的手背上搭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乘着马车回到庄园的主人,缓步走出车厢。
这一刻,人们如同看到了一个从法国十九世纪上半叶贵族城堡的肖像画里走出的贵族老爷,穿着厚重的深色呢大衣,斜压着一顶黑色呢帽子,拄着金镶头的银色小拐杖,走下马车。
“贝恩老爷!”
园丁、菲佣,整齐地排列在门前,鞠躬迎接主人。
贵族老爷下了马车后,抬手把帽子一掀,一头乌黑稠密的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严密地向后梳贴,露出高高的额头,眉骨很突,显得眼眶有些深,浓黑的眉毛下却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具有穿透力的眼神射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光芒,鼻梁笔直,鼻尖微微勾起,削薄的嘴唇上一丛黑色的髭须,面容神态上有着严肃而高傲的气概,不惑之年却具备了长者的风度,拄着金镶头的银拐杖,派头十足地迈进门来,披在肩头的大衣往后一抖,管家匆忙接过,佣人赶紧弯腰摆上一双舒适的丝绒拖鞋,给老爷换上。
房间里温度适宜,脱了大衣外套的贵族老爷,衬衫的领子竖得有棱有角,外面扣着西装背心,西裤笔直,身板儿笔挺,派头很足地站在门前,脱手套时,看了看门里的人。
JOSH笑脸相迎,“安可,您可回来了!”
许安礼貌性地伸出手,“蓝先生,初次见面,我是莱曼的私人秘书……”
“莱丝丽收养的干儿子?”蓝贝恩脱下手套抛到一旁,忽略了JOSH的问候,也没有与许安握手,直接走向客厅,看到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少年时,他的眼神微动,从口袋里掏出金色烟盒,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根雪茄烟,慢慢地吐了个烟圈,“你就是佐伊?”
沙发上的少年看着他,有些出神,怔了片刻才答:“我想是的。”
回答得有些犹豫,似乎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确定,呆呆的表情更是傻劲儿十足,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傻孩子!
看着这个未来女婿,蓝贝恩像是在审视着什么,慢慢地吐着烟圈,用权威者的口气安排:“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儿吧,和我的女儿好好相处!”
佐伊还在发呆,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辆马车给他带来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在交通工具日益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还能看到中世纪欧洲贵族的马车和一位怀旧风格浓重的贵族老爷,这跟金字塔里的木乃伊一样,够稀罕!
JOSH走过来,坐到贵族老爷对面的沙发上,微笑,“您别介意,佐伊这孩子还不懂得怎么与人交流。”
“他只比你小六岁。”蓝贝恩把雪茄搁到了水晶烟缸上,接过佣人端盏送来的酒,持杯抿了一口,威士忌纯浓强劲的味道扩散在唇齿间,他微眯了一下眼,依然审视着身边的少年,“保有一颗童真的心,就像一张白纸……”
“那么,请用您的画笔,在空白的纸上渲染缤纷的色彩吧!”
门外,一声笑语,西装笔挺的狄宴律师神采奕奕地走来,高盘的头发一根跳丝都没有,唇彩更加鲜艳,显得精神头十足,手中没了教鞭,只拎着一个公文包,蹬着高跟鞋愉快地走来,和许安一左一右地站在贵族老爷身边,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蓝老爷的肩头,红唇绽开妖娆的笑,“贝恩先生,您的魅力不减当年!”
拍了拍轻搭在肩头的手,蓝贝恩严肃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眼睛里散射出一种光芒,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点动,坐在他身边的佐伊突然发现,这个中年男人的确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那是一种带着成功人士光环的魅力,举手投足都有着异国风情的贵族派头,很容易让一些追逐金钱地位的女人动心。
“这是您要的文件。”狄宴打开了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
“等等,人还没到齐。”许安伸手压住了她手中递出的文件。
“不,人已经到齐了。”似乎有某种心灵感应,JOSH微笑着将目光迎向旋梯。
旋梯上方一阵轻捷的步履响动,客厅里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看到旋梯上款款走来的人,佐伊猛地呆住!
旋梯上,穿着紫罗兰色经典复古款式长纱裙的蓝月亮,微卷的长发上打着粉蓝色蝴蝶结,梦幻款式的水晶鞋轻盈点过每一级阶梯,蕾丝裙带飘起,宛如童话书中走出的人鱼公主,周身漂浮着梦幻的水晶光球,一步步走下旋梯。
蓝眸里笼着雾,她带着梦幻般的微笑,轻盈走到蓝贝恩身边,依照中世纪宫廷的礼仪,牵起裙摆行过礼后,跪坐在地毯上,乖巧地把脸枕在父亲的双膝。
“安可不在的时候,蓝一直惦念着您!”JOSH开口的时机非常恰当。
蓝贝恩点了头,抚摩女儿的头发,为了弥补女儿心中缺失了半年之久的父爱,他把携带的礼物——来自海洋的红珊瑚串成的精美项链,戴在了蓝月亮的颈项上。
“Dad……”蓝月亮以指尖抚过那串项链,枕在父亲膝盖上的脸稍稍侧转,凝眸望向昨夜里交换了订婚戒指的少年,“珊瑚很美,对吗?”
佐伊看着微笑的她,四目相交,就在人鱼公主微微眨眼的时候,突然,他笑了,笑着伸手取了茶几上一块糕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咀嚼,嚼出味道了,于是,也冲她眨了眨眼,“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皮肤有着奶油色泽的芭比娃娃,确实是相当诱人的……开胃早点!
“看来,这孩子是饿了。”未来女婿的一言一行都牢牢吸引着蓝贝恩的目光,甚至舍不得挪开视线,他只是把手伸向一旁,很快地接了律师递上的那份文件,“这是你父亲留下的那份遗嘱!”蓝贝恩把文件摊开,搁在了茶几上,“依照这份遗嘱的内容,你将继承你父亲的所有遗产,百亿的金额,确实是一盒大蛋糕!不过,作为七曜帝国的继承人,你必须是一个有用的人,你的能力也必须得到家族成员的认可!”
“所以,莱曼先生在遗嘱里有三项约定,它将针对继承人的能力,作出衡量的标尺!”是否有能力继承,直接关系到家族事业的兴衰荣辱,半点也马虎不得,狄宴律师照着BOSS遗嘱上的约定,当众宣读:“首先,佐伊必须拿到财经学院的双料博士学位;其次,必须凭着自己的文凭应征后在公司实习一个阶段,并做出投资项目类企划方案使公司获得盈利;最后,在私生活方面不会有坏的倾向,必须确保自己的婚姻是幸福美满的,不至于和伴侣闹出离婚分割财产的家族丑闻!只要做到了以上三点,与莱曼先生选定的未来儿媳——蓝小姐结婚的当天,佐伊,你就可以顺利继承你父亲的遗产!”
“这就是你父亲对你的约定。”蓝贝恩拍了拍身边少年的手背,“如果你无法达成遗嘱里的约定,让你父亲失望了……”
“你会被取消继承人的资格!”JOSH端起了红茶,很是惬意地品茶。早已得知遗嘱的具体内容,他和律师都明白,佐伊和蓝订婚后,还将面临着什么,婚约随时都会变更、取消!这也正是他能够容忍蓝与其他人订婚的原因,这场婚约是可笑的,他的假想情敌——这个心性不成熟的孩子,不具任何威胁!
“蛋糕还没有涂上奶油和巧克力吗?”佐伊依然说着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可是我饿极了!”
听到傻人傻语,蓝贝恩非但不生气,反而善意地微笑着提点:“真的饿极了,就得想办法把蛋糕吃进嘴里!”把文件折叠起来,分成两份装入信封,复印件交给律师妥善保管,他竟留下了那份原件,正在考虑把它锁在哪个抽屉或保险箱里比较安全时,不自觉的,把手拢在嘴唇上,摩擦薄薄的嘴唇上一字形的髭须。
佐伊的目光也被吸引到那撮髭须上,猛然发现蓝贝恩的髭须黑中发蓝,是那种暗蓝的色泽,他的脑海中一个闪念,猛然忆想到了什么,他微微靠了过去,在未来岳父的耳边突兀地唤了一声:“蓝胡子?”
摩擦在髭须上的手僵硬住了,蓝贝恩眯眼盯着身边的少年,缓缓落下手,抚在女儿的长发上,猝然,蓝月亮低呼了一声,被父亲猛地揪紧了头发,疼得厉害,于是,睁开了眼,瞪向了佐伊。
那双蓝眸里雾色消散,佐伊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嗔怪、埋怨,竟带着一点点生气的意味,如同妻子埋怨着在岳丈面前失礼了的丈夫。
在蓝月亮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确使人感到惊异,意识到客厅里的人表情各异地瞪着他,气氛有些古怪,佐伊托着腮帮子,闲闲地笑了,“长胡子的,不是都得叫蓝胡子吗?”说着,冲众人眨个眼,于是,客厅里响起一片叹气声,连蓝贝恩看着他时,眼中也多了几分怜悯,却还是带着微笑的,仍是那种善意的微笑,“傻孩子,先回房里头歇着吧,其余的事,让你的监护人来安排!”
佐伊站了起来,不忘从碟子里拿些早点,边吃边往楼上走,嘴里头咕哝:“吃完就睡,睡了再吃,我比猪还幸福!”
噗——
JOSH喷了一口茶水,连连呛咳。
蓝贝恩满含怜悯的目光落在了女儿身上,“Moon?”
听父亲喊一声“月亮”,蓝很快地坐直了身子,柔顺而乖巧地应声:“您不用担心,Dad,我知道该怎么做!”落话,站起来往楼上走。
“如果他能成功娶到蓝,我就去当猪倌,在肮脏的猪圈里打滚!”JOSH站了起来,眼底有一丝轻蔑、些些执拗,“安可,等着瞧吧,蓝会为我披上婚纱!”说完就往楼上去了,准备暂时住在这里。
“雄性荷尔蒙激素的作用!”狄宴以轻慢的眼神瞟着往楼上走的人,情感上容易冲动,这将是他致命的弱点,“幸好,我的小佐伊还在摇篮里乖乖地睡觉,还需要人给他喂奶!噢,对了,楼上还有空余的客房吧?我得在这儿打搅几天了!”说完,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往楼上去。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沉默了的男人。
蓝贝恩搁下了手中的酒杯,抽了口雪茄,吐着烟丝抬头看了看身侧另一个沉默的男人,猜到了他留下来的理由:“还有一份文件要签吧?”
“是的,希望将来我能与您合作愉快!”许安深深鞠躬,回答得沉稳有力。
“确切来讲,应该是利奥诺拉财团与巴罗亚家族的合作!”蓝贝恩眼里散射着一种光芒,如同虔诚的信徒崇拜敬仰着仁慈的主,语调里有些激动的颤音,“那是财富与地位最完美的一次结合!”
“那么,您也希望莱曼的继承人和您的女儿结合,步入婚礼的教堂?”许安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如同夜幕中飘来的积雨云,浓暗的,不断积累着。
烟圈慢慢地升上来,夹着雪茄的手拢在嘴唇上,摩擦着唇上的髭须,呼出的烟丝使得蓝贝恩脸上的神态有些模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起身往书房走时,落了一句:“是的,必须是他的继承人!”
沉重的语声回荡在客厅里,嗡嗡作响。
是的,必须是他的继承人……是他的继承人……他的继承人……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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